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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圆满的沟通艺术(1)

就硬件来看,全世界的管理都差不多,大致上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从软件来分析,以中、美、日为例,各有不一样的做法,不能够稍有怠忽,否则就会失效。

其中最大的差异,可以说在于沟通、领导和激励。换句话说,希望走出具有华人特色的管理之路,必须在沟通、领导、激励这三方面多下功夫,确实掌握中国人在这些方面的特殊习性,才能够合理而有效。

在沟通方面,我们最重视圆满,也就是设法让每一个人都有面子。因为只要在沟通的时候,有人觉得没有面子,就会引起情绪上的反弹,制造很多问题,不但增加沟通的困难,而且产生难以预料的不良后果。

沟通要求圆满,首先必须在真实性质之外,考虑其妥当性。真实固然重要,不妥当则再真实也可能受到伤害。妥当与否?实在很难说,所以不明言常常是沟通的基础,惟有站在不明言的立场来把话说清楚,才不至一开口就伤人,结果害了自己。

对不同阶层的人,采取不一样的申诉方式,是伦理的因素,而不是势利的表现。

最常见的会议沟通,务需冷静下来,重新审视,会而不议、议而不决、决而不行的真正用意,运用得恰到好处,自然有妙不可言的功效。

圆满很不容易达成,却值得大家好好用心追求!

第一节〓妥当性大于真实性中国人普遍认为自己十分诚实,却老觉得别人在骗来骗去,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一个中国人十分诚实地把心中的话说出来,其他的人并不认为如此,总认为他在骗人。尽管重复说好几遍,而且信誓旦旦,一再宣称自己说实在话,仍然引起大家的怀疑。自己越保证,别人越不相信,奈何!

产生这种差距的原因,在于中国人有一个表达原则,那就是“妥当性大于真实性”。基本上我们认为在说一些真实的话,实际上却大多在表达一些妥当的陈述。

“明天请支援我三个人。”甲说。

“实在没有办法,我自己也忙不过来,人员调动不开,非常抱歉!”乙回答。

甲很不高兴,因为事先私底下协调,乙已经答应在先,为什么忽然变成这个样子,令人费解。

乙完全没有不诚实的感觉,他只是把话说得妥当一些,并没有欺骗的意思。

私底下协调,当然可以明说没有问题。如今当着老板的面,我如何答应得爽快,直接把真实面说出来,老板会不会认为我这个单位人多事少,想办法把人减少一两个呢?若是如此,岂非自找麻烦,还要惹人笑话?

乙这样回答,是一种妥当的表述,但是听不懂的人,真的以为他在拒绝支援,不免失望而觉得他不诚实。

明眼的老板,自然意会到甲不可能那么冒失,事先没有征得乙的同意,便冒冒失失地当众提出支援的请求。他也应该知道乙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只是基于保护自己,以免引起不利于己的误会,才如此回应。

高明的老板,不宜立即介入。他会静待甲的后续动作,看看他的修己功夫好不好?

甲如果不高兴地说:“怎么啦?我昨天向你提起的时候,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反悔了?”表示甲的修己功夫很差。对同仁连起码的信任感都没有,让他吃吃苦头是应该的;而且如此真实地明说,以后怎么和乙相处?只好说:“人员调度的事宜,你们两个再研究研究。”暂时予以搁置,看看后面的进展如何!

修己功夫良好的人,应该明白乙并不是不可信任的,他只是把话说得妥当一些,不算骗来骗去。这时候会反省自己,把话说得太真实了,不够妥当。因此赶快接着说:“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确实有需要,请务必支援。”其实这一句话早就应该说出来,不可以等到乙的点醒,才紧急补救。

老板看出甲的涵养和乙的功夫,这才施展出自己的本事,说:“我实在抱歉,让大家忙成这个样子。你明天尽可能支援他两三个人,你这边如果忙不过来,我来想办法好了!”

甲若是高明,一开始便应该这样说:“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实在需要你的支援,能不能会后我们再来商量一下人员的调度,好不好?”

乙大概会这样回答:“你每次再忙也都设法支援我,我虽然忙碌,支援你也是义不容辞。”

然后老板说:“让你们老是支援来支援去的,实在不好意思,这样吧!有什么我能够做的,叫我来帮忙好了,千万不必客气,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大家都说妥当话,是不是和谐中圆满解决问题呢?那也未必。每次都这样,便是“大家虚情假意”,口中传说一些好听话,完全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假惺惺,说的话听起来够肉麻,大家都厌恶,不可能收到圆满解决问题的效果。

说妥当话,必须具备实际解决问题的诚意。甲事先和乙商量,不能公开地进行,是顾虑乙的立场,让他比较方便表示意见,所以乙满口答应,乃是因为老板不在场,也没有其他人听到,当然放心地直接表明乐于支援的态度。人情做到底,因此答应得十分爽快。

没想到甲竟然糊涂到在老板面前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出要求,这种“明天请支援我三个人”的真实话,等于公开宣示“我们两人事先已经充分沟通,而且乙答应得很爽快”,完全不顾乙的立场,乙当然消受不了。

把“明天请支援我三个人”这一句真实话,稍微修饰一下,说得妥当些,变成“对不起,我应该事先请问你的可能性,不过去看过你两次,看见大家都很忙碌。现在冒昧请教,能不能明天想办法支援我两三个人?一天就好,后天一早就归还。”

中国人刚刚见过面,常常避不提及。而刚刚见面,有没有必要说得那么清楚明白:“初次见面,幸会,幸会。”令人觉得明显地“划清界线”,恐怕也值得商榷。含糊一些,岂不是留下更大的弹性空间?

乙明明和甲事先商量过,现在甲这样陈述,当然不是存心欺骗,而是在老板面前,侧面描述乙单位忙碌的情况,让乙能够放下心来,答应“尽量想办法”。

私底下说一些真实话,公开场合调整得妥当一些,这叫做公私两便。有人脑筋转不过来,硬是搞不清楚:“怎么讲得好好的,又变了?”其实一点儿也没有变。

老板听见部属的妥当话,一方面高兴部属互相尊重,同时也尊重老板;另一方面则要确实查明,这妥当性与真实性之间,到底有多大差距?若是差距很小,有必要调整一下人事;如果差距很大,便要提高警觉,部属善于演戏,必须合理地拆穿西洋境,才能够纠正歪风。

管理从某一种角度来说,便是“控制其差异性”。任何差异,都值得注意。采用合理的成本和方法,来加以控制,使差异的变化,合乎控制的标准。

语言或文字沟通,同样需要合理的控制,才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妥当不妥当,便是合理不合理,所以仍然以合理的妥当、合理的真实为拿捏的尺度。

中国人不会问客人“会不会喝酒”,因为没有一位客人会诚实地回答:“我很会喝酒。”很可能问了等于白问,根本得不到真实的答案。

“喝什么酒”比起“你会不会喝酒”所得的答案比较可靠。“不喝酒”和“不会喝”之间,有一些差异性,必须仔细分辨,给予妥当的处理。沟通三要则“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你如果要告诉别人,就不要说是我说的”,还有“你如果告诉别人是我说的,我一定说我没有说”。

这三句话,在中国社会,似乎到处可闻,随时听得到。它代表沟通的三个要则:

第一,我说的话,你相不相信?或者相信到什么程度?要不要转述?或者转述到什么地步?

都必须由你自己决定,不要赖在我的身上。我告诉你不要告诉别人,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约束力,只是好意提醒你,你自己作主。

第二,你如果决定要告诉别人,表示你已经充分明了、相信我所说的话,并且经过考虑,要告诉别人,这时候你所说的话,已经是你自己研判之后的资讯;而你所要告诉的对象,也是你自己所审慎选择、决定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所以不必要再把我拉扯进去,说什么是我说的。

第三,如果你一定要告诉某人,却又指名是我说的。鉴于这个对象,根本不是我选定的;要说那些话,说到什么程度,也不是我所能控制的,因此我只有表态:我并没有说这些话,至少我不是这样说的,语气、用语都不相同。

沟通,必须自己负起责任,才能赢得大家的信赖。老是引述他人的话,自己不负责任,并不是良好的态度。中国人坚持这三个沟通要则,不要从负面去扭曲它的本意,却应该从正面去理解它的真正用意。不引述自己不清楚的事情,说出来的话,自己负完全责任,不是很好吗?

第二节〓以不明言为基础西方人喜欢公开化、台面化、透明化,把一切摊开来,有话明讲。因为法治社会,是非十分明确,对就是对,错便是错,没有什么好隐瞒,也隐瞒不了什么。

中国社会的道理,大多是相对的。对中还有一部分错,而错中也多少有一些对。不透明化还好商量,一旦抖出来,谁也不见得好过。“以后还要在其他场合见面”,成为最有效的半透明保留原则,何必嘛,是不是?

西方人请客,帖子上印得十分清楚:6月6日敝人生日,欢迎各位光临我家吃蛋糕,参加生日舞会。

中国人请客,帖子上简单明了八个大字:敬备菲酌,恭请光临。内容非常不透明,不知道为何宴客?

接到帖子的人,若是打电话去问请客的缘由,主人一定笑着说:“没有什么啦,大家聚一聚,真的没有什么。”这一来大家全都明白:一定有事,不然为什么一直说真的没有什么?主人笑的意思倒是相当明显:你还问我,叫我怎么说呢?难道你不可以自己去打听,还来问我,岂不是叫我为难?

明说,实在很为难,因为听的人非常不高兴。

西化的中国人,帖子上也印得十分清楚:6月6日敝人生日,敬备水酒蛋糕,恭请光临寒舍。

看的人多半会摔在地上,请就请好了,为什么说生日。摆明要我送礼?我最讨厌借故发请帖收礼图财。何况6月6日根本就是断肠时,有什么好庆祝的?中国人一不高兴,说的净是不好听的话。

不明言有什么好处?分析起来真的是好处多多:

第一,不明言才不致使自己站在亮处,曝光太多,让人家一目了然,很容易加以掌握,甚至抓住弱点。明言的人,把什么事情都说出来,看在中国人眼里,真是十足的“口没遮拦”,不但可怕,而且迟早被人家套得光光的,落得什么筹码都没有,任人摆布。

第二,不明言才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逼死自己。反正话还没有说出嘴,怎么改都可以,才够灵活。明言的人,把话都说清楚了。一旦发现对自己不利,根本没有改变的可能。所有的话都是自己亲口说的,既变更不得,又抵赖不掉,岂不苦恼?又招人笑话。

第三,不明言才能够引出对方的本意,因为他搞不清楚底细,才肯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啊,原来如此!明言的人,率先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别人就不愿意明白表示不相同的意见,只是口头上顺着明言的人,心里头依然有他自己的念头,奈何他不得。

一个社团如果从不明言到底有多少财产,成员还糊里糊涂地按期缴纳会费。如今一旦透明化,许多成员就觉得既然有那么多财产,为什么还要会员缴费,其实还可以把财产所得的盈余和利息,按月发一些活动津贴,才是名副其实的主权在会员,照顾会员的福利。

何况透明化的结果,必然引起很多人的怀疑。真的百分之百透明?有没有隐藏一些起来?结果虽然透明化,过程呢?好像并没有透明化。于是进一步要求过程也拿出来公开,以致争论不休,闹得难以收拾。

中国社会缺乏西方世界的平等观念,所以民间信仰,大多将众生平等寄托在西方极乐世界。

现实的社会,再怎么说也是“大小眼”,根本不可能公平。

大人物办事,一定比较快速。身体强健的学生,才会对体弱的同学拳打脚踢。大客户来临,马上打开贵宾室。金主财阀,便可以左右重要的决策。

这些事情若是不明言,大家不去注意,或者注意到也炒不热,炒热了也形成不了气候,自然不了了之。至少让排队的小人物、体弱的受害学生、挤在那里猛吸二手烟的小客户、对决策毫无作用的贫苦大众,保留一些面子。不至于吃亏还要把吃亏的情况暴露出来,受到二次伤害,形成“被人家吃定”的惨局。

不明言当然不是认为这种情况是可喜的、值得鼓励的现象。而是知道不可能一下子改过来也不需要完全加以改变。因为差异的程度,如果减低到合理的范围,往往比完全没有差异还要好。完全一样相当于齐头式的假平等,只有合理的不公平才是立足一样的真平等。

从历史来看,特权只会移转,根本无法完全消除。高呼消灭特权、打倒特权的人,一旦大权在握,也是相当的坐享特殊权利。只不过此时此地,已经觉得这些不算什么而认为十分公平而已。

西方人以法为依归,接受“恶法胜于无法”的观念。只要合法,就无所谓不公平,大家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当然可以明言事实,力求公开、透明。

中国人重理,以合理为评量标准,不接受“恶法胜于无法”,却要求不合理的法必须立即修正。否则法本身已经不公平,依法也不能令人心服。

理的特性,是变动性相当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见仁见智,岂能同日而语?在这种情况下,不明言才能兼顾各种不同的立场,令公婆都觉得有面子。一旦明言,就会造成几家欢乐几家愁的结局,对说话的人非常不利。一明言便成烈士的案例,说来令人心寒。

不明言当然不是迷迷糊糊,因为中国人最厌恶糊里糊涂的方式。不明言是心里清清楚楚,却表达得含含糊糊,所以是一种清清楚楚的含含糊糊。

西方主张明言的另一种支撑力量,是大家相信专家的认定。凡有疑问,经过公听会、听证会的公开讨论,可以获得让大家接受的结论,果然真理越辩越明。

中国人也不轻易相信专家,因为资格的认定,非常不容易。公听会、听证会中各说各话,专家之间的谈话,往往找不到交集点。中国人解决问题,其实是公听会、听证会后的“搓圆子汤”,摆平比真实性更为重要。

不明言的目的,在于“让应该知道的人,知道内容;让不应该知道的人,知道皮毛”。这种“以应该不应该为标准,来施行公开不公开的划分”,不但合理,而且符合中国社会“大小眼”的特性。

中国人知道纸包不住火,迟早会水落石出。所以明言与不明言,最后是一模一样的。不明言根本不足以欺骗任何人,它只是让大家觉得有面子,纯属短暂的过程。

第三节〓采取不同的申诉方式西方人遭受指责和批评,反应的方式比较理性,通常会先检查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看看有没有错误。发现自己确实有错,就坦白承认,而且设法道歉。若是没有错误,便理直气壮地申诉:“我并没有错误”或者“错不在我”。

中国人不应该这样,否则到头来必定吃亏,对自己不利。因为一般说来,理性的态度,只会出现在教科书上面,实际上中国人的态度,相当“情性”。

我们受到指责和批评的时候,首先要先认清对象,搞清楚“指责我的人究竟是谁”。中国人习惯于“把事和人连在一起考虑”,因为“事在人为”,“有人才有事”。我们每听到一句话,最先开口问的是“谁说的?”

指责的人职位比我高,形势比我强,或者声望比我隆,最好的因应方式,便是“做错了,赶快向他道歉,并且设法获得谅解;没有错,则保持沉默,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