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车到前台接待员告诉她的地址时,瑞丽向往常一样对即将要拜访受害者的家属感到很有些害怕。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次会比以往更糟糕。尽管绑架案才发生不久。
“也许这次,我们能在他把她杀害之前救出来,”她说。
“如果证据组能找到有用的信息的话,”比尔回答。
“我觉得他的信息肯定不会在数据库里出现。”瑞丽脑中的罪犯形象与以往的罪犯不同。她可以看出来,比起以前的几起谋杀,这次的绑架对他来很重要。但她要尽快弄清楚他的动机,让辛迪脱离恐怖和痛苦。没有人值得承受那锋利的尖刀……那黑暗……或者那火焰的灼伤……
“瑞丽,”比尔突然指着路边的一家画廊说道,“那个就是。”
瑞丽猛然惊醒,回到现实。她把车停到路边,观察着这一带的地形。这片居民区有些破败,但却因此更显得温馨宜人。看上去像是没什么钱的年轻人的廉价租房,以供他们追寻他们的梦想。
当然,瑞丽知道这里不会一直是这样。社区改造计划马上就会开始实施。不过这对一家画廊来说估计还不错。如果受害者还能活着回来的话。
瑞丽和比尔下了车,向画廊的橱窗前走近。在最靠前的位置上展示着一座标致的金属雕像,被窗口上贴的“关门停业”的牌子挡住了。
两口子的公寓在楼上。瑞丽按响了门铃,和比尔等了几分钟。她想知道来开门将会是谁。
门打开后,她很欣慰地见到了一脸和蔼的联邦调查局受害者专家贝弗利·查迪克。瑞丽以前与贝弗利合作过。她干这一行已经至少有二十多年了,而且非常擅长与心烦意乱的遇难者家属打交道。
“我们需要问麦金农先生几个问题,”瑞丽说。“希望他会配合。”
“他会的,”贝弗利说。“但别太难为他了。”
贝弗利带着比尔和瑞丽来到了楼上的小公寓。这里愉快活泼的布置风格让他们一阵心痛。墙上到处装饰着颜色鲜艳的油画和雕像。这里的住户一定很热爱生活和它带来的无限可能。这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吗?瑞丽为这些年轻人感到痛惜。
内丹尼尔·麦金农是个二十八九岁的男人,此时他正坐在合二为一的客厅和餐厅里。他的瘦削让他看上去更加伤心欲绝。
贝弗利用温和的声音与他说:“内丹尼尔,探员佩吉和杰弗里斯来了。”
年轻的男人满怀期望地看向比尔和瑞丽。他的声音因为绝望而嘶哑。
“你们找到辛迪没有?她有没有事?她还活着吗?”
瑞丽意识到她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她对贝弗利早先一步来到这里,并与受害者心碎的丈夫建立了良好关系更为感激了。
贝弗利在内丹尼尔·麦金农身边坐下。
“现在谁也没有任何消息,内丹尼尔,”她说。“他们是来帮你的。”
比尔和瑞丽也在附近坐下了。
瑞丽问:“麦金农先生,您的妻子最近有没有说过什么关于被恐吓或者威胁的事?”
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比尔也加入进来:“这个问题恐怕有些难,但我们必须要问。你和你的妻子有没有什么敌人,就是会有刻意伤害你们的念头的人。”
丈夫似乎有些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
“没,没有,”他结巴地说。“工作上确实有几个人和我关系不太好,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艺术家之间的纠纷什么的。但没有人会做出像这种……”
他只把话说了一半。
“而且所有的人都……很喜欢辛迪”他说。
他在说话时犹豫着使用着现在时,说明他的内心焦急而不确定。瑞丽觉得现在问这个男人太多问题可能枉然而且有些无情。她和比尔或许应该尽早收工,把任务交给有能力的贝弗利。
而在同时,瑞丽环顾着公寓,试图找出任何蛛丝马迹。
她不用问就知道辛迪和内丹尼尔·麦金农没有孩子。这公寓面积不够大,而且到处这么多艺术品对于小孩来说太危险了。
不过,她猜想他们的情况与玛格瑞特和罗伊·杰拉提不同。瑞丽的直觉告诉她,辛迪和内丹尼尔是有意不要孩子的,而且只是暂时的。他们在等待合适的时间,等着攒更多的钱,买更大的房子,以及一个更加稳定的生活。
“他们觉得时间还多得很,”瑞丽想。
她又想起她曾经对于凶手的目标只有母亲的臆断。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错得这么离谱。
不过公寓里的其他什么让她觉得有些不太平常。她在整个公寓里,一张内丹尼尔或辛迪的照片都没有看见。不过这也说得过去。这两口更在乎的是创造艺术,而不是展示自己的照片。他们完全一点都不自恋。
尽管如此,瑞丽还是需要对辛迪的形象有更清晰的了解。
“麦金农先生,”她小心翼翼地问,“您有没有您妻子的近照?”
他茫然地看了她一会。然后他的脸一下子亮了起来。
“啊,当然,”他说。“我手机里就有一张最新的。”
他把手机里的照片找出来,递给瑞丽。
瑞丽看到那照片以后吓了一跳。辛迪·麦金农的膝盖上坐着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她们两人拿着一个美丽精致的布娃娃,脸上满是喜悦。
瑞丽好一阵子才缓过来。被绑架的女人,小孩子,和玩具娃娃。她其实并没有猜错。至少并不是完全错误。凶手和玩具娃娃之间肯定有什么联系。
“麦金农先生,这个照片里的孩子是谁?”瑞丽尽可能保持语气平静地问。
“那时辛迪的外甥女,佳儿,”内丹尼尔·麦金农答道。“她的妈妈是辛迪的姐姐,贝姬。”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瑞丽问。
男人想了一阵。“我记得是辛迪星期五发给我的,”他说。“没错,就是那天。是在佳儿的生日派对上照的。是辛迪帮她姐姐办的。她那天特意为此提前下班了。”
瑞丽脑子里的想法混乱一团,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些什么。
“这个玩具娃娃是辛迪给外甥女的礼物吗?”她问。
内丹尼尔点点头。“佳儿特别喜欢。辛迪为此很高兴。只要佳儿开心,她就开心。那女孩对她来说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她立马打电话告诉我了。她就是那个时候把照片发给我的。”
瑞丽强忍着不让她的声音太哆嗦。“这个娃娃这么可爱,怪不得佳儿会喜欢。”
她又犹豫了一阵,盯着照片里的玩具娃娃,就好像它能告诉她什么秘密一样。那画上去的假笑和那茫然的蓝色大眼睛里肯定藏着什么。可瑞丽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她从余光里看到比尔正在密切地观察着她。
一个残酷的杀人犯,为什么要把受害者摆成玩具娃娃的样子呢?
最后,瑞丽问,“你知道辛迪是在哪里买的吗?”
内丹尼尔看上去很是迷惑。就连比尔也有些惊讶。他肯定在猜瑞丽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而事实上,瑞丽自己也不太清楚。
“这个我真不知道,”内丹尼尔说。“她没告诉我。这很重要吗?”
“我不确定,”瑞丽承认了。“但我觉得有可能。”
内丹尼尔看上去更激动了。“我不明白。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是说我的妻子是因为一个小女孩的玩具娃娃被绑架的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瑞丽尝试着让语气尽可能平静而可信。
当然,她意识到,她确实是这个意思。她确实在想,他的妻子是因为一个小女孩的玩具娃娃而被绑架的,虽然这一点都说不通。
内丹尼尔现在明显心疼又憔悴。瑞丽看见坐在旁边的受害者专家贝弗利·查迪克在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她轻微地摇着头,似乎在告诉瑞丽,别太为难这个可怜的丈夫。瑞丽不得不提醒自己,采访遇害者和他们的家属并不是自己的强项。“我必须谨慎点,”她告诉自己。但她必须加快速度了。那个女人还身处危险之中。她活着的时间不多了。现在还有时间隐瞒信息吗?
“那我们有没有办法查出她是在哪里买的呢?”瑞丽问,试着用更温和的声音说道。“万一这个信息对我们有用处的话。”
“我和辛迪保留了一些小票,”内丹尼尔说。“只是报税用的。我觉得她不会留着家庭礼物的小票,不过我会去找找的。”
内丹尼尔从一个衣橱里拿出了一个鞋盒。他又坐了下来,打开了装满小票的盒子。他在盒子里翻找着,但是双手却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我觉得我做不到,”他说。
贝弗利轻轻地从他手中接过盒子。
“没事的,麦金农先生,”她说。“我来帮你找。”
贝弗利开始在盒子里翻找小票。内丹尼尔都快哭了。
“我不明白,”他哽咽地说。“她只是买了个礼物。这可能是任何东西,在哪里买的都有可能。我记得她当时有好多不同的选择,但最后还是决定买一个玩具娃娃。”
瑞丽觉得肚子里一阵翻转。出于某种原因,买玩具娃娃的决定让辛迪·麦金农陷入了深深的梦魇中。如果她决定买的是毛绒玩具或者别的什么,她会不会现在还在家里,快乐地生活着呢?
“求你解释一下这与玩具娃娃到底有什么关系,好吗?”内丹尼尔坚持到。
瑞丽知道他完全有权了解事实。可她想不出该要如何委婉地告诉他。
“我认为——”她有些迟疑地说。“我认为绑架你妻子的人——可能对玩具娃娃有种特殊的癖好。”
她注意到了屋子里其他人的反应。比尔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脚背。贝弗利猛一抬头,大吃一惊。内丹尼尔一脸无助和绝望的神情,盯着她看。
“你为什么这样认为?”他哽咽地问。“你们对他有多少了解?你们跟我都瞒着些什么?”
瑞丽正想着应该怎样回答来安慰他,但她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已经领悟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实。
“他以前也这么做过,是不是?”他说。“以前还有过其他的受害者。这跟那些……有没有关系?”
内丹尼尔努力想着什么。
“我的天啊,”他说。“我在新闻里看到过。一个连环杀手。他还杀了其他的女人。她们的尸体是在莫斯比公园,还有达盖特附近的国家公园,以及贝尔丁某地找到的。”
他跪在地上,开始无法控制地抽泣。
“你认为辛迪是他的下一个受害者,”他喊道。“你认为她已经死了。”
瑞丽不断地摇着头。
“不,”瑞丽说。“不,我们不这么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
瑞丽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应该告诉他什么呢?告诉他,他的妻子十有八九还活着,但是被吓坏了,而且正要受到残忍的折磨和肢解?告诉他,那些刀割和刺伤会一直持续到她被救出来或者死去为止,看哪种情况最先发生?
瑞丽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贝弗利靠过来,一只手放在瑞丽的胳膊上。专家的脸依旧友善和蔼,但她的手握得相当有力。
贝弗利放慢了语气,就像是在跟小孩子解释什么事情一样,说道:
“我找不到那张收据,”她说。“它不在这里。”
瑞丽明白了贝弗利话中的意思。她在用眼神告诉她,她做得有些出格了,现在她应该离开了。
“让我来继续吧,”贝弗利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悄悄说道。
瑞丽也用耳语答:“谢谢你。我很抱歉。”
贝弗利微笑着,同情地点点头。
内丹尼尔的双手捂着他的脸。瑞丽和比尔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他连看也没看一眼。
他们下楼离开了公寓,回到了街上。他们一同进了瑞丽的车,可她却没有打火。她感到自己的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知道要去哪,”她想。“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如今她的整个生活好像都被这两个问题困扰着。
“就是那些玩具娃娃,比尔,”她说。她向他解释自己的新猜想的时候也同时在向自己解释。“这绝对跟娃娃有关。你还记得罗伊·杰拉提在贝尔丁告诉过我们的话吗?”
比尔耸了耸肩。“他说他的第一任妻子——玛格瑞特——不喜欢玩具娃娃。他说它们会让她伤心。甚至有时候还会让她掉眼泪。”
“对,因为她自己没有能力要孩子,”瑞丽说。“但他还说了些别的。他说她有不少家里有孩子的亲朋好友。他说她经常要去参加新生儿洗礼,或者是去给生日派对帮忙什么的。”
瑞丽从比尔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现在也有些明白了。
“所以她有时候需要买玩具娃娃,”他说。“尽管它们会让她伤心。”
瑞丽打了方向盘一拳。
“她们都买过玩具娃娃,”她说。“他曾看见过她们购买玩具娃娃。而且他是在同一地点,同一家商店看到的。”
比尔点了点头,“我们要找到那家店,”他说。
“没错,”瑞丽说。“在我们的总结出的一千多平方英里的地盘上,有一家这些被绑架的女性都去过的玩具店。而他也去过那里。如果我们能找到它,也许——也许我们能找到凶手。”
这时,比尔的电话响了。
“喂?他说。“对,沃尔德探员,我是杰弗里斯。”
瑞丽不由得抱怨了一声。不知道这次沃尔德又要给他们找什么麻烦了。
她看见比尔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我的天,”他说。“我的天。好吧。好的。我们马上就到。”
比尔挂了电话,盯着瑞丽,一时间呆若木鸡。
“沃尔德和他带来的那两个小孩,”他说。“他们抓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