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不觉得有点格格不入?”比尔问。
“嗯,”瑞丽说。“而且我敢肯定我们看上去也这样。”
坐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里的皮革软椅上的,是一群人和看似随机摆放着的玩具娃娃们。那些人大多是女性,也有极少的男性,饮用着咖啡和茶,与彼此聊着天。五花八门的玩偶们,有男有女,在他们之间坐着,就好像乖巧听话的小孩子。瑞丽觉得这景象有些像一个古怪的家庭聚会,只不过所有的小孩都是假的。
瑞丽忍不住不去看这离奇的一切。因为没有了更多的线索可循,她和比尔就打算来到这里看看这个玩偶展览会。不管机会多渺茫,她都希望碰到一些线索。“你们两位注册了没?”有个人问。
瑞丽转身看见一个警卫人员正盯着比尔的外套看着,无疑是发现了里面藏的枪的轮廓。那保安的手也伸到了他装有枪的口袋附近。
她觉得这里有这么多人,保安的确有担心的理由。在这种地方,一个丧心病狂的持枪者确实能造成不小的灾难。
他拿出他的证件晃了晃。“联邦调查局,”他说。
那保安暗笑一声。
“我还真不感到意外。”他说。
“此话怎讲?”瑞丽问。
保安摇了摇头。
“因为这帮人实在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了。”
“是啊,”比尔也赞同。“而且他们还不全是人。”
保安耸了耸肩,回答道,“我敢打赌这些人里有人做过什么他们不该做的事。”
男人把头扭向一边,又扭向另一边,扫视着整个大厅。
“真想让这一切都赶紧结束。”然后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带着戒心和警觉。
她和比尔溜达着来到了毗邻的一条走廊。她不太明白那保安为什么太过担心。平心而论,参加展会的人是都有些古怪,但不至于有威胁性。视野里的女人们有老有少。有的看上去严肃而阴沉,有的似乎开放而友好。
“告诉我,你在这里想找的是什么?”比尔小声问。
“我也不确定,”瑞丽承认道。
“也许你把这玩具娃娃的线索看得太重了,”他说,明显不乐意待在这里。“布莱克维尔的确对玩具娃娃有些癖好,但他不是凶手。而且昨天我们还发现,第一名死者根本不喜欢玩偶。”
瑞丽没有回答。比尔也许说得完全正确。但当他把展览会的宣传手册拿给她看时,她就觉得这里可能有名堂。她想再试一次。
来这里的男人看上去又专业又满是书呆子气,大多戴着眼镜,不少留着山羊胡,毫无杀气。她走过一个怀里抱着洋娃娃,怜爱地哼着催眠曲摇晃着它的女人。几步开外,有个老年妇女正全神贯注地与一个真人大小的猴子玩偶聊着天。
“好吧,”瑞丽想,“这里确实挺奇怪的。”
比尔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宣传册,一边走一边看。
“有什么有趣的活动没?”瑞丽问他。
“就是会谈、演讲、研讨会之类的。有的大厂商会来这里让玩具经销店主了解最新行情和潮流什么的。这里有些人还在圈子里小有名气,要发表各式各样的演讲。”
然后比尔笑了。
“看,这里有个的演讲题目真是别出心裁。”
“是什么啊?”
“‘维多利亚时代瓷娃娃中的两性角色的社会结构。’还过几分钟就要开始了。要去看看吗?”
瑞丽也笑了。“咱们肯定什么都听不懂。还有别的吗?”
比尔摇了摇头。“没什么了。至少没有什么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一个虐待狂杀手的心理动机的。”
瑞丽和比尔来到了另一个大展厅。里面全是展台和摊位,任何可以想象到的玩具娃娃或者人偶都在这里展示着。它们中有的比手指还小,有的与真人一般高;有的是老古董,有的才刚刚出厂。有的会走动,有的会说话,但大多数都只是呆呆站着或挂在那里,回望着面前的一群群看客。
瑞丽第一次在这里看到了真正的孩子。没有男孩,只是小女孩。大多数被家长看管着,但也有几个独自逛着,让参展人员很是担心。
瑞丽随手拿起一架展览桌上的一台迷你照相机。旁边的商标上写着它真的能拍照。那桌上还放了迷你型号的报纸,毛绒玩具,手提带,钱包,和书包。旁边的另一桌上,放着微型的浴缸和其他卫生间用品。
T恤专柜不仅给玩具娃娃印衣服,还给真人印。但那美发沙龙是专门为玩偶服务的。看到几顶经过精心打理过的小假发,瑞丽不禁打了个寒颤。联邦调查局已经追寻到了谋杀现场的假发的制造商,可他们生产的假发在全国各地都到处流通。看见这些假发在这里一排排的展出,让瑞丽想起了这里其他人可能从未见到过的画面。死去的女人的画面。全身赤裸,像玩偶一样横七竖八地坐着,戴着用玩偶头发做成的不合身的假发。
瑞丽觉得那些图片永远都不会从她脑海中消失。那些女人的遭遇如此残酷无情,但她们死后又被如此细心地摆好,是用来表达……什么呢?瑞丽也不太清楚。不过,这当然也是他们此行的原因。
她走上前,与一个似乎是玩具美发沙龙的店主的活泼的年轻女人交谈。
“你们这里的假发卖吗?”瑞丽问。
“当然,”那女人答道。“这些只是样品,但我的盒子里还有全新的。你想要哪个?”
瑞丽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你们给这些假发做发型吗?”她最终问道。
“我们可以为你改一下发型。只需要稍稍多收一些钱。”
“来买这些的都是什么人?”瑞丽问。她想问的是有没有什么古怪的男人来这里买玩偶的假发。
女人看着她,睁大了眼睛。“我不太清楚你的意思,”她说。“什么人都会来这里买。有时候他们会拿自己的玩具娃娃过来,给它们换发型。”
“我是说,有没有男人来买?”瑞丽问。
年轻女人现在看上去明显有些不自在了。“我记不起来了,”她说。然后她就忽然转身去招呼新顾客了。
瑞丽呆呆站了一会。她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下子甩给人家这种问题。就好像她把自己所处的黑暗世界强行推给别人天真的世界了一样。
她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比尔说,“我不觉得你在这会找到凶手。”
瑞丽觉得有些脸红。但随着她离开玩具娃娃美发厅,她意识到自己不是唯一一个参展商迎接的奇怪女人。她刚才差点撞到一个女人,她手里死命抓着一个新买的玩偶,一边还激动地流着开心的泪水。旁边的一桌有个男的正在和一个女的大声吵着架,争着要买一个稀有的收藏品。他们像拔河一样扯着那件商品,都快把它扯坏了。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保安会担心了,”她对比尔说。
她看见比尔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附近的什么人。
“怎么啦?”她问他。
“看看那边那个人,”比尔说,示意着不远处、站在一群穿着花边连衣裙的大号娃娃旁边的男人。他有三十多岁,十分英俊。和其他在场的男宾不同的是,他身上没有学者或书呆子气。他看上去反倒像个自信富有的商人,穿着得体的西装和领带。
“他和我们一样看起来格格不入,”比尔喃喃道。“这样的人也会玩娃娃?”
“不知道,”瑞丽回答说。“不过他看上去完全有能力雇个真人玩伴陪他玩。”她盯着那商人看了一会。他在那些穿着花边裙子的小女孩娃娃旁边停住了脚。他向四周看看,好像是在确定没人注意到他。
比尔将后背对着男人,身体向前倾,好像是在兴致勃勃地与瑞丽说话一样。“他现在在干什么?”
“查看商品吧,”她说。“用一种让我不太舒服的方式。”
那男人在一个娃娃前弯下了腰,仔细看着——也许有些太仔细了——然后他薄薄的嘴唇向上一弯,露出一抹微笑。然后他又去看展厅里其他的玩偶了。
“或者找下一个受害者,”她补充道。”
从他那仔细甚至贪婪地用手指翻动着布娃娃的裙子的样子,瑞丽可以肯定那男人身上有什么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东西。
比尔又看了那男人一眼。“老天,”他低声道。“这家伙真是太奇怪了。”
瑞丽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理智去想,这个人不可能是杀手。毕竟,哪有可能让他们随便在公共场合一逛就发现他了?不过,在那一刻,瑞丽还是觉得这是个坏人。
“别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瑞丽说。“他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我们就去问几个问题。”
可也就在那时,真相把那些黑暗的想法都驱走了。一个大概五岁的小女孩向男人跑来。
“爸爸,”她喊道。
男人笑得更灿烂了,脸上满是溺爱的神情。他给小女孩展示着他刚刚发现的玩具娃娃,而她拍着小手开心地笑了。他把玩偶递给她,她紧紧把它抱在怀中。父亲拿出了钱包,准备去柜台付钱。
瑞丽低声抱怨了一句。
“我的直觉又错了,”她想。
她看见比尔正在接谁的电话。他转回头来看着她,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
“他又抓走了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