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拿破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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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座火山造就了这个岛屿,是数万年前从水下冒出来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大海之中露出水面。陡峭、乌黑、沟深壑幽的熔岩坡从高空直插水中。对第一次从船上看到它的人来说,港口上面的裂隙就像地狱之门,旅行者以为这些神秘的高垒出自魔鬼之手。除了岩石中放置的大炮外,看不出一点人类的创造。航行者登陆之后,地面在他脚下嘎吱作响,因为土壤是由破裂的熔岩而组成。他走向了死亡之路。

大西洋上的死火山,离欧洲两千英里,离非洲近一千英里,由英国的大炮保卫着——这就是圣赫勒拿岛的这块岩石,这一无限的生命本应该像埃斯库罗斯的悲剧一样结束。但是,由于一个虚伪的冷酷无情殖民地总督,这座岛屿成为了悲喜剧的舞台。

部分农民的勤劳和东印度公司的活力使那成为一个生气勃勃的地方。数百艘快速帆船接连不断运来种花用的松软沃土、建筑用的石料和木料。假如没有强迫,没有人不愿在那块岩石上长期住下去。有一千二百个(黑奴和中国人)在那里服侍那五百个白人。

谁也不想在那里久住。在这座岛上,谁也活不到六十岁,甚至很少活到五十岁。那里的气候是致命的。人们处在没有阳光的热带地区,赤道地带的酷热伴随着大暴雨,一小时之内湿热就会马上变成冰冷的倾盆大雨。刚刚还大汗淋漓,突然被呼啸的大风刮得让人直打寒战,蒸汽被岩石吸收。炎热的白天过后,在晚上,行走时会气喘吁吁。住上一年的人会得痢疾、头晕、发烧、呕吐和心悸,主要是患上肝病。只要英格兰在岛上驻扎一个中队,水手们就会成百地死去。船只出海,保持着航行状态。官员和殖民病倒了。岛上有多处背风的地方,除非他们有幸住在其中,否则他们及其家人很快就会被迫去寻找另外的住处。

昨天知道长木是个牛棚,那是五十年前建造的,到最后才改建成一所住房。黑人和“诺森伯兰”号的木匠安了一块木地板盖住里面的泥,但忘了清除粪便。皇帝住进来后不久木板就腐烂破裂了,恶臭的气体透过地板,他只好搬到另一个房间。一间洗衣房和一个牛棚改建成的家,供他和自己随从住。他的寝室在一个又暗又窄的角落,墙壁上棕色棉布沾上了硝酸钾,屋里全是厨房的气味。在最后这一点上,很像三十年前在瓦朗斯当中尉时一家咖啡馆里住的那个房间。但在原来的住所里,他的书一直都是干的,可是这儿的全发了霉。餐室的光线从一个玻璃门穿透进来,起居室里有一套虫蛀的红木家具。仆人的住所雨水横流,因为他们的屋顶是用油毡铺的。

皇帝住着两个房间,每一间都是十四英尺长、十二英尺宽、十英尺高。寝室里有一块露白的地毯、平纹细布制的窗帘、一个壁炉、几把上过漆的木椅子、两张小桌子、一个脸盆架和一个沙发。工作室里有一张桌子,下面放了两把椅子,简陋的书架上放满了书,还有一张床,白天他在那里休息,或是夜里失眠时用。寝室里还有从他的家业中抢救出来的战利品:那张在奥斯特利茨睡过的行军床用绿丝绸帷幔遮掩着,一盏银灯,盆架上放着夺目的银水壶和脸盆。

这两个房间里,到处都是大老鼠。它们杀死家禽,啃病马的腿,偶尔还咬贝特朗将军的手,有时老鼠还会从拿破仑的三角帽中蹦出来。

除了老鼠之外,三位伯爵和一位男爵与其家人(他们都是军官,习惯了宫廷生活)和两个贴身男仆,还有其余的参谋人员及其家属,刚登陆时将近四十人。六年后,拿破仑临终之时,人数少了一半。

拉卡塞和他的小儿子坚持了一年。他是比皇帝年长的侯爵和流亡者,巴黎市郊的后辈,他等到百日皇朝时才成为拿破仑的密友。他写过一些关于地理的书,后来又写《圣赫勒拿岛备忘录》,听说此书给他带来了数千英镑的收入。他又矮又瘦,但是他有教养,和蔼可亲,随时准备为人效劳,是囚犯最惬意的伙伴和秘书。他用巴黎人贬低拿破仑的话为皇帝解闷,从而表现出悲剧生涯的喜剧方面。拉卡塞教皇帝英语,用来扩大那个被流放者的阅读范围。当他们交换英语笔记时,伯爵会在错误下面划线。拉卡塞最后用各种借口离开了这个岛,留下了在皇帝晚年根本无法填补的空缺。

这因为伊利里亚的前总督贝特朗容易因小事生气,高傲得不愿听写。在其他方面无法挑剔,除了有时候害怕得罪妻子外。他妻子是个漂亮的克里奥耳人,有一半英国人的血统,并且拥有年轻主人的头脑,她不愿和拿破仑一起流放。在普利茅斯,她曾想从船上跳下去。她痛苦,想念巴黎,为青春而哭泣,并与敌人交往密切。一天在皇帝的餐桌旁,她不在座位上。拿破仑说,他的房子不是客店。贝特朗对这样的责备感到委屈,第二天就没有露面。皇帝因难过没有吃饭,他把盘子推到一边,忧心忡忡地说道:“在长木他们不再尊重我,那么我的命运比在巴黎还要惨。”古尔戈令人难以忍受。这最年轻作为拿破仑的副官参加了最后几场战役。对主帅的喜爱使他陪着皇帝来到圣赫勒拿岛,但他无法战胜自己迷惑不解的情绪。在岛上停留了几个星期以后,他碰见一位漂亮的女士,在日记中写道:“啊,自由,我为什么是个俘虏?”他因为以前在参谋部的职务导致皇帝的重用;他精通战略学,熟知地图和数学。但是古尔戈没有一天不生气。由于交友的圈子狭小,天生的虚荣和妒忌增加了上千倍。他成了荒唐的化身,从来到岛上的那天起,荒唐就包围着皇帝。古尔戈的气质不容许拉卡塞占先。拿破仑企图捋平这个年轻人竖起的羽毛,但没有作用,只有靠命令才能制止一场决斗。“你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给我的生活带来慰藉,你们是兄弟。我不再为你们操心。你们知道陌生人的眼睛在看着你们吗?”

在这块岩石上,皇帝学会了忍耐。并学会了体贴,尤其是就古尔戈。他有好多次像父亲一样和这个年轻人谈话,告诉他如何容忍同伴,并且答应给他找有钱漂亮的科西嘉新娘。有一次,命令让那个将军去城里参加一个小规模的庆祝活动:“并且会在那里见到斯特姆男爵夫人和洛韦小姐。在你的年龄,与漂亮的女人交往是令人愉快的。你会带着想像进入梦乡,第二天早上你感到又可以胜任工作了。我们谈谈俄罗斯战役吧……”地狱的声音!第二天古尔戈又生气了,因为在一个仆人画中,他好像穿着便服。几天以后,他提醒其主人发生在布列纳附近的一件事:一个哥萨克人准备攻击皇帝时,古尔戈救了拿破仑一命。皇帝装做忘记了,古尔戈大怒,说当时整个巴黎都在说起这件事。拿破仑笑道:“你是个勇敢的人,可是幼稚得让人害怕。”

拉卡塞的仆人偷了他一个钻石十字架。为了息事宁人,皇帝把那个十字架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并且又把它还给古尔戈说是他把它拿走的。古尔戈又说他缺钱,没有让母亲过得舒适。皇帝写道:“将军!这里是战场。要是因为没有得到足够的钱就逃跑,那就是个懦夫!……我不会表示任何感谢。你要是留在了法兰西,你早已被处决了,因为你参与了一八一五年的战役!”他很少这样的愤怒。拿破仑的确告诉过古尔戈,他可以随时离开。但接着皇帝立即该谈大炮、炮架和弹药。第二天,他说:

“我亲爱的古尔戈,瞧你的样子多么愁闷!用冷水擦擦身子,对你也许有好处。人总要控制自己的想像力,不然就有发疯的可能。这就像多瑙河:在河的源头,一跳就能过去……我死的时候不会留下家室,只有你。我不再富有,但还有几百万。你还可以继承我的著作。我知道我欠你什么。我们在这里的时候,我只想要朋友们的安慰,不想让他们使我伤心……你以为我不难受吗?夜里当我醒来的时候,想想过去,想想现在的这步田地。”

在桌子旁说这番辛酸的话时,所有的人都一声不响地战栗。所有人都感到从这个房间、从这所房子、从这座岛屿发出的回声就像火山上坠落的一块石头,并且会传到欧洲的海岸。从此几天的时间,密谋停止了。但第二个星期,因为一件小事争吵再次开始了。古尔戈在岛上再也呆不下去了。接近两年的时候他走了。与英国人交朋友,与皇帝和岛屿告别之后、带着总督的介绍信乘船而去,总督是他主子的死敌。

蒙托隆伯爵是被流放者的同伴中最忠诚的。他还在十岁的时候,波拿巴上尉就教过他数学。以后他跟随主子参加了四十场战斗,并经常出入皇宫。拿破仑过世几十年之后,他证明自己对波拿巴皇室的忠诚。就像现在共同六年时间与被流放的主子生活在这块岩石上一样,后来他又拿出六年的时间给拿破仑的侄子,和拿破仑三世共同监禁在一座堡垒里。圣赫勒拿岛惟一的不足是伯爵的妻子与贝特朗夫人相处不来。一天,伯爵夫人当着大家的面宣称,贝特朗家最后生的孩子是个小不点儿,因为妈妈的奶水不顶用。

此时,贝特朗夫人在盘算:只要拿破仑二世一登基,她的长子一定能当上大元帅。这些人妒火生旺,他们同是在拿破仑的手下,贝特朗仍然是“大元帅”,蒙托隆主管伙食,古尔戈照料马厩。并且谁也没有足够的事可做。在漫长的一天中,他们的工作仅占去不到两个小时。在这摇摇欲坠的王宫里,局势发展到这个地步:宫廷的成员只能靠书信相互交流。最后,蒙托隆伯爵夫人及和女仆也不得不离开皇帝和这个岛屿。

在所有人之中谁最忠诚?

三个仆人。贴身男仆马尔尚近四年来一直服侍皇帝;还有两个科西嘉人,拿破仑在着急上路时竭力劝说下才来为他效力,这样就把他出生的岛屿和他晚年的岛屿联系了起来。三个仆人与那个英国仇敌一直没有任何来往,那个英国人很高兴让他们吐露秘密。奇普里亚尼保持沉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他当中士时曾从卡普里总督手里夺走了卡普里,圣赫勒拿总督就是原来的卡普里总督。圣蒂尼偶尔请假去狩猎,但当他打算击毙“总督那个怪物”,然后再用一粒子弹射穿自己的脑袋的时候,他的娱乐活动被阻止了。

皇帝严厉禁止任何人做这样的事,在欧洲任何人都会马上怀疑到他身上,当仆人收敛之后,主子宽松地想道:“科西嘉人都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