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待和乐真恓惶，从来秀才不栋梁。
长安大师谁敢假，螳螂一梦不思量。
假亦真时真亦假，大海水深鲨鱼藏。
生吞活咽不吐骨，城外黄土埋皇上。
衮雪妹在秦巨江的目送下，拐进了和乐巷，她是去找沙舟的。甘肃渭源人的工作室中，锅里的水冒着气泡，噗噗作响，沙舟正一把一把地往锅里丢挂面。见有人来访，起初还以为衮雪妹走错了门，没有搭理她。衮雪妹看到沙舟这光景，似乎不像外面传的靠高仿秦巨江的水墨画发了大财的样子。衮雪妹开门见山地对他说：“我急着要几幅秦巨江的关中老人水墨画送外地客人用。”沙舟回过神来，开始热情地招呼眼前的美女坐。这时煮面锅里的水沸腾了，就好像他的内心世界一样。衮雪妹看着正为自己倒水的男人有点猥琐，低垂着眼睛也不敢看她一眼，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沙舟还是低着头问：“你要多大的尺寸，都画些啥？”衮雪妹趾高气扬地命令着：“你就画上十幅秦巨江的关中老头画，一定要一模一样，不然到时我不给你钱。”说着就瞪起了眼，显出不可一世的买主相。沙舟赶紧谦卑地说：“我可以画得一模一样，只是咋算钱呢？”衮雪妹依旧把头仰得高高的，冷冷地说：“五千元一幅！”也不接男人递过来的白水。她抬起屁股，从包里摸出一张纸说：“你尽快画好后，就按这个地址给我送来。”出门时，思索了一下，又从包里掏出一整沓钞票，递到沙舟手里说：“你去打个收条，这是订金，一定要画得像。”衮雪妹拿到收条后，仔细地看了看，生怕男人拿了钱会跑掉似的，这才下楼出了和乐巷。屋子里仍然留着女人的香水味，挂面也煮好了，沙舟不知是被香水熏的，还是接了单大生意让他激动得吃不下饭，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刚才女人坐过的板凳上，一碗没油没肉的白挂面端在手里都凉了，也没送到嘴里一口。
一周后，沙舟夹着一卷卷画，往东大街美好时光酒店去，按他和衮雪妹的约定是去送画的。这是笔大生意，那个来路不明的美女要了十幅、五千元一幅的高仿秦巨江的人物水墨画，还要他多带几幅以备挑选，说不定还都买了呢。之前衮雪妹自己先报出了这个五千元一幅的克隆画价格，而且一要就是十幅。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激动得心怦怦乱跳，差点晕了过去，这笔生意他一下子能挣上个六七万块钱。
他一进酒店大堂，酒店的服务台就接通了609房的电话。话筒那边传来了衮雪妹的声音，说是让他赶紧上来。到现在克隆高手还没有醒悟过来，他已经变成秦巨江设伏诱捕的瓮中的鳖了。沙舟进了609的房门，衮雪妹很热情地招呼他坐下，沙舟一边展画，一边和衮雪妹搭话，然后才注意到609房的套间里还有两个年轻小伙子。衮雪妹朝其中一个说是她男朋友的帅哥挤了一下眼。沙舟拿的二十几幅画衮雪妹都要，一算账，十万多一点，就十万成交，刨去一万订金，再付九万。衮雪妹示意身后的两小伙子付钱，她在一旁欣赏着画。两个帅哥提过一只黑箱子，不慌不忙地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九沓子百元钞票倒是有，但是还准备了一副明晃晃的手铐。两个帅哥先拿出了公安的工作证，个头低一点的小伙叫査仁轩，是个公安干警；另一个，也就是被衮雪妹称作男朋友的小伙是书院门的片警。两个警察把沙舟以涉嫌造假诈骗罪给逮捕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沙舟不知所措，他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还尿了一裤子。套间里又出来了一个扛摄像机的记者，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让电视台录了像，可能还现场直播着。
满长安城的人都听到了沙舟因造假被民警带走的新闻。说是他高仿的关中老人画诈骗十多万元！他的房东看了新闻，张嘴就骂渭源农民不是啥好东西，还欠她一个月房钱没付。两天后，沙舟从派出所里被放出来了，他辛辛苦苦挣的三万元钱全交了罚款还不够，剩下的就是他手里攥着的一张两万元钱的欠条。和乐巷的蜗居屋他是不敢回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当他走到书院门那块断碑子旁时，两腿打战，头一沉就昏过去了。沙舟在潮水一般的人浪中看到了他熟悉的面孔，那是他时而疯狂、时而正常的婆姨。他奋力地伸出手，终于抓住了婆姨的头发，找到了有精神疾病的婆姨，她在长安书院门里安了家，还喝着香喷喷的肉汤。一睁眼，才发现自己坐在小杨的裱画铺里，老杨正给他喂胡辣汤，眼泪从他干涩的眼眶里流出来。风雪中从巷子外传来酒疯子的疯吼：“痴待和乐真恓惶，从来秀才不栋梁。长安大师谁敢假，螳螂一梦不思量。假亦真时真亦假，大海水深鲨鱼藏。生吞活剥不吐骨，城外黄土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