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丽驶入格伦代夫时已是傍晚。她度过了漫长又累人的一天,现在已经有些绝望。时间流逝得太快。将辛迪活着救出来的时机也在悄然溜走。
格伦代夫是她此行经过的第八个小镇了。瑞丽查看过了前面每个小镇里所有的玩具店,询问过了所有愿意理她的人。但她觉得那些都不是她要找的店。
那些店里谁也不认识她手中照片里的女人们。当然,这些女人的外貌和年龄都相仿,同样的客人店主可能接待过很多。更令她沮丧的是,这些店里的玩具娃娃和杀手想要模仿的那种一点也不像。
进入格伦代夫以后,瑞丽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小镇的主要街道和其他小镇的不同。这条要道的左侧是一家电影院,后面藏着一座砖砌的教堂。右面是个杂货店。在瑞丽疲惫不堪的脑海中,所有的小镇都好像融合到一起了。
“我在想什么呢?”她开始自我反省。
昨晚她一直睡不着,所以服用了一些安眠药。这本来是个好主意,可她接下来又喝了几杯威士忌。所以现在的她头痛的厉害,却还是得继续开车。
当她把车停在要查看的商店门口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她有些泄气地叹了口气。今晚她要去另一座小镇,另一家商店。等她回到位于弗莱德里克堡的莱恩家中接到艾普尔,无论如何都得要三个小时以后了。她已经连续迟到多少天了?
她掏出了手机,拨打了他的座机电话。她祈祷着来接电话的会是加布瑞拉。谁知道,电话那端却是莱恩的嗓音。
“有什么事,瑞丽?”他问。
“莱恩,”瑞丽飞速地说着,“我为此非常抱歉——”
“你今晚又得晚点来?”莱恩替她补充了下半句。
“嗯,”瑞丽说。“对不起。”
一片沉默。
“是这样的,这次非常重要,”瑞丽先开了口。“有个女人现在还生死未卜。我必须要去做这件事。”
“这我以前可听过无数次,”莱恩有些不满地说。“永远是生死攸关的大事。那你去做吧。快去处理。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你干嘛还要来接艾普尔呢?她待在这儿也挺好的。”
瑞丽觉得喉咙发紧。正如她所害怕的那样,莱恩听上去像是准备与她打监护权的官司。而这并不是出于他对艾普尔无私的爱什么的。他自己就够忙的了,哪有时间管艾普尔。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瑞丽更加痛苦。
“我会来接她的。”瑞丽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说道。“其他的我们以后再谈。”
她挂断了电话。
然后,她下了车,走了一小段路,来到了这家叫做“戴比的精品娃娃店”的商店前。她走了进去,扫视了一下店里陈列的毫无新意的名牌玩具娃娃,觉得店名有些夸大其实了。
“并没有什么古董精品嘛。”她认为。
这估计也不是她要找的地方。她想象的玩具店应该比这家更特别,应该是那种有特色而且在附近的镇上都小有名声的店。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要来看看。
瑞丽走向柜台前。柜台后站着一位戴着眼镜,有着尖细的五官和高大身材的年长女人。
“我是联邦调查局特探员瑞丽·佩吉,”她说,虽然没有了警章让她觉得好像在裸奔一样。不过目前为止,她询问过的人都没有要求她亮警徽,就乐意配合了。她希望这个女人也是如此。
瑞丽拿出四张照片,放在柜台上。
“你见过这几个女人吗?”她问道,一张一张地展示着。“你可能记不得玛格瑞特·杰拉提了,她如果来过这里也是两年前的事了。但艾琳·罗杰斯可能在六个月之前来过,而丽巴·弗莱在六个星期前也许买过玩具娃娃。最后一张照片上的女人,辛迪·麦金农,很有可能上个星期还来过这里。”
那女人注视着照片。
“我的天,”她说。“我老了,眼睛不行了。让我再离近点看看。”
她拿出了一把放大镜,仔细观察着照片上的人。与此同时,瑞丽注意到店里还有其他的人。那是一个相貌平平,体型中等的男人。他穿了一件T恤和有些旧了的牛仔裤。要不是因为一个重要的细节,瑞丽很可能就把他忽视掉了。
他捧着一大束玫瑰花。
那些玫瑰花是真的,但是身处玩具娃娃店,又拿着玫瑰花的男人,让她不得不起疑心。
那个男人没有看她。他肯定听到她刚才的自我介绍。他是否因为她是联邦调查员的身份,而心虚得不敢和她对视?
就在这时,那女人说话了。
“我觉得我没见过她们,”她说。“不过,正如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我看不清了,记性也不好。不好意思啊,我没帮上什么忙。”
“没事的,”瑞丽说着,把照片放回包里。“谢谢配合。”
她转过身去看那个男人。他现在在货架上浏览着,让瑞丽顿时警惕心大作。
“的确很有可能是他,”她想。“要是他再买一个娃娃,我就能确定了。”
但是在这里盯着他没什么用。他要是真的有嫌疑,是不会自己投罗子网的。他可能会溜走。
她朝店员微笑了一下,离开了。
到了外面,瑞丽沿着街道走了一阵,然后站住等那个男人。没过几分钟,店门就开了,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只手还捧着玫瑰花。另一只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他刚买的东西。他转过身去,往瑞丽相反的方向走了。
瑞丽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一边分析着他的体型。她比他略高一筹,体能可能也好出很多。她可能受过更多的训练。她是不会让他逃走的。
就在他要走过一条狭窄的巷子时,那个男人好像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回头看了看她。他站到了一边,给她让开了路。
瑞丽突然使劲把他侧身按在了巷子里。巷子里狭窄阴暗而肮脏。
男人吓坏了,玫瑰花和塑料袋都掉在了地上。鲜花在人行道上滚了一地。他举起了一只胳膊,像是要赶她走。
她抓住了那只胳膊,往后一拧,让男人的脸面对着砖墙。
“我是联邦调查局特探员,瑞丽·佩吉,”她喝道。“你把辛迪·麦金农藏在哪了?她是否还活着?”
男人从头到脚都在哆嗦。
“谁?”他声音颤抖着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跟我来这套,”瑞丽厉声说。没有了警徽和枪的她,此时更是觉得身上空荡荡的,像没穿衣服一样。她该怎么在不拿武器的情况下把这个人押走呢?她离关地哥还有很远,身边也没有可以帮助她的搭档。
“这位女士,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男人说着,泪水从两眼流了下来。
“这些玫瑰是干什么用的?”瑞丽质问道。“给谁的?”
“我的女儿!”男人哭喊道。“明天是她头一次参加钢琴独奏演出。”
瑞丽仍然抓着他的右臂。男人的左臂平贴在墙上。她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以前从没发现过的东西。
那男人手上戴了结婚戒指。而她十分确信那杀手是单身。
“钢琴演出?”她说。
“她是塔里老师的学生,”他呜咽着说。“你随便问问镇上的人都知道。”
瑞丽的手松开了一些。
男人继续说下去:“玫瑰花是买给她庆祝的。准备在她鞠躬谢幕的时候送给她。我还给她买了个洋娃娃。”
瑞丽松开了男人的胳膊,走到他的塑料袋散落的地方。她把它拾起来,拿出里面的东西。
好吧,那的确是个娃娃。不过那是个类似芭比娃娃那样浓妆艳抹而且具有成年女性身体的娃娃,这种玩具娃娃一直很令她反感。虽然看上去还是很诡异,但这与她在达盖特看见的娃娃完全不同。那个娃娃是个小女孩的样子。辛迪·麦金农和她外甥女照片里的娃娃也是如此,留着金色卷发,穿着粉色花边裙。
她抓错人了。她倒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她对男人说。“我错了。我实在是很抱歉。”
男人起身去捡地上的玫瑰,身体由于惊吓和困惑还在哆嗦着。瑞丽弯下腰,想帮他。
“别!别!”男人叫住了她。“别帮我!离我远点!你——你走开!”
瑞丽转身离开了巷子,留下男人一个人凄凉地拾起他女儿的玫瑰花和娃娃。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她怎么会如此出格?她第一眼见到男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注意到他的婚戒?
答案很简单。她太累了,而且头痛欲裂。她的头脑现在并不太敏锐。
她昏昏沉沉地沿着人行道走着,旁边一家店的霓虹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想喝点酒。她觉得她现在很需要喝几杯。
她走进了那灯光昏暗的酒吧,在吧台前坐下。酒保正忙着给另一位顾客调酒。瑞丽想知道刚才那个男人现在在干什么。他是在报警吗?她是不是快被逮捕了?这可真是个极大的讽刺。
不过她猜那男人大概不会报警。毕竟刚才发生的事,对警察解释起来也有些难度。而且他可能还会对被女人袭击的事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不管怎么说,如果他真的报警了,而且他们现在就在前来抓她的路上,逃跑的用处也不大。如果必要的话,她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人的。也许她活该被抓吧。她想起了与麦克·内文思的谈话。他说她的这些烦恼都是由于她的自责带来的。
“没错,全都是我自找的,”她想。“彼得森当初应该直接把我杀了。”
酒保走了过来。
“想喝点什么,太太?”他问。
“一杯波旁威士忌,加冰,”瑞丽说。“两杯吧。”
“马上就来,”酒保说。
她提醒着自己,执行任务时喝酒是不对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带给她的,除了长时期的康复训练以外,还有偶尔强烈的酒瘾。可她以为自己已经克服了。
她抿了一口酒。烈酒流淌在喉咙里的感觉挺舒服。
她还有一座小镇要去搜查,而且至少还要再询问好多人。她需要点什么让自己的神经平静下来。
“幸好,”她想着,苦笑着。“至少我现在不是在正式执行任务。”
她两三下喝完了酒,克制着自己想再要一杯的欲望,走出了酒吧。邻镇的玩具店可能快要关门了,她必须现在就去。辛迪·麦金农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她还有任何时间的话。
她觉得自己又在那熟悉的深渊边上行走着。她满以为那些恐惧、痛苦、和自暴自弃都是过去的事了。可她觉得那些感觉又回来了。
它们的魔爪,她还能躲避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