手术室通知,老葛终于被排上手术,时间定在下午3点半。老葛是黄少松的病人,他得负全责。他打电话到手术室,说时间太晚,恐怕做不完,为什么不能下午一上班就开始。手术室护士说,下午上班已经排上一个小手术,完后才能做他的。黄少松没法,他只好早早去做准备。
到老葛手术时,还是出了乱子。主刀医生打开病人腿上的绷带一看,大发雷霆,嫌病人拖得太久,创口糜烂损坏了神经,给正骨带来危险。并且,埋怨黄少松准备工作不足,没领来“尿不湿”,一旦手术时间延长,叫大家尿裤子啊!
黄少松正在给老葛麻醉,没理主刀医生的茬儿。他心里明白,老葛的儿子不懂事,没给主刀医生红包,他在借机发泄呢。就老葛的这种手术,只是司空见惯的小手术,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搞定,医生裤裆里根本不需要垫“尿不湿”。
可主刀医生不依不饶,要黄少松现在去领“尿不湿”,说他有前列腺炎,不喝水,也得半个小时排次尿。
已经消过毒,出了手术室回来还得重新消毒。黄少松已经给老葛做好麻醉,不想浪费时间,他又不好打发手术室护士去领“尿不湿”。实在找不到人,便打电话到外三科,叫齐妙妙帮他去领。
齐妙妙一听是领“尿不湿”,来了劲,操着北京话非要问领这玩意儿干什么用。黄少松听着就来气,冲她吼道:“有完没完?快去领了送到手术室!”
到医院后,还没人冲齐妙妙发这么大火呢,她觉得委屈,磨蹭半天才领上“尿不湿”送到手术室,后来越想越不舒服,便给白翎打通电话,诉说自己的委屈。同时,有意无意地说,有个女人每天下班后开车来接黄少松。
放下电话,白翎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她不是个依赖性很强的女人,从来没想过要依靠丈夫生活,如果不是为了肚里的孩子,她现在一定在努力工作挣钱养家。依她的性格,怎么甘心享受这种孤独和寂寞?这几个月,她忍受了初孕时强烈的妊娠反应,也说服自己去适应无所事事的日子,心里只有丈夫和肚里的孩子。可丈夫呢,不但不体恤她,反而和别的女人鬼混,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当时就冲动地想打电话臭骂黄少松一顿。电话拨了一半,又放下话筒,心想自己这是干什么呢?仅凭齐妙妙的一句话,就对丈夫产生怀疑,这也太没信任感了吧!要是事情不像齐妙妙说的那样,自己不问青红皂白跟丈夫大闹,也太不理智了。第一次,白翎心里对齐妙妙有了不愉快。在齐妙妙和丈夫之间,白翎还是更相信丈夫。
白翎静下心来想,不管发生什么事,还是等黄少松回家再说。可是直到天黑透,黄少松也没发来任何变更信息,白翎还是照例开车去梨园城铁口,等他回来。
进入四九的冬天,一反前阵子的温暖和煦,尤其是到晚上,寒风带了刀子似的,刮得不是很张扬,却冷得锥心刺骨。没开暖气的车内不比车外暖和。白翎出来时穿得厚,还专门带了条小毛毯搭在肚子上,她怕冻着孩子。即使这样,她感觉还是越来越冷,冷到快要缩成一团了。城铁口吐出一批又一批人,始终不见黄少松的身影。她一遍又一遍地看表,时间也像是冻住了,走得漫长而艰难。最后实在熬不下去了,白翎打开暖气把车内烘热,又赶紧关掉。就这样关关开开好几次,黄少松也终究没被城铁口吐出来。白翎不停给丈夫发短信,问他什么情况,可黄少松没回一个短信。打电话过去,黄少松关机。白翎开始担心,丈夫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一想,越发忐忑不安,打不通电话,只能发短信,似乎她的短信能把丈夫从某种不祥中解脱出来。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半,才等来黄少松的第一个短信:我没事!今天手术严重超时,我刚走出手术室,里面不让开手机。现在又渴又饿,太晚了,时间搁在路上,我就不回家了!
这个短信,使白翎悬吊的心踏实下来,紧接着,她的心里又咯噔一声,酸涩难忍,泪水夺眶而出。难道她在寒夜里等了三个多小时,就是这么个结果?他一句不回来就抛开了所有,对她连一句关切的话都没有,他真的不知道寒夜有多冷吗?白翎默默伤心了好一会儿,怕影响到肚里的胎儿,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去想这三个多小时的漫长等候,而是换种角度替黄少松想,也许丈夫是真的手术累了。以前她经常听他说手术的事,医生进了手术室,担心病毒传染,不能吃不能喝,就在里面硬扛着。碰上得做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有些医生护士当场会晕倒。手术结束时,大家都虚脱一般,连裤裆里湿漉漉的“尿不湿”都来不及换,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他果真是做手术吗?白翎强迫自己相信丈夫,可齐妙妙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硬蹦出来占据她的大脑。她要等黄少松自己说出来,他和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少松怎么会无缘无故说自己和一个女人有染呢?他不主动说,白翎只好寻机自己问了。
过了几天,有天晚上,白翎突然问道:“我怀孕这么久,你就不想……做那个?”
“想也得憋着啊!”黄少松正在看小说。最近,他经常拣白翎丢得到处都是的小说看,看着看着突然有了兴趣,觉得小说里虚构的生活蛮有意思。他以前除了医学方面的书,别的从不乱看,对小说更没好感。
“真的是硬憋着吗?”白翎紧追不放。
黄少松笑了一声,抬起头,眼神怪怪地望着妻子:“很快就不用憋了。你都四个多月,孩子成形了,我小心点儿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他扔掉书俯下身子摸白翎的肚子,摸着摸着,手又不规矩了。
白翎并不受丈夫的影响,拨开他的手,不经意地说:“你就没在外面找女人,做对不起我的事?”
黄少松抬起头,很认真地说:“没有。我没这个精力,也没这个能力,更没这个资金!”
他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
白翎愤怒了:“黄少松,你完全可以选择沉默,但是你不能对我撒谎!告诉我,那个每天到医院门口去接你的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黄少松心里一惊,不知妻子是从哪儿知道的,本来不是什么事,问题是他当初怕误会,没及时跟白翎说清楚。他慢慢直起身子看着妻子,抱着侥幸心理还想挣扎一番:“白翎你是不是在家小说看太多,也会杜撰了?”
“黄少松,你就骗吧,要不要我拿出你和那个女人的照片,看你还怎么自圆其说!她叫杜米莉吧?”
黄少松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