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十分疼爱地把特比抱下木桶,然后我们一同走出木场。
他仍为这只狗开脱:
“不怪特比,它没错。是咱们错了,怎么就没想到现在很多地方都用木馏油呢?”
我灵机一动:
“咱们还是回到它停下过的那个地方去吧,那儿的气味很杂。”
“对,好在路不远。”
我们又回到骑士街,让特比重新辨别,结果它发现了新方向。
我提醒福尔摩斯:
“千万可别把咱们带到另一个木场去!”
“不会了。这次是人行道,运木馏油的车是走马路的。”
穿过了贝尔芒特路和太子街,特比带着我们来到了一个码头上。码头上有些小船。
福尔摩斯说:
“糟了,他们坐船走的!”
码头上有一所小房子,上边挂了个牌子,上面写道:“茂迪凯·斯密斯,出租小船:按天按时收费。”另外还有个牌子,上面介绍说这里另备有小汽船,可供租用。另一边堆了些焦炭,大概是供汽船用的。
福尔摩斯满脸不悦,他望了望四周说:
“他们早有准备,狡猾的东西!”
正当福尔摩斯要走进小房子时,里边跑出一个小男孩,看上去一头卷发,有六岁大小。紧接着又追出个妇女,她又胖又高,手里拿着一块海绵。
“杰克,你给我回来!回来洗澡!不听话等你爸回来揍你!”那个红脸膛的女人喊着。
福尔摩斯便拦住了小男孩:
“杰克小朋友!你肯定是个好孩子,不会挨揍的。你想要点什么?”
小孩想了想说:
“我想要一个先令。”
“你不想要更好的东西?”
孩子天真地回答:
“我想要两个先令。”
“那好,给你,接住——斯密斯太太,你儿子真乖!”
“先生您过奖了,他淘着呢!他爸整天在外,我又管不了他。”
福尔摩斯用一种失望的口气问:
“怎么,他不在?真不巧!我们有事想找他。”
“他从昨天早上就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唉!我挺着急的。不过,您要租船就跟我说吧,没问题。”
“可我要租汽船。”
“汽船让他开走啦。船上带的煤不够,伍尔维奇打个来回哪够啊?没带够,这下让我惦着?”
“也许半路上买点煤呢。”
“他才不呢,他嫌零袋的贵。唉,那个讨厌的瘸子!不是他,我也不这么担心了。他常来,三天两头,长得那么丑,还充外国派儿!讨厌!”
福尔摩斯赶紧追问:
“瘸子?是不是装了条木腿?”
“就是!还有个鬼魔眼道的小子!来过好多趟。昨晚,他把我男人叫了起来,深更半夜的让人不放心啊。我男人早给汽船升上了火,仿佛事先说好的。”
“这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你怎么知道是那个瘸子来叫他的呢?你看见了?”
“我没看见,可我能听出来,大概是三点吧,我男人把我大儿子也叫醒了,爷俩一块起的床。晦,我能听出来,那个木腿在石头上走,咯噔咯噔的。”
“就他自己来的?”
“我没听见有旁人。”
“嗨,也真巧,我就想租汽船,我早就听说过你们的船好……叫……”
“叫‘曙光号’。”
“哦,对对对!绿色的,船帮上画着黄线条的旧船?”
“不,黑色的画着红道道,刚刷的油漆呢。”
“谢谢,我想你家先生会很快就回来的,别担心。我要是碰上‘曙光号’,我就给您捎句话去。对了,您说船的烟筒也是黑的吗?”
“不是一色黑的,上面有白道儿。”
“哦,好了,再见,斯密斯太太。华生,那有小舢板,叫过来,咱们去河对岸。”
上了舢板之后,福尔摩斯对我说:
“跟这些人说话,最好别告诉她实底儿,要不她什么也不说了。”
“你要用话引她,什么也就清楚了。”
我关切地问:
“咱们怎么干也清楚了吗?”
“你说怎么干?”
“雇一只汽船追‘曙光号’去。”
“那太费事了!从这到格林威治,哪个码头都得停上一遍。”
“要不,就让警方插手吧。”
“太早了,到最后我也许会叫琼斯。但现在不成,那样会乱了的。咱们单独干吧。”
“我看试着登一下广告吧,寻找‘曙光号’也快些了。”
“快什么快?那不等于通知这两个坏蛋快点跑吗?眼下,他们可能不着急呢,这得感谢琼斯,他抓了那么多的人犯。”
我们俩在密尔班克监狱前下了船。
我又问他:
“咱们到底怎么干?”
“咱们坐车回去,吃点早饭,睡上个把钟头,准备今晚出动。”
“哦,车夫,在电报局停一下。咱们把特比留下,以后准能派上用场。”
车子在大彼得街邮电局门前停住,福尔摩斯去发了一封电报。回到车上,他问我:
“知道给谁发电报?”
“不知道。”
“你记不记得杰弗逊·豪普案中咱们雇用的贝克街侦探小队?”
我恍然而答:
“他们啊,记得!”
“他们是有用的,如果他们不中用,我还有别的方法。刚才我就是给小队长韦金斯发的电报。他们这群孩子利落,在咱们没吃完早饭时,他们就会出发了。”
现在已是早上八点多了。
连夜的追踪把我累坏了,精神松弛下来时,全身便感到特别疲惫。想想这桩案子,前前后后,林林总总,和自己有多大关系呢?何必这么劳顿呢?
但想到宝物,想到摩斯坦小姐,想到破了案之后的她的心情,我的劳累与疲惫全都烟消云散了——这就是爱情的奇妙吧!
是的,我应该拿出百分之百的力量帮着福尔摩斯侦破此案!为摩斯坦小姐争一个公道回来。
回到住所洗了一个澡,又换了衣服,全身顿时感到轻爽了许多。我走下楼时,福尔摩斯正在餐桌上倒咖啡呢。
他眉开眼笑地指着报纸对我说:
“快看看,这个自以为是的琼斯跟一个舞文弄墨的记者就把这件案子给破了。哎,你先来点火腿蛋吧。”
我看到《旗帜报》上有一篇题为《樱沼别墅的惨案》的文章:
昨夜十二时许,诺伍德樱沼别墅的主人巴索洛谬·舒尔托在室内身亡。据悉,此人是遭暗杀,但全身并无伤痕。死者从父亲那里继承的一大批珍宝被盗走了。死者之弟塞笛厄斯以及来访者福尔摩斯、华生医生首先发现了死者。幸好著名侦探琼斯正在诺伍德分署执行公务,他在半小时之内便赶到了现场。他是个经验丰富才干出众的侦探,不一会儿就发现了破案线索。死者之弟因涉嫌而被捕。另外还有嫌疑犯女管家博恩斯通太太、印度仆人拉尔·拉奥和看门人麦克默多。
就目前情形看,凶手对于死者住所了如指掌,特别是出入的路径,非常熟悉。侦破过程中,琼斯先生智高一筹,排除了凶手由门窗入室的可能,断定其必有暗门通道。果不其然,死者屋顶有一大洞,真是料事如神。
据此种种,可以得出结论:这桩惨案不是普通盗窃杀人案。警方的及时以及果敢有力证明了他们的可靠与可信……
福尔摩斯一边喝咖啡一边取笑:
“真够肉麻的!你说呢?”
“咱俩比较幸运,差点被当成嫌疑犯。”
“对,就差一点。”
这时门铃响了。
我们能听见房东太太正和什么人争吵。我立刻站起来对福尔摩斯说:
“说不定警察来找茬儿了。”
“不会不会,是贝克街的杂牌军!”
果然是他们——十几个小叫花子进来了,而且看上去还挺煞有介事的样子,排列成一队,等待我们指派他们的行动。
个子较高、年龄较大的那个是队长,他郑重其事地报告:
“先生,接到您的命令,我们立刻集合赶了过来。车费是三先令六便士。”
福尔摩斯微笑着把钱给了他,尔后又嘱咐道:
“韦金斯,以后你单独跑了来就行了,你接受了命令再去布置嘛,省得一大帮人来回跑了。不过,今天既然都来了,那就先听我的战前动员吧……”随后,他把“曙光号”的特征讲给了他们,并强调了注意事项。
韦金斯保证:
“放心吧,司令!”
“报酬还照以前的老规矩。找到船的另加一个畿尼。现在先预支给你们一天的工资。好,出发吧!”
每个孩子都拿到了一个先令,因此他们欢天喜地下了楼,投入到了“战斗”之中。
福尔摩斯站起来走了几步,然后又点上了烟斗:
“只要这只汽船还浮在水面上,那咱们就会找到它。我预计,黄昏时分,他们就会完成任务了。”
“特比吃咱们的剩饭吧。对了,福尔摩斯,你还是先睡一会儿吧。”
“不用,我一点也不困。说也奇怪,一有事干就不想睡觉,没事可干时便总打瞌睡。我想啊,一条腿的那个人好找,就是那个小子不好找。”
“他正是凶手。”
“你觉得凶手是个什么人?”
“野人,印度的。”
他否定着:
“不一定。最初我也这么想,可后来看到脚印之后我就不这么想了。这种野人会用吹管发射毒刺。”
我又插话:
“南美野人?”
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厚厚的书:
“这是新版本的地理辞典,这里写着——‘安达曼群岛位于盂加拉湾……气候潮湿……土著人是世界上最小的人……平均高度不到四英尺,有的成年人还不到三英尺,……他们生性凶悍,易怒而又刚烈,……他们对朋友敢于两肋插刀……哦,华生,你听这段——长相奇异,头大眼小,面容可怕,手和脚特别小。他们经常袭击英国官员和水手……他们常用的凶器是绑着石块的木棒子、毒刺……他们吃人肉……哦,看来,这种人惹不得。华生,我觉得斯茂雇他也出于无奈。’”
“他俩怎么搞到一起去了呢?”
“说不清楚。不过,斯茂肯定来自安达曼,这野人也来自安达曼……华生,看你犯困了吧?快睡吧,就在沙发上睡……”
他说着就拿起小提琴来拉开了低缓的催眠曲,能听出来,这是他自编的。我了解他,他有种即景作曲的特殊能力。
不知不觉,我就被音乐淹没了……
仿佛是个美丽的梦,梦中有梅丽·摩斯坦小姐的笑容。那甜美温和的笑似乎是专门献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