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丽的手机一大早就开始震动。她坐在咖啡桌前,看着她昨天行驶过的地图,策划着今天的行程。当她看见来电的是比尔时,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会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比尔,出什么事了?”
她听见她从前的搭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瑞丽,你先好好坐下。”
瑞丽心里一沉。幸好她现在的确是坐着的。她从比尔的语气可以听出来,这会是个坏消息。她的肌肉由于恐惧绷得紧紧的。
“他们找到辛迪·麦金农了,”比尔说。
“她死了,是不是?”瑞丽倒抽一口气。
比尔什么也没说。但他沉默正回答了她的问题。瑞丽感到无助和惊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们在哪里找到她的?”瑞丽问。
“地点相距其他那些案发地更加靠西,在森林里,几乎到西弗吉尼亚那边了。”
她看了看地图。“离那里最近的城镇是什么?”他把那座城的名字告诉了她,她找到了大概的地理位置。这并不在之前画的三角区内,但这几个位置一定有些联系。可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到底在哪里。
比尔继续描述着他们的新发现。
“他把她放在一座悬崖旁边的空旷地带了,周围连树都没有。我现在就在现场。真是可怕。瑞丽,他的胆子越来越肥了。”
“行动也越来越快了,”瑞丽绝望地想。他这次只让她活了不到几天。
“所以达瑞尔·哥姆的确不是凶手,”瑞丽说。
“你是唯一曾经这么说过的人,”比尔说。“你说对了。”
瑞丽有些疑惑了。
“那,哥姆被放出去了没有?”她问。
比尔恼火地哼了一声。
“哪有啊,”他说。“他现在要面对妨碍执行公务的罪名。他还得受审呢。虽然他好像为此一点都不在乎。但我们会尽力让媒体将他的名字保密。那个缺德的家伙不值得公众的关注。”
两人陷入了沉默。
“真该死,瑞丽。”许久过后,比尔开了口。“要是沃尔德当初听了你的话,我们也许还有机会把她救出来。”
瑞丽不这么觉得。她自己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线索。但在那宝贵的几个小时里,如果他们没有把人力用在错误的地方,情况也许真会有变化。
“你有照片吗?”她问道,心脏跳得飞快。
“有,瑞丽,但是——”
“我知道他们不让你把照片给我看。但是我必须要看看。你能不能把它们发送给我?”
几秒钟后,比尔说:“发了。”
没过一会,瑞丽的手机上就收到了几张恐怖的照片。第一张照片上,是瑞丽几天前在一张照片里刚见过的脸的特写。那时候,这个女人还宠溺地笑着,旁边站着一个拿着崭新娃娃的、开心的小女孩。可是现在,这张脸惨白无色,双眼被线缝开,嘴唇上画着可怖的笑容。
她继续翻看着照片。女人的尸体被摆成了与丽巴·弗莱的尸体一模一样的姿势。所有的细节都在。那尸体赤裸着,大敞八开,可是姿势却恰到好处,像个玩具娃娃般坐着。她的两腿之间,躺着一朵人造玫瑰。
这才是杀手独一无二的招牌,也是他想要表达的信息。他的作品使人们如此震惊,效果令他很满意。从第三次和第四次的谋杀中可以看出,他的技艺已经接近炉火纯青。瑞丽知道,他是不会就此罢手的。
看过照片后,瑞丽继续与比尔通话。
“我很抱歉,”她说。她的语气里满是恐惧和悲伤。
“我也是,”他说。“不过你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瑞丽在脑海中重播了一遍刚才看过的照片。
“我猜那假发和玫瑰和以前那些的一样吧,”她说。“缎带也是。”
“嗯,它们看上去是一样的。”
她又顿了顿。比尔的调查队又能发现什么线索呢?
“你们赶去的时候晚不晚?还来得及搜查车辙、脚印什么的吗?”她问。
“现场这次很快就被封锁了。一个护林员发现了她,立马给局里打了电话。当地警察还没有来。可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个家伙很谨慎。”
瑞丽细想了一阵。图片里的女人坐在一片草地上,后背倚靠着一块大石头。她的脑子里有无数个疑问。
“尸体是不是冷的?”她问。
“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了。”
“你觉得她的尸体在那里呆了多长时间?”
她能听到比尔在另一端翻动笔记本的声音。
“我不太确定,但是她是在死后不久被摆成这个造型的。从尸体颜色来看,大概在几个小时内。法医检查完后会有更多结果。”
瑞丽像往常一样有些不耐烦。她想更清楚地知道凶手的作案顺序。
她问:“他有没有可能是把她的身体摆好然后再杀害的她?尸僵以后再把她拖到那里去的?”
“估计没有,”比尔说。“她的姿势看上去并不造作。他把她带到这里的时候,尸僵应该还没有发生。你怎么这么问?是不是觉得他是把她带到这里以后才杀了她?”
瑞丽闭上眼睛,陷入了深思。
最后,她说道:“不。”
“你确定?”
“他是在绑架她的地方把她杀害的,然后去的抛尸地点。他是不会把她活着带到那里的。他应该不会想在自己的卡车里或案发地点与活人发生争执。”
瑞丽依然双目紧闭。她想尝试着解读杀手的心理活动。
“他只想带上作品需要的原材料,”她说。“她死后对杀手的意义仅此而已。她不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件艺术品。所以他把她杀了,清洁干净,擦干她的身体,并涂上了凡士林。这是为他的大作做准备。”
她脑子里的情景现在变得异常清晰。
“他把她带到那里的时候,尸体刚刚开始变僵,”她说。“他的时间算计得很准。杀了其他三个女人后,他对尸体的状态变化了如指掌。他利用尸体的特点来进行他的‘艺术创造’。随着尸体慢慢变硬,他也把她摆成了型,就像捏泥人一样。”
接下来瑞丽想说的话让她觉得难以开口。她放慢了语速。
“等他把身体其他部位的造型摆好,她的下巴还是垂在她胸口。他抚摸过她的肩膀和脖颈,掂量着这些部位的可塑性,然后把她的头抬了起来。他一直抬着她的头,直到它僵硬定型了为止。这个过程可能进行了两三分钟。他很有耐心。然后,他往后退了一步,开始欣赏自己的大作。”
“天啊,”比尔大吃一惊,悄声说道:“你真厉害。”
瑞丽辛酸地叹了一口气。她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至少现在不是了。她的能力只是能洞察坏人的心思而已。这说明什么?这又有什么好处?至少对辛迪·麦金农的事情就没有起到一点帮助。
比尔问:“你觉得他绑架受害者的地方,离抛尸地点有多远?”
瑞丽想着那张地图,快速心算了一下。
“没有多远,”她说。“车程两小时以内的地方吧。”
“那覆盖的面积也很广啊。”
瑞丽渐渐觉得有些泄气了。比尔说得对。她说的这些,对案件进展一点帮助也没有。
“瑞丽,我们很需要你回来办这件案子。”比尔说。
瑞丽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我很确定,沃尔德可不这么想,”她说。
“我也不这么想。”她想。
“那沃尔德就是错误的,”比尔说。“而且我会去告诉他的。我要让你回到这个岗位。”
瑞丽想了想比尔的话。
“这对你来说风险太大了,”她最后说道。“你要是再和他对着干,沃尔德可以让你也下岗。”
比尔一时卡了壳。“可是——可是瑞丽——”
“没有‘可是’,比尔。如果你也被炒了鱿鱼,这件案子就永远破不了了。”
比尔叹了口气。他听上去疲惫而气馁。
“好吧,”他说。“那你有没有什么别的主意?”
瑞丽想了想。这几天,她好像一直徘徊在绝望的边缘,而那恐惧的深渊也变得愈加凶险。她觉得自己所剩无几的决心也在慢慢从她指尖溜走。她失败了,让又一个女人死去了。
不过,她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
“我还有一些未成形的想法,”她说。“我以后会告诉你的。”
她挂了电话,闻到了厨房里传出的咖啡和煎培根的香味。艾普尔在里面忙活着。她自从瑞丽起了床,就开始做早餐了。
“还是主动的!”瑞丽想。
可能与她父亲度过的这一段时间,让艾普尔更加珍惜瑞丽了吧。艾普尔从来就不喜欢莱恩。无论如何,这温馨愉快的早晨让瑞丽很是欣慰。
她坐着,想着下一步的行程。她今天本打算带上事先画好的地图,再开车去西边看看。可经历了刚才的坏消息,瑞丽现在一点动力也没有了。昨天她的状态本来就不好,还在格伦代夫喝了那杯酒。今天她可不能再那样做了。她已经犯了足够多的错误,不能再犯更多了。
但是找到那家商店的位置还是很重要,尤其是现在。杀手会在那里寻找下一个目标,如果他现在还没有找到的话。瑞丽打开了电脑,给比尔发送了一封邮件,附件里就是昨天的地图。
她向比尔解释了需要检查的城镇和商店。她在邮件中告诉他,他最好应该去重点排查凶手的住所。不过他也许可以说服沃尔德,让他派人来顺着瑞丽的路线寻找,只要沃尔德不知道是瑞丽的主意就行。
她盯着地图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在看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瑞丽发现了一个以前从未注意到的规律。这些抛尸地点以地图上另一个标记为中心,分散开来,形成了一个扇形。而那块标记里的地区,就是那四个女人的住址所在地。这让她更加坚信,杀手是在某个她们四个都去过的地方选定她们为目标的。而这个地方很可能就是个玩具娃娃店。凶手藏她们的地方,应该距离他第一次遇见她们的地方不远。
可是为什么她找不到那家商店呢?她的方法是不是错了?她是不是由于太注意这一个线索,而忽略了其他的?她会不会只是在凭空想象一个不存在的线索?
瑞丽把扫描过后的地图连同她的笔记一起发给了比尔。
“早餐做好了,妈妈。”
瑞丽和女儿一起坐下来,忍不住又想哭了。
“谢谢你,”她说着,开始无声地进食。
“妈妈,出什么事了?”艾普尔问。
瑞丽对她的问题感到有些吃惊。她的语气里似乎带有一丝关切?这孩子虽然平时不怎么与瑞丽说话,但至少最近几天她没有太为明显地叛逆。
“什么事都没有,”瑞丽说。
“你说谎,”艾普尔说。
瑞丽没有回答。她不想把艾普尔带进这糟糕的案子里来。她女儿身上的麻烦就已经够多了。
“刚才打电话的是比尔吗?”艾普尔问。
瑞丽点了点头。
“他打电话来做什么?”艾普尔问。
“这个我不能说。”
两人陷入了沉默,低头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最后,艾普尔说:“你总是想让我多和你说几句话。可这要求是双向的啊。你基本上从来都不跟我说话。我看除了我,你都好久没跟任何人说过话了。”
瑞丽放下了手中的叉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说的很对。她现在已经不怎么和其他人说话了。但她不好意思承认。
她提醒自己,今天是星期六,艾普尔不用上学,也不用去她爸爸家。而且尽管瑞丽今天不会去西边找线索,她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办。
“艾普尔,我得出去一趟,”她说。“你一个人在家行么?”
“行,”艾普尔说,语气变得由衷地哀伤。“妈妈,你能不能至少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参加一个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