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珅震惊的看着办公桌后面的人，脑海中一瞬间有数不清的念头纷乱闪现。
梁冀工作笔记的复印件……竟然有人将它们寄去了省厅？！
可是藏在宁海市梁晨家中的那些笔记原件应该早已经丢失了，那么这份复印件是哪里来的？是偷走它们的人所为？还是这些东西一开始就有备份？为什么正好在陆建国刚刚去世后出现在了沈厅长那里？是巧合，还是寄东西的人掐算好了时间？
不管怎么样，这个寄东西的人必定是当年案件的知情者。不，或许不仅仅是当年。说不定这个人，一直了解所有的事情……
“林珅。”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思绪。
林珅回过神来，震惊和疑惑淡去，心情越发沉重。
卢天明眯了下眼睛，看着他这副反应，心中已然有了考量：“看来，你早就知道那些工作笔记的存在了。梁晨告诉你的？”
“不是。”林珅摇头，沉吟着将那天晚上梁晨家中被盗，以及省城游乐场的事，还有自己联系起来的推测仔细说了一遍。
等到他把事情讲完，这一次换成卢天明的心情沉重起来。
他半天没有说话，只抿着唇，双手交握搭在办公桌桌沿上，神色间写满了思量。
沉默持续了足足有五分钟。最后还是林珅率先开口打破寂静：“卢队，沈厅长收到的那些复印件，绝对不是梁晨寄过去的。”如果一定选一个怀疑对象，他更倾向于梁硕。
“你怎么知道？”卢天明质疑地看向他。
“直觉。”很不靠谱的答案，林珅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那是种一个男人对自己枕边人的直觉，梁晨或许知道些什么，也或许依然对他有所保留。但是这件事绝对不是她做的。哪怕是方才乍一听见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没有往她身上联想过。
“嗤……”卢天明轻哂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质疑。他看着眼前的人，目光有些高深莫测。就这么打量了十几秒，终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说道，“林珅，回去把你知道的情况，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我。”
林珅眸光一闪，语气带了丝激动：“卢队，我知道当年的案子已经重新启动了，能不能让我……”
卢天明抬手，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急什么？你先把东西写出来再说。”顿了顿，又加重语气强调一句，“你现在知道，想到的，所有的东西，统统都写上。记住，一点细枝末节都不能差！”当年的案子显然已经牵出了头绪，就看能不能挖出更多东西。而他有种直觉，林珅手上那些看似零散的线索，只要使对了力气说不定就能拧在一起变成一股绳，再轻轻一拽，便能牵扯出更多的东西。
…… ……
胡雪梅在出车祸之后，被就近送去了宁海市第三医院。
这家医院的医疗条件不错，经过紧急处理后干脆办理住院手续，没有转去其它地方。
梁晨一路上心情混乱，等下了火车才发现自己竟然没问清楚亲妈具体在哪家医院。赶紧掏出手机，一边打电话给任长安询问，一边跑去出站口拦出租车。
火车站到第三医院的路程不算远。
梁晨急急忙忙赶到病房的时候，梁硕和任长安正好也都在。而且胡雪梅的情况，的确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
就像任长安电话里说的那样，真的只是左臂尺骨和右腿尺骨骨折，外加几处擦伤。并且手术很成功，只要后期注意康复，完全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梁晨悬了一路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落回了原处。
因为父亲的事，她这么多年确实一直对母亲有怨气，也因此关系越来越疏远。可怨归怨，到底是生养她的亲妈，最大的限度也只不过是不亲近，少往来。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她总是盼着她能健康长寿。
或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导致梁晨的表情有些怪异。她出现在病房的那一刻，屋子里原本正在交谈的三个人都住了声，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她。
而梁晨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只杵在那里，有些发愣。
短暂的沉默对视后，还是胡雪梅率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晨晨……你怎么忽然跑来了？你别哭啊。妈妈没事的。”说着就想起身，无奈胳膊和腿上都打了石膏，没法动弹。
“你别动。”梁晨两大步冲到病床边。动作间，有冰凉的液体从脸颊上滚落，掉在手背上。她抬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哭了出来。“我也没事。”她吸了吸鼻子，胡乱用手背在脸上擦了才，然后在病床前半蹲下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嗯，是妈妈不小心。”胡雪梅声音微微哽咽。自从她和梁冀分开后，梁晨对她便日渐冷淡。直到梁冀去世，女儿对她甚至已经到了相见生厌的程度。如今梁晨这副模样，倒是叫她又心酸又惊喜，又不知所措。
“晨晨……”胡雪梅想哄一哄她，开口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这个女儿，她的确是忽略了许多。梁晨的成长过程，她几乎少有参与，甚至都没有梁硕这个做哥哥的给予的关心多。
想到这里，胡雪梅鼻子一酸，也跟着落了泪。平日里在生意场上干练果断的人，此刻却神情歉疚，眼中写满了脆弱：“你别哭，是妈妈不好，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最后的三个字，饱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好了好了……”眼看着病床前就要水灾泛滥，任长安急忙过来打圆场，“雪梅，大夫说你需要修养，情绪大起大落对身体不好。”
“是的，你别哭了。”梁晨难得一见的跟着附和，“任叔叔说的没错，你现在应该安心静养。”
“好，不哭了。”胡雪梅急忙擦了擦眼泪，然后抬眼狠狠白了任长安一下：“还不都怪你。我都说了别告诉晨晨，你还非得把她叫来。”
“是我让任叔给晨晨打电话的。”梁硕插话进来，“你现在不能动，公司生意又忙，我和任叔不能总在这边盯着。而且有些事，我们两个大男人都不方便，不如叫晨晨过来呆两天。”说着，他抬手拍了拍梁晨头顶，示意她别继续蹲在地上。
“不是有护工么？”胡雪梅满眼的不赞同，“你妹妹还得上课，哪能一直在这里盯着。”
“我没关系的。”梁晨这会儿情绪也稳定下来，她扶着床沿站了起身，说道，“护工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学校那边我请了假，再这边呆几天没问题，等到你情况彻底稳定下来，我再回去。”
“……”胡雪梅双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拒绝的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出口，只叹息着对梁晨道，“照顾病人很辛苦的，我是怕你撑不住。”
“撑不住不是还有我呢嘛。”梁硕这时接了一句，然后抬手放上梁晨头顶，像小时候那样揉搓着，“反正家里两个男人呢，还怕没人干苦力？”说完又手贱的拽了拽梁晨脑后的马尾辫。
梁晨被他骚扰得不舒服，转头瞪了身后的人一眼。
梁硕丝毫不以为意，抬手看了眼时间：“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没有。”梁晨摇头。
梁硕抬眼看向任长安：“任叔，我和晨晨先出去吃点东西。然后给你和我妈带点什么回来？”
“不用。”任长安摆手，“你妈吃外卖不健康，我等会儿给保姆打了电话，让她做了东西送过来。”
“行。”梁硕点点头，没有异议。
“硕硕。”胡雪梅这时插了一句：“吃完饭你把妹妹送回家去吧。”说着看向正要开口梁晨，“今天晚上你任叔叔留下，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过来陪我。”
…… ……
林珅从卢天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二组的几名同事匆忙在走廊里跑过。显然是有紧急任务要出。
这一层的几家都是负责各种刑事案件的，看眼前的情形，十有八九不是小案子。
林珅倒也没有八卦，目送着最后一个人消失在视线里。不由得皱眉暗骂了一声“卢天明是老狐狸”。
这两个小时磨叽下来，实在的好处他没捞着，倒是把自己知道的都给对方绕出去了。
其实这些线索报到上面去，比在他手中有更大的价值。这个道理林珅不是不懂，只不过在温泉山庄里，知道当年案件重新启动后，他就有想法用这些东西争取福利，让自己也进入调查组。
结果目的不但没达成，“好处”也没捞到半点儿。
说起来多少叫人有那么点儿憋屈。
走廊里这时又有相熟的同事经过，林珅和对方简单打了招呼，转身往电梯那边走了去。半路上想起之前要给沈拓打电话找他帮忙的事，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然后屏幕摁亮的同时，他不由目光一顿。
通知栏上十几条消息，有未接来电提醒，有未读的微信消息，都是来自梁晨的。
他急忙解锁，点进聊天页面，正好一行字映入视线：我妈妈出车祸了，我得马上回趟宁海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