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四十二团团长潘洪业和四十五团团长邵延新组织各自人马,向宕昌开进。经过大半天急行军,天快黑时,将队伍拉到离宕昌城只有十几里地。将帐篷扎好后,潘洪业和邵延新立即召集各营长一起研讨攻打宕昌之计。这时,通信员来报:刚接到消息,离宕昌城十几里处的迭部城守备团团长来建东起义,派人前来请求接受他为攻打宕昌城一员。
邵延新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潘团长,不要理会这个来建东,他原来是宕昌守备旅的一个团长,是我们以前发展的党员,在马守成占领宕昌后,来建东被查出身份,为保全性命,这个胆小鬼立马叛变,不但如此,他还将自己的女儿送给马守成的副司令马家英作了姨太太,现在马守成逃到境外去了,看着马家英也大势已去,我们打过来,他这次又要转变风向,反戈马家英,投靠我们,这种变幻不定的人真是可恶之极,对这种人我看我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潘洪业镇定地思忖一阵,宽容地说:“来建东为形势所迫,当时甘南全落入马守成之手,来建东本来就在贼巢,当时降服于马守成,迫于无柰,现在能思悔反过,起义投明,说明他心里还是向着我们的,当前局势,我们应接纳他才对。”
邵延新愤然道:“对这种苟且偷生之徒,我们得有所防备,谁知他这次又安的什么心呢?。”
潘洪业说:“邵团长,再怎么说,来建东也是个明白人,现在马守成已经跑到国外不知死活,马家英虽然还在蹦达,可也已经成了秋后的蚂蚱,他还能有什么异心?他能认清大局,站在我们这面,也少了个障碍,咱们就接纳了他吧。”
邵延新不再言语。
潘洪业派人前去告知来建东:红军欢迎他,不必他前来攻打宕昌,只守好迭部城,不让逃窜敌人入城,就算帮了大忙。
随后,潘洪业说自己的想法:“现在我军压境,敌人早已慌乱,我们何不乘此机会一举攻下宕昌城,端了敌穴,把马家英的后路断了。”
邵延新说:“我也是这样想,既然迭部城已由来建东控制,我们无须分散兵力,一并攻打宕昌,时机再好不过,但是,我还是有点担心,我军一直是急行军,现在士兵体力恐怕有所不支,怕打成疲劳战,可能会影响到攻城。”
大家都说:“邵团长不必多虑,现在士气正旺,一鼓作气,等攻打下宕昌城,再好好作一次休整。”
“好,”潘洪业见大家热情很高,征求过邵团长的意见后,高兴地说,“既然各位群情激昂,我就部署攻城计划。邵团长,你看这样行不行,你的四十五团从宕昌城北进击,我从城东进击。我们两面夹击,包围住宕昌城,同时用大炮轰击,叫敌人摸不着我们到底有多少兵力。”
邵延新说:“大家既然都这么精神,潘团长,你是指挥,就下达作战命令吧。”
潘洪业对各个营的攻守做了具体部署,最后,他与邵延新商量一番,才说道:“有一个问题,大家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伤及无辜,尤其是宕昌的少数民族群众,马守成这些军阀在甘南迫害他们时间太长,我们是来解救他们的,一定要保证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不能误伤一个无辜!”
有个营长说:“这是打仗,枪子不长眼,万一……”
潘洪业斩钉截铁地说:“我在陈司令那里是立下了军令状,在我潘洪业这里,不讲万一!否则,军法处置!”
邵延新在心里暗暗佩服潘洪业这个粗鲁的人,关键时候心却很细,能大胆处事,并且时刻记着上级的有关指示,看来,司令让他指挥宕昌之战算是选对人了。
潘洪业下命令:“为防止伤到群众,我们今夜零时静夜攻打宕昌,给敌人来个防不胜防。到时以炮声为令,一举攻城!”
当夜零时整,宕昌城东方向,一声大炮巨声响过之后,两路人马如潮水一般向宕昌城涌去。
城内守敌——马家英的副司令苗占坤没想到“新四纵”一到宕昌,不作休整就攻城,但他一点也不慌乱,因为宕昌城坚兵强,他已得到“新四纵”的司令亲自带大批兵力去岷县打马家英的情报,所以他一点都不惧怕他们来攻城,在城外的一片喊叫声中,他还召集部属说:“敌人连日来长途行军,一定人困马乏,现在又兵分两路,来攻宕昌的不是他们的主力,实在不足为惧,只要我们固守城池,再组织骑兵出城反扑,不让敌人靠近城墙,他们就别想攻下我们!”
苗占坤一面命炮兵将大炮架好,向城外各方对准射击,一面派出四股千骑人马,冲出城来,想阻止攻城人马接近城墙。
四十二团刚接近城跟前,城内敌军的大炮就打响了。
一阵炮火过后,敌人的城门洞开,从城内涌出千骑人马,大声呐喊着,一路冲杀过来。
刹时间短兵相接,双方混战起来。
四十二团的士兵一直疲于行军,到了宕昌没有休整,与敌人一接上阵,又是近距离拼杀,体力不支,被打得直往后退。
敌人渐渐占了上风,打得越发起劲,将四十二团逼退到城东的河边。
这条河不是大河流,但水也不浅,当时只考虑到攻城,没有考虑退路,这时,敌人来势凶猛,四十二团被打得直往后退,河上木桥太小,一时难于过往数千兵马,四十二团士兵来不急后撤就往河水中跳,想泅渡退到河对岸。一时间,河里人喊马叫,乱成一团。
敌人追打到河边,集中火力向河内、桥上射击。河里、桥上一片惨叫声,四十二团伤亡人员大增,受伤士兵快盖满河面,血把河水都染红了,在夜晚炮火的照耀下,河水红得耀眼。
四十二团大败退到河岸这边,一查人数,死伤过了大半。
三个营长瞪着血红的双眼,给潘洪业复命。
潘洪业早已气得骂开了娘,从警卫员手里抓过一条长枪,“咔嗒”一声上了刺刀,飞身跃上马背,冲到河边。沿河两岸到处是燃烧的炮火,如同白昼,见对岸敌人还在放枪,潘洪业骂骂咧咧挺枪单骑就要向河对岸冲去。
一营长扑上前抓住马缰绳说:“团长,千万不能过去,我们的战士行军太疲乏,体力不支,敌人养精蓄锐,在体力上已经占了优势,再加上凭借这条河,又占据有利地形,对我们实在不利呵!再这样硬攻下去,我们会吃大亏的。”
潘洪业心里疼痛,后悔没有给他的部下休整的时间便冒然进兵,让这么多无辜的生命白白牺牲。他望着一河的尸体和血红的河水,在炮火的光影里,他的心像被扎进无数纲刺,那尖锐的刺痛让他的心抽搐成一团,而身上的每一根血管却在这抽搐中鼓胀起来。
潘洪业忍不住大吼一声,泪水在吼声中奔涌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非常后悔:眼看大功将成,却牺牲了这么多士兵,是自己的失策呵!先不说自己今后如何面对这些亡人的亲属,如果这场战斗失利,他将如何向陈司令交待?如果宕昌这一仗打败,甘肃的局面将会多么难堪,马鸿逵这个老狐狸更会兴风作浪,不顾协议,把甘肃往独立的前沿推进……
潘洪业骑在马背上,勒马站在河边,任敌人的枪子从耳边擦过,任一串串酸涩而痛惜的泪在脸上肆意纵横。
正在这时,城西北方向传来几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传来一片震天的吼叫声。
“邵团长那面攻进城了!”有人大喊起来。
潘洪业精神为之一振,抬手抹了把泪,大吼一声:“警卫员,给我拿碗来!”
警卫员不解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大碗,望着潘洪业。
“给我从河里舀一碗血水来!”
“潘团长?”
“去舀!”
警卫员从河里舀来满满一碗泛着血沫的河水,双手捧给潘洪业。
潘洪业接过,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弟兄们,跟着我,打过河去!”
潘洪业将大碗往地上一摔,大喊一声,跃马冲进河里。
身后的三个营长指挥士兵,跟了上去。
河对岸的敌人已被城西北的炮声、吼声震慌,不知道城里出了什么事,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
潘洪业跃马从河中涉水过来,一上堤岸,挥舞带刺刀的长枪,连打带刺地冲向敌人堆里。紧跟着过河的营连长们,指挥各自的士兵,杀进敌阵。
敌人一下乱了阵脚,敌挡几下,终敌不住这帮不要命的“新四纵”将士,一哄而散,向城内退缩回去。
被自责和痛苦浸染着的潘洪业见敌人要逃进城内,知道一旦让敌人窝进城里,关上城门,就给他们重新蓄养精力的时机,此时已经占了上风的潘洪业怎会让敌人这么轻易躲进城里,他挥着手中的枪,喊道:“同志们,跟我冲进去,绝对不能上敌人关上城门,冲啊!”喊完,一马当先,率先向城里冲去。
敌人想着只要退回城里,关上城门,以防为主,便可占上风,在他们的人还没有完全进入城门内,乱哄哄地就要把城门关上,这下惹怒了还没有退进城门里的敌人,他们嘴里乱骂着,抬起枪打那些关城门的人。关城门的敌人当场被打死几个,后面的不敢再关门。就在城门欲关不关的紧要关头,潘洪业和一帮骑兵冲了过来,他们集中火力,将关城门的敌人打退下去,后面的人马趁机涌进城内,在一片喊杀声中,猛烈的火力打得敌人抱着枪一哄而散,各自奔命去了。
敌军大败。
守在城内的敌人,见退回城里的自己人吃了大亏,从各个城头上冲下来,一拥而上,前来阻击。一时间,城内烟土弥漫,只听得人声枪声马嘶声混杂在一起,直震得大地似乎都禁不住颤抖起来。
潘洪业攻进宕昌城的同时,四十五团团长邵延新部也从城西北角用大炮轰开的缺口处冲进城内,和前来阻击的敌人主力接上火。一开始,敌人火力威猛,又占据着有利地形,四十五团处于劣势,被打得退回到城外,他们凭借城墙做掩体,集中火力向城内敌人射击,以便压住敌人火力,再次冲入城内,夺取城墙制高点。正在这时,从城东方向传来城破的乱吼声,枪炮声越来越近,四面都是救急的喊叫声,敌人腹背受敌,一下乱了方寸,火力明显弱了。邵延新抓住时机,调来几挺轻机枪开路,指挥大队人马又一次冲进城内。
城内被炮火照得亮如白昼。
潘洪业部与邵延新部两面夹击,在宕昌城内形成两面扇形火力,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大家一时杀得性起,眼睛都红了,先前的困乏和沮丧早在这场博杀中不见了踪影。
潘洪业见我方占绝对上风,他命一营长率领一营绕过面前的战场,向城西北角杀去,接应邵延新团长,又命二营上城墙,击溃守城敌军,先把敌人的旗子扯下来,换上我方红旗。他自己则带着三营,一路杀着,寻找敌人的老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