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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范克明不知从哪儿钓到条大鱼:一个叫余晓连的肝癌早期病人,要肝移植。换肝需要大把大把的钱,一般人是换不起的。余晓连在山西开有小煤矿,这些年别的都缺,就是不缺钱。

这是个担风险的大手术,范克明不敢马虎,能做这种手术的医院在北京不是太多,考虑到黄少松他们医院能做,叫他尽快联系,把病人稳住。

“没问题,肝移植是我们医院的强项,手术一直是我们科做,最近听说要把我们外三科改成移植科,今后专门做移植手术。近水楼台,我马上去问。”黄少松放下电话,抛下家庭的不快,立即去找主任。

一听是创收大户,主任很爽快,叫马上将病人送来,取样化验,尽快制定方案,联系新的肝源。

余晓连很快住进医院,对他进行全面检查后,发现他是PBC,就是原发性胆汁性肝硬化,血清总胆红素还不太超标,可以进行改良背驮式移植。就是保留受体下腔静脉后壁,将供肝静脉和受体下腔后壁静脉直接吻合,不需要转流、回流通畅,愈合期短,病人恢复得快。在获取新肝源方面,医院与许多机构都有协议,不到一星期,就找到了余晓连配型的新肝。经过六个多小时漫长的手术,才做完余晓连的肝移植。从那刻起,这个煤矿小业主拥有了另外一个人的肝脏。

手术非常成功。余晓连被推进楼道尽头的特护病房,因为范克明他那的医院条件差些,得在这里经过一段时间维护,观察调养,如果余晓连的新肝在他的内脏里不出现强烈血液排斥,他就可以正常生活了。

换个肝要三十多万块钱,每年的护理费也得三十来万,这样,范克明抓到余晓连,虽然手术是在别的医院做,但余晓连的一切都是他一手操办,除了新肝脏、手术费用,算下来,他的收益还是非常可观。今年,范克明就不用愁给退休职工发工资了。

还没高兴两天,患白血病的贺宁宁却出事了:贺世经丢下女儿偷偷溜走了。一直联系不到配型的骨髓,手术没法做。最近又忙着给余晓连换肝,把贺宁宁的病搁下了。虽说医院每天只收取二百多元钱医药费,可这么多天下来,贺世经还是扛不住,想想即使联系到配型的骨髓,他拿什么来支付高额的手术费?贺世经越想越悲观,痛哭一场,留下一张便条,兀自走了。他的便条上写道,他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只是他实在想不出办法寻钱,家里能借的都借过,村里的人和亲戚见着他媳妇就躲,他给范院长和黄医生叩头了,他知道他们是好人,没脸和他们告别,只把孩子留下,求他们救救她。

从贺宁宁那里要到他们村长家电话,打过去一问,贺世经根本没回家。就是打通电话找到他,又能怎样?他照样没钱。

病人是黄少松介绍的,虽然他没从中谋到一分钱好处,可他给范克明添了大麻烦。他主动要求承担责任。可这责任怎么承担?贺宁宁换骨髓需要的是钱,不是责任,责任谁都可以承担,钱却不是谁都能拿得出来的。

范克明倒吸口凉气,牙疼似的说:“小黄你别自责,当初你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咱们想想,该怎么办吧。”

黄少松听出范克明的勉强,这种时候他也不能计较什么,人家没一棍子打死你,已经很仁义了。他想了想说:“贺宁宁的病不能耽搁,咱们还得尽快联系骨髓,不然,越拖病人越多一分危险。”

范克明看着他说:“这么说,你还是有办法的?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你说我们拿她怎么办?你知道我医院的状况,有那么多伸出问我要钱的手,就是有心救这孩子,也无力啊!”

黄少松说:“我们可以跟媒体联系,把这个事情报道出去,向社会呼吁,看能否从社会上争取一些资金。我相信这个社会上还是好人多,一定会有人同情这孩子的。只要有了捐助资金,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贺宁宁救下来。”

这时,杜米莉说道:“这事与我也有关系,黄医生的话叫我感动,捐款算上我一份,我手上现金不多,如果从社会上募捐的不够,我就把车押上。”

黄少松心里涌过一股暖流,很奇怪,他和杜米莉交往时间并不长,交往也说不上深,可她总像一股春风,暖暖地拂在他的心间,叫他能产生踏实感,让他坚定信心。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了声“谢谢”。

杜米莉嫣然一笑:“谢啥,我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拖累,做点好事还能积一份德呢。倒是你黄医生,心里千万别压力过重,这种事撞上了,不是谁有意为之。”

范克明不吸凉气了,他说道:“二位的话让我惭愧啊,我私心过重,只想如何给自己的医院交代。刚才还恨那个贺世经,骂他狼心狗肺,连自己女儿都丢下不管。现在,我就不恨他了,他要是有丁点儿办法,还能做这样遭人唾弃的事?都是给逼的。你们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理的,病人在我的医院,大不了把刚挣下换肝的钱补进去,退休职工的工资也可以再缓缓,相信他们知道真相后也不会太逼我。这样吧,咱们分头行动,你们联系京城的各大媒体,寻求救助,我继续去找骨髓。最近网上也反馈不少信息,听说有人和贺宁宁的骨髓配型,我这就去问情况。一旦有合适的,立马手术。”

那一刻,黄少松的眼眶湿润了。与白翎闹矛盾后,他变得比以前脆弱。那天晚上,听到杜米莉的名字从白翎的口中叫出来,他知道,再也不能瞒下去了,不然,他永远都无法说清楚。后来,他还是很认真地告诉白翎,杜米莉是每天开车接送他,但那只是顺路搭载他,从动物园那边开始绕点路送他到西直门地铁口,他们之间绝对清白,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还要发生什么事?”白翎咬着牙吼道,“在地铁两头,这头是你怀着身孕的老婆开车等着接你,另一头是你的情人开车送你!黄少松,你好福气!你怎么就做得这么坦然!”

黄少松生气了,他和杜米莉不是妻子猜想的那种关系,他凭什么不坦然?

“不是那种关系,为什么一开始就不让我知道?难怪你那段时间老是不回家,我还以为你真的为挣钱养家,结果呢,没见你多拿一分钱回家,也就只有我会相信你……”白翎这样说时,脸上已经湿漉漉一片。

黄少松的头都大了,当初不告诉白翎,是怕她吃醋,他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结果麻烦更大。

白翎听不进去任何解释,那些生编硬造的词听得她心寒,她要相信那些话,从此黄少松更要把她当傻子似的蒙骗!她哭着喊着要黄少松走开,去找那个杜米莉,到她那里快活去。男人都是有自尊的,一个清白的男人怎么能叫妻子这样随意揣测!黄少松赌气几天不回家,也不打电话发短信给妻子。不过,他心里总悬着,不踏实的。

贺世经的逃离,无疑给黄少松又是一次沉重打击,原以为把这事弄好,按范克明说的,给他一些提成,他拿着这些钱就可以跟白翎说清楚,他真的没跟她说谎,真的是为挣钱。现在呢,一切都像美丽的肥皂泡,说破就破了,他已经没有证实自己的力量了。好在,还有杜米莉的支持,还有范克明的开通,使他在脆弱中重新挺立起来。

说完贺宁宁的事,三人散后,杜米莉提出送黄少松回家。黄少松沉默了一下,说声不用,却上了她的车,说:“我今天不回家。干脆,咱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吧,这么久了,一直麻烦你,也没请过你。”

杜米莉没推辞,在路边找个饭店,停车吃饭。

黄少松要了瓶二锅头,杜米莉有点奇怪,问他怎么了,突然要喝酒。他摇摇头,不想说家里发生的事,怕杜米莉难堪。

杜米莉开车不能喝酒,也劝不住黄少松。他一人喝掉半瓶二锅头,虽然没喝高,但舌头有点儿大了。

杜米莉好不容易把黄少松劝上车,要送他回医院。他却不愿回去,说天还早,要在外面转转。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天已经黑透,正是堵车高峰,西三环上到处是晃动的车影和明晃晃的街灯。黄少松看着心里就烦,要杜米莉把车开到僻静点儿的地方,他有话要说。

杜米莉从北京电视台南面的胡同右拐进去,一直往西开,绕过行政学院,到昆玉河边。这里够僻静,除了远大桥上的偶尔驶过的车辆,河水结了冰,岸上不见一个行人。

天气太冷,两人坐着没下车。黄少松喷着酒气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各方面都很优秀。只不过在医院没有适当的机会,不然,您早出头了。”

“你真是这样认为?”

“真是。”杜米莉偏过头,看着窗外结冰的昆玉河说,“难道您不记得,我曾说过,您是个可以交往的人。”

黄少松说:“你知道我此时想给你说什么吗?”

杜米莉说:“知道,您和妻子闹矛盾了,是因为我!”

“你虽然猜得不错,可是,我现在想说的不是这个。”黄少松说,“我要说,你是个好女人,我喜欢你!”

他抓住她的手,想把她拉到自己这边来。

杜米莉推开黄少松的手,平静地说:“您要是这样,我真把您看扁了!”

黄少松的手松开了:“你不喜欢?那……为什么你要找我?”

“因为您有新的思想,有仁德之心,还因为……我喜欢范克明!不想眼看着他陷入困境拔不出来。”

黄少松的酒一下子醒了,他惊异地看着杜米莉。

“没什么,只是我喜欢他,他并不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杜米莉微微一笑,拢拢耳边的头发,那动作优雅娴静,与第一次送黄少松去西直门地铁站时,冲着奥迪车司机喊叫的杜米莉判若两人。

黄少松不知该说什么。

“走吧。”终于,他摇晃着疲备不堪的脑袋说出两个字。

杜米莉发动车,慢慢地把车开离昆玉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