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丽把车停到一座长方形的平顶建筑前的停车场里,低声骂了一句。三个穿着联邦调查局夹克的人正在外面站着,与几名当地警察交涉。
“估计是出大事了,”瑞丽说。“要是我们赶在这帮人到来之前赶到就好了。”
“可不是吗,”比尔赞同。
他们被告知有名女子在这小镇的免费医疗诊所里面被绑架了,就在今天凌晨。
“至少这次我们的动作比上次快,”比尔说。“也许我们还有机会把她活着救出来。”
瑞丽默默地赞同。在前几桩案子发生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被害者是什么时候或者在哪里被绑架的。那些女人就那么消失了,等到被发现的时候早已死去,同时留下的还有透露杀手心态的一些神秘标记。
“也许这次会不同,”她想。
她为这次有目击证人报了警感到欣慰。当地警察早先收到过附近有连环绑架杀手的警报,所以立即通知了联邦调查局。他们都推测这是同一个变态干的。
“他还是比我们快了好多步,”瑞丽说。“如果真的是他的话。这里不是我原来期待他会抓人的那种地方。”
她本以为凶手会在停车库或者女人独自慢跑的路上之类的地方下手。没准还有可能在灯光昏暗的居民区。
“为什么要在社区诊所呢?”她问。“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他为什么要冒险进入这座楼呢?”
“估计不是个巧合,”比尔表示赞同。“咱们快进去吧。”
瑞丽尽可能把车停到了警戒线最边上。她和比尔下了车,看见特探员长卡尔·沃尔德也在这里。
“绝对是出大事了,”瑞丽对比尔耳语道,和他一同走向大楼。
瑞丽没怎么注意过沃尔德,这个有着一脸雀斑的娃娃脸和铜黄色卷发的男人。瑞丽和比尔从未与他合作过,但他在局里口碑不怎么样。其他的探员都说他是最讨厌的那种上司——根本搞不清自己在做什么,却到处发号施令,给人脸色看。
对瑞丽和比尔更为不利的是,沃尔德比他们分队的队长布伦特·梅里迪斯的职位要高。瑞丽不知道沃尔德多大年纪,但她可以看出来,他升官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不得不让人猜疑。
在瑞丽看来,这是职场中彼得原理的典型例子。沃尔德已经成功上升到了他无法胜任的高度。
沃尔德走上前与他们打招呼。
“探员佩吉和杰弗里斯,很高兴你们能来到这里,”他说。
不多寒暄,瑞丽就开门见山地问出了她心中的疑问。
“我们是怎么知道这和上次是同一个凶手干的呢?”
“因为这个,”沃尔德说,拿出一个证据袋,里面装了一朵假玫瑰。“这是在门口被发现的。”
“妈的。”瑞丽说。
调查局一直很小心不让像罪犯的作案特点这样的内部消息流露出去。外界不可能知道他会在每个犯罪现场留下玫瑰。所以这不会是模仿他的人或者是新的凶手做的。
“这一次是谁呢?”比尔问。
“她的名字叫辛迪·麦金农,”沃尔德说。“她是名护士。她是今早来准备给诊所开门的时候被绑架的。”
然后沃尔德向身旁两名探员示意。一个年轻的女人,还有一个更年轻的小伙子。“也许你们已经见过了,这是探员克雷格·黄和艾米丽·克莱顿。他们将会与你们合作办案。”
比尔不太小声地咕哝了一句,“搞什么——”
瑞丽捅了捅比尔的肋骨,示意他闭嘴。
“黄和克莱顿已经听过了案情简介,”沃尔德补充道。“他们对这些谋杀案的了解比你们少不了多少。”
瑞丽暗自气恼。她想告诉沃尔德,黄和克莱顿知道的没有她的多。甚至比比尔知道的还少。他们没有亲自在犯罪现场待那么长时间,不可能有深刻的了解。他们在这件案子里的付出远远不及比尔和她。而且她敢肯定,这两个经验不足的年轻人也没有洞察杀手内心活动的能力。
瑞丽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她的愤怒。
“恕我直言,先生,”她说,“探员杰弗里斯和我已经掌握了足够的信息,而且我们需要速战速决。额外的支援……并没有什么帮助。”她几乎说出,额外的支援反倒会帮倒忙,但她及时制止住了。侮辱这俩孩子毫无意义。
瑞丽从沃尔德的娃娃脸上看见了一丝狡黠的坏笑。
“恕我直言,探员佩吉,”他答道。“参议员纽布鲁可不这么认为。”
瑞丽的心都沉了下去。她想起了与参议员不愉快的会晤,以及他说过的话。“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在调查局高层有几个好朋友。”
而沃尔德当然就是那些“好朋友”其中的一位。
沃尔德仰着头,狐假虎威地说:“参议员说,你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件案子有多么严重。”
“我恐怕参议员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瑞丽说。“这完全可以理解,而且我很同情。他悲痛欲绝。他觉得他女儿的谋杀是由于个人恩怨或者政治阴谋。可这明显不是。”
沃尔德怀疑地眯起了眼睛。
“这怎么会明显呢?”他说。“我觉得他明显是正确的。”
瑞丽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先生,参议员的女儿是现在已知的四名人质之中的第三个,”她说。“他在几次作案之间的间隔足有两年。他的女儿成为受害者之一完全是个巧合。”
“我不敢苟同,”沃尔德说。“黄探员和克莱顿探员也不这么觉得。”
好像事先排练好的一样,探员艾米丽·克莱顿也加入了讨论。
“这种事难道不是时不时地会发生吗?”她说。“比如说,有时候凶犯会在杀害预谋的目标之前,声东击西地谋杀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让案子看上去好像是连环案而不是个人纠纷一样。”
“而这最后一起绑架也是为了同样的目的,”探员克莱格·黄补充道。“最后的伪装。”
瑞丽强忍着没有为这些孩子的天真幼稚而翻白眼。
“这是个过时的理论了,”她说。“基本上是虚构的。在真实世界中不会发生。”
“不过,”沃尔德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这次它的确是发生了。”
“我们现在没时间讨论这个,”瑞丽不堪示弱。她有些不耐烦了。“有目击者吗?”
“一个,”沃尔德说。“格丽塔·提卓打电话报了警,但她实际上没看到多少。她在里面坐着呢。前台的职员也在里面,但她没有看到事情的发生。等她八点钟来这里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
通过诊所的玻璃门,瑞丽可以看到两个女人正在等候室里坐着。一个是一位穿着运动衣的苗条女人,牵着一只可卡犬。还有一位是个身材丰满的拉美裔中年妇女。
“你们采访提卓小姐了没有?”瑞丽问沃尔德。
“她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目前没法接受采访。”沃尔德说。“我们会把她带回行动研究组的。”
瑞丽这次真的翻了翻白眼。为什么要把无辜的目击者当作嫌疑人对待呢?这样欺负她不是反倒会让她更受惊吓吗?
没有理会沃尔德反对的动作,她一下子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比尔也跟着她进去,但他把采访的事完全交给她,自己则去查看其它的办公室,然后在等候区东瞧西看。
牵着狗的女人焦急地看着瑞丽。
“现在是什么情况?”格丽塔·提卓问。“我等着回答问题呢,但是为什么没人来问我?为什么我不能回家?”
瑞丽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轻拍着她的手。
“你可以回家的,提卓小姐,马上就可以,”她说。“我是佩吉探员,我现在就问你几个问题。”
格雷塔·提卓哆嗦着点了点头。那只小可卡犬在地上伏着,友好地看着瑞丽。
“小狗真不错,”瑞丽说。“很乖。它多大啦?”
“它叫托比,是只小公狗。它五岁了。”
瑞丽慢慢地把手伸向小狗。小狗默默地表示同意后,她轻轻拍了拍它的头。
那女人无声地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瑞丽拿出铅笔和记事本。
“别着急,咱们有时间,”瑞丽说。“用你自己的话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试着想起你所看到的一切。”
女人慢慢地、吞吞吐吐地说了起来。
“我是在遛狗。”她指着外面。“我们刚刚从转角那边走过来。诊所刚好进入视野。我好想听到了什么。我看了看,在诊所楼道里有个女人。她在敲打着玻璃门。我觉得她的嘴好像被捂住了。然后有个人从她身后把她拖走,不见了。”
瑞丽又拍了拍女人的手。
“你做得很好,提卓小姐,”她说。“你看见袭击者长什么样子了吗?”
女人绞尽脑汁想着。
“我没看清他的脸,”她说。“我看不见他的脸。诊所里的灯亮着,但他……”
瑞丽可以看出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女人说。“他头上套着滑雪面具。”
“很好。然后发生了什么?”
女人变得有些激动。
“我没时间去想。我拿出电话报了警。好像很长时间以后才有人接线。我在和接线员说话的时候,有辆卡车从这座楼后开了出来。它驶出停车场的时候轮胎吱呀乱响,然后它就往左拐了。”
瑞丽快速地记着笔记。她注意到沃尔德和他的两个小跟班也进来了,就在旁边站着,但她没有理会。
“什么样的卡车?”她问。
女人皱眉想着。“好像是一辆道奇公羊。没错,就是它。挺旧的车了,大概是九十年代末的。车身很脏,但我记着它好像是一种深藏青色。车顶上还有什么东西。就像个房车似的,只不过那不是房车。车顶好像是铝制的,上面有窗户。”
“天窗?”瑞丽提示她。
女人点点头。“好像是叫这个。”
瑞丽对女人的记忆力感到满意又佩服。
“那车牌号呢?”瑞丽问。
女人看上去吃了一惊。
“我——我没看到,”她说,听上去很自责。
“一个字母或数字都没有吗?”瑞丽问。
“对不起,但我真的没看到。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会没注意到的。”
沃尔德弯下腰,在瑞丽耳边悄声说:
“我们必须把她带回行动研究组。”
瑞丽突然站了起来,让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谢谢你,提卓小姐,”瑞丽说。“现在就先问这么多。警察有没有把你的联系方式记录下来?”
女人点了点头。
“那你回家休息去吧,”瑞丽说。“我们很快会再联系的。”
女人牵着狗,走出诊所回家了。沃尔德看上去都快被气炸了。
“你在搞什么鬼?”他质问道。“我说了我们必须把她带回行动研究组。”
瑞丽耸了耸肩,“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她说。“我们必须加紧破案,而她已经把她所知道的全告诉我们了。”
“我要让队里的催眠师来帮她想起车牌号。她脑子深处肯定记得。”
“沃尔德探员,”瑞丽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太不耐烦。“格雷塔·提卓是我很长时间内采访过的最细心的目击者之一。她说她没看见车牌号,没有注意到。连一个数字也没有。而这让她很懊恼。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没注意到车牌号。从这样一个记忆力敏锐的人口中说出来,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她顿了顿,像是在挑战沃尔德的智商,让他猜猜这“一件事”是什么。从他茫然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一无所知。
“那辆车根本就没有牌照,”她最终说道。“袭击者要不是把它卸下来了,就是把它涂抹到了认不出来的程度。她看见的挂牌照的地方只是空白一片。如果车上挂了清晰可读的车牌,那个女人会一字不漏地记下来的。”
比尔哼了一声表示支持瑞丽。瑞丽本来想叫他安静点,但认为这样会让所有人的关系更加恶化。她换了个话题。
“我们联系过受害者的亲属了吗?”她问沃尔德。
沃尔德点点头。“她的丈夫。他来这呆了几分钟,觉得接受不了。我们就把他送回家了。他就住在几条街之外。我会让黄探员和克莱顿探员去访问他的。”
两个年轻的探员刚才站在旁边,满腔热情地讨论着什么。这时候,他们转向瑞丽、比尔和沃尔德。他们看上去很是自鸣得意。
“艾米丽——我是说,克莱顿探员和我想出办法了,”黄探员说。“既然没有强行闯入的迹象,这就说明罪犯在本地有手下。事实上,他认识的人就在这诊所里上班。他自己也有可能是职工。”
“他不知怎么手上会有钥匙,”克莱顿补充道。“也许是偷的,也许是借来以后另外配的一把。而且他知道安保系统的密码。他进来和出去的时候警报都没有响。我们会在盘问诊所职工的时候记住这一点的。”
“而我们恰好知道要找的是什么人,”黄说。“找对参议员纽布鲁持有反对态度的人。”
瑞丽强忍着怒气。这两个家伙毫无根据就乱下结论。当然,他们有可能是正确的。但他们都忽略了些什么呢?她环视着诊所等候厅和旁边的走廊,脑海中想出了另一种可能性。她转向那拉美裔的前台接待员。
“劳驾,小姐,”她用西班牙语对那女人说。“请问储物室在哪里?”
“在那边,”那女人说着,指向走廊里的一扇门。
瑞丽走到门前把它打开。她往里看了一眼,然后对沃尔德说:“我能告诉你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就是从这里。”
沃尔德看上去有些恼火。相比之下,比尔看上去很是开心。其实瑞丽知道,比尔与她一样讨厌沃尔德。他当然很乐意看到她给沃尔德在侦查工作方面好好上一课。
两个年轻的探员盯着打开的门,然后转向瑞丽。
“我不明白,”艾米丽·克莱顿抱怨道。
“不就是个储物间吗,”克莱格·黄也帮着腔。
“看看后面的这些箱子,”瑞丽说。“什么都不要碰。”
比尔和沃尔德加入了观察着储物室的一行人。在宽宽的架子上放的是纸张耗材和创可贴什么的。医护服装都储存在一个地方。但地上有几个大箱子看上去格格不入。储物间里其他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但这些盒子去东倒西歪地放着,后面还有一块空地。
“箱子被从后墙移开了,”比尔做着解说。“要是有人想要藏在这后面,会很容易。”
“把证据组叫过来,”沃尔德向小跟班发号施令道。然后他问瑞丽,“那你的猜测是什么?”
她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
“他是昨天来的,”她说。“大概是晚些时候了,在诊所格外忙碌的时候。在一群病人的喧嚣中,他可能只在前台约了一项简单的服务。可能是血压测试这样的吧。而那护士,恰好就是她——辛迪·麦金农,他一直跟踪的女人,他此行而来准备绑架的女人。他肯定会很享受的。”
“你也不能确定,”沃尔德说。
“是的,”瑞丽表示同意。“而他当然也不会给出他的真名。但最好还是派人查看一下诊所记录里,昨天她接待过的、其他职员不认识的病人。实际上我们应该查一查昨天所有病人的记录。”
她知道这会花费不少时间。但他们必须尽快地缩小可能性。这个人,必须被制止。
“他在这儿待过,”瑞丽说,“与其他患者混在一起。也许会有人记起什么异常的事情。而当无人注意的时候,他就溜进了这间储物室。”
“这里没有存药,也没什么值太多钱的东西。”比尔补充道。“所以这里看守不会太严格。”
“他钻进了储物架最底层的箱子后面,”瑞丽说。“这的职员完全不知道他在哪里。诊所到点就关门了,大家都下了班,没人注意到他。当他确定所有人都离开了以后,就爬了出来,睡了一夜。他等了一整晚。我猜他睡得还挺好。”
证据组来了,探员们站到一边,让他们在屋里寻找头发、指纹这种带有DNA或其他线索的证物。
“你可能是对的,”沃尔德喃喃道。“我们还得把他夜里待过的地方搜查一遍,也就是说所有的地方都要查。”
“最简单的办法,”瑞丽说,“一般来说是最好用的。”
她戴上了塑料手套,走进楼道里,一间间屋子地查看。有一间是员工休息室,里面有张看上去挺舒服的沙发。
“他就是在这儿过的夜,”她自信满满地说。
沃尔德看了看里面。“大家都先别进这间屋,等到证据组搜过以后再说。”他说道,想让自己听上去很有效率。
瑞丽回到了等候厅。“辛迪·麦金农早上准点来上班的时候,他早就在这里候着了。他把她带走了。”
瑞丽指向走廊尽头。
“然后他带着她从后门溜走了。他的卡车就等在哪里。”
瑞丽闭了会儿眼睛。她几乎可以在脑中看到他的样子,是个阴暗模糊的形象。如果他与众不同的话,有人会注意到他的。所以他的长相估计很平凡。不胖,也不是太高或者太矮,没什么奇怪的发型,没有染成鲜艳的颜色,也没什么明显的纹身。他可能穿着有些旧的衣服,但不会穿让人能看出他的职业的服装。旧的日常服装,就是他平时经常穿的。
“他与这些女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她喃喃道。“他的愤怒从何而来?”
“我们会查清的,”比尔坚定地说。
沃尔德现在彻底不吭声了。瑞丽知道为什么。他的小跟班们费力研究出来的绑架者理论现在听上去完全滑稽可笑。瑞丽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有些傲慢了。
“沃尔德探员,我欣赏您两位探员的朝气蓬勃,”她说。“而且他们也在学习着。他们总有一天会进步的。我真的相信他们。但我觉得你还是让我和杰弗里斯探员去采访受害者的丈夫吧。”
沃尔德叹了口气,用几乎看不见的动作点了点头。
二话不说,瑞丽和比尔就离开了绑架地点。她有些重要的问题要去问受害者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