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这种混乱局面,阎锡山认为“此等乱兵,声势汹涌,出为弹压,必敢抗拒,须以重兵攻击,庶不难于扑灭”。因此,他于10月30日当夜,委派马开菘(一说张培颖,一说温寿泉),负责维护太原城秩序,黎明时分,派出的武装部队背着大令箭在街上巡逻,并授权给他们,可以就地处决抢劫犯。八十六标一个司务长周尧宽,此人身体魁梧,气力很大,诨号大将军。他在巡逻时,曾用枪刺把一个抢劫犯挑起来再向下戳死在地上,一共处决了十几个人。同时,派出军警巡守城门,阻止那些带衣物的人出城。阎锡山在派出重兵弹压后,即与张树帜亲往外国医院,恐外人遇害,曾想把他们转移到咨议局加以保护。行至途中,二营管带张瑜、二营右队司务长周尧宽率两棚士兵,尾随阎锡山护卫。当他到了医院与苏教士见面后,问苏教士害怕不害怕,如果害怕就请到咨议局暂住。而苏教士说:民军不与我辈为难,若土匪则易于抵制,以不去为辞。从医院出来后,阎锡山等沿街巡查,“见抢掠者即杀之”。其后又回到咨议局,想与杜上化商拟维持街面办法,杜上化外出,“张树帜与陈子达、常裕到各学堂请学生站岗弹压。时已上午九时,市面抢者敛迹”。至10月31日天曙,“共计杀伤二百余人”。
在镇压抢劫,维护省城秩序的过程中,太原的学生曾发挥了重要作用。据当时的目击者张晟回忆“在混乱中,农林学堂的学生派出代表二人赴军政府请愿,找见赵戴文、孟步云、徐一清等,提出召集各校师生协助制止焚抢的办法,军政府接受了这个意见,传集各学堂派人到咨议局一会。不料各教职员中,敢提意见的绝少,结果另组织了一个学生自治团体—省城学生联合会,推山西大学学生万宗藻、山西农林学堂学生李登瀛为全权总代表,各学堂又自举本学堂代表各2人,协助两总代表承办会中一切事宜,立即着手整顿各学堂伙食、分发学生武装枪弹,临晓即传下巡逻口令,分别到各街站岗,或巡视全街。从此,再没有焚抢事件。以后,白天开会讨论,夜间站岗,习以为常”(张晟:《太原起义目击记》,《山西文史资料》第1辑,第41页)。
当秩序稍有好转时,军政府发布了安民告示,其文曰:“照得本军起义,恢复大汉江山;省垣一朝平定,各县早已均安。省外府厅州县,诚恐不免讹传;土匪乘机抢劫,业经举办民团;所有村乡市镇,一律保护安全。凡尔士商民等,切勿误听谣言;应当各安生业,得以地方为先。要知本军此举,实与种族有关;倘敢立志反对,兵到万难瓦全”。(郑赋嘉:《辛亥革命时期太原的第一张安民告示》,《太原文史资料》第2辑)。
经过一番整顿,到11月上旬,省城秩序已完全恢复正常,此时,景梅九等同盟会员亦应邀从北京返回太原,于是,阎锡山命令孔繁霨、仇亮和景梅九等商议正式成立都督府的办事机构,取法湖北军政府的模式,成立军政、参谋等部,并确定了各部负责人:
军政部部长 温寿泉(兼),副部长马开菘。
参谋部部长 黄国梁,副部长孔繁霨。
军令部部长 常樾。
政事部部长 景定成(梅九)。
财政部部长 曾纪纲,副部长徐一清。
外交部部长 乔义生,副部长李成林。
大汉银行行长 徐一清(兼)。
参谋部总参议 杜上化。
山西军政府设于省咨议局内,门前悬挂“八卦太极图”的白旗,并在军政府所办的机关报《山西民报》上刊登了《山西讨满州檄文》。文中历数清廷罪恶,号召“凡我同胞,速举义旗,光复旧物”,并说“倘有助纣为虐,杀之勿赦,檄到如律令”(侯少白:《山西辛亥起义纪事》,《山西文史资料》第1辑,第21页)。
省城太原秩序安定后,各商号纷纷开张营业,市民生活趋于正常,太原呈现出一派生机。
4、与吴禄贞组织“燕晋联军”,力图阻止袁世凯北上,并攻取北京,然功败垂成
山西的起义,使清廷大为震动。阎锡山原来还以为“山西在崇山峻岭之中,对清廷影响尚小”,其实并非如此。因为山西本身就形胜险要,易守难攻,它东界河北,西邻陕西,南接河南,北连内蒙,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曾谓“得山西者得华北,得华北者得天下”。况且,它又位于“京畿千里”之内,处于清廷肘腋之下,所以,太原起义的第二天即10月30日,清廷便令驻防于河北保定的新军第六镇统制吴禄贞出任山西巡抚,“迅速赴任,无庸来京陛见”,由此可见清廷对山西变故的重视。
也就是在10月30日,清廷下了“罪己诏”,但在同日却迫不及待地委吴禄贞署山西巡抚,其目的显然是派吴前来镇压山西起义的,这就不难看出清廷“罪己诏”的真实用意。对于清廷的“罪己诏”,阎锡山看得比较清楚,认为“此不过缓和革命欺骗世人的手法,并非真心悔过,为中国前途计,必须彻底摧毁满清政府统治”。基于这种认识,他采取了先求固守的策略,他派出南北两路民军对晋南晋北的光复,即可以说是固守策略的实施。然而,他并不仅限于此,他更大的打算是“顶好是出兵直隶正定,一方面可堵住山西的门户,一方面可以断绝平汉路的交通”,可是,由于眼下他自己的力量有限,只好“先移师一部进驻娘子关,视清廷对我行动,再作攻守之计”(《阎锡山早年回忆录》,转引自《山西文史资料》第76、77合辑,第51页)。他令姚以价、张煌率一标人马开赴娘子关一线,正是为了防堵清军的进攻,并在时机成熟时,出兵娘子关,以图大举。
就在阎锡山调兵遣将,紧张部署之际,突然获悉吴禄贞奉命后已令其第六镇第十二协统吴鸿昌,率部开赴石家庄,抵达后即领一个团,分布于距娘子关不远的头天门、二天门、三天门一线,显然是准备大举进攻山西。于是,阎锡山紧急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对应之策。调派部队,加强娘子关一线的防御,自是当务之急,情况十分危急。正当阎锡山忧虑万分时,清军第六镇统制(师长)吴禄贞的副官长周维桢带着吴的一封亲笔信,专程前来谒见阎锡山。阎锡山忙打开来看,只见信中写道:“公不崇朝而据有太原,可谓雄矣!然大局所关,尤在娘子关外。革命之主要障碍为袁世凯,欲完成革命,必须阻袁入京。若袁入京,无论忠清与自谋,均不利于革命,望公以麾下晋军开石家庄,共组燕晋联军,合力阻袁北上”(《阎锡山早年回忆录》,转引自《山西文史资料》第76、77合辑,第52页)。周维桢还告诉阎锡山,驻冀东滦州的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曾于太原起义之日电奏朝廷,促请立宪。滦州山西两面告警,已使清廷捉襟见肘,难以应付。清廷为稳住张绍曾,遂派吴禄贞前往滦州宣抚,而这恰好给了吴禄贞联络张绍曾一个机会,今太原光复,清廷又令吴禄贞督师南下入晋。阎锡山阅罢吴禄贞的信后,感到无比振奋,因为果若能像信中所说,不但山西可免遭清军进攻之害,而且能够实现其“出兵直隶”,直捣龙庭的意愿。因而,阎锡山立即决定复电吴禄贞,表示一切同意。对此,他的幕僚曾劝其提高警惕,以防有诈,因为“今清廷势力尚属完整,不能不加防范”。而阎锡山却不以为然,说道“岂有骗人的吴禄贞么!”(《阎锡山年谱》(一),第46页)。
阎锡山如此信得过吴禄贞,一方面是他对吴的历史比较了解。吴禄贞,字绶卿,是湖北云梦人。他于湖北武备学堂毕业后,1900年曾与唐才常组织自立军,在安徽大通县密谋起义,失败后赴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为第四期生,先后参加兴中会和华兴会,因而,他与吴还是同学。吴禄贞回国后,曾任清军练兵处监督、帮办延吉边务,时任清军第六镇统制。曾经在日本与吴禄贞“同居两月”,关系甚密的梁启超,对吴禄贞相当了解,也十分佩服,在他1911年8月15日由日本寄给吴禄贞的信中,对吴将来成就大事,曾予以了极大的期望,他说:“今国势机陧不可终日,中智以下,咸忧崩离,然历征我国史乘,大抵际阳九否极之运,然后有非常之才而拯之,其枢机则在一二人而已。今后之中国,其所以起其表而措诸安者,舍瑰伟绝特之军人莫属也!由此以谈,则天下苍生所望于公者,岂有量哉?!”(《梁启超致吴禄贞函》,《山西文史资料》第58辑,第12页)再从周维桢的谈话中,阎锡山知道了武昌起义后,作为驻保定第六镇统制的吴禄贞,便与驻滦州清军第二十镇统制张绍曾、驻奉天之第三镇第二协协统兰天蔚等,就曾洽商,以张、兰所部南下,吴部北上,夹击北京。太原起义的当天,张绍曾就迫不及待地电奏清廷,促请立宪,并削皇族特权,组织责任内阁。清廷深怕滦军兵临城下,一面令资政院起草宪法,对张等传令嘉奖,一面派吴禄贞赴滦州宣抚。而张绍曾、兰天蔚又与吴禄贞同为士官同学,且志同道合,所以,吴赴滦后,即借机鼓吹革命。返回保定后,他曾想以招抚晋军进京入告,清廷虽然知其不诚,但仍令其署山西巡抚,想以爵禄羁糜,吴也清楚清廷的用心,想自己只身入京,吁请清廷正视大局,延缓攻晋。似乎清廷也知其意,故尔让他“迅速赴任,勿庸来京陛见”。
吴禄贞请求陛见的缓兵之计未果后,只好奉命赴任。他先令其第十二协协统吴鸿昌率部开赴石家庄,并任命同盟会员何遂(字叙甫)为十二协参谋,随军前往。何遂到石家庄后,了解到阎锡山派驻娘子关的部队有限,一旦发起进攻,娘子关会被很快攻陷,清军将会直驱而入,进逼太原,对山西革命造成极大损失。于是他遂以“行军切忌冒进”,“剿抚兼施”等为由,建议吴鸿昌将其所带三个营分别驻守于头天门、二天门、三天门。何的用意显然是要使清军分散各处,失去进攻能力,以缓解对娘子关的压力。11月1日,吴禄贞也到达石家庄。这时陈其美之弟陈其采已将吴拟联合张、兰夹击北京的计划密报给了清廷。在此情况下,当天,吴禄贞即派朱鼎勋、何遂等到了娘子关,名为宣抚,实则命何遂与山西民军联系,商讨联合进军北京之事。同时,让周维桢携带他的亲笔信前往太原,谒见阎锡山。另一方面,为迷惑清廷,在致内阁的电报中,有意夸大山西民军势力,以此要求增加兵力,继续拖延对山西的进攻,电报中说什么在娘子关“革军以步队一标、炮二十尊固守,颇难克服”,这里“地势崎岖,非有山炮不可”,“务恳设法筹拨山炮一营,步队一标,火速前来”(卞孝萱辑:《辛亥革命山西资料片段》,《近代史资料》1957年第5期,第21页)。
阎锡山从周维桢所谈的这些情况中,知道了吴禄贞革命的决心,但他为了证明吴禄贞是否真心,同时也为了扫除燕晋联军的障碍,遂请周向吴建议,先命令第六镇的旗兵进犯固关,然后由晋军突袭于前,第六镇官兵突袭于后,将旗兵聚而歼之。而周维桢走后,阎锡山即让参谋仇亮前往石家庄促请吴禄贞进兵,他则与吴通电话,开玩笑地说:“将军为巡抚所动了吧!”吴说:“这是哪里话,我们应该当面谈谈,共罄所怀”(《阎锡山早年回忆录》,《山西文史资料》第76、77合辑,第52页)。于是相约晤于太原至石家庄之阎的娘子关。
11月4日下午一时,吴禄贞如约率何遂、孔庚、张世赝以及吴鸿昌等人到达娘子关,阎锡山、温寿泉、姚以价、赵戴文在车站迎候。双方在滑驴镇会谈。吴禄贞对阎锡山说:“袁世凯所练六镇新军,除第一镇为旗人,第六镇为吴部外,其余统制,皆为袁之私人。清廷虽恶袁,但此时又必须用袁,故内阁总理大臣庆亲王奕劻罢黜,九月十一日(阳历,即太原光复后第三日——引者)即授袁为内阁总理大臣,袁若入京,六镇新军即为袁用,亦即为清廷用。今吾辈欲成大事,必须阻袁入京”(《阎锡山年谱》(一),第48页)。在会谈中,吴禄贞还对他与张、兰二部的联系情况作了介绍,并说“山西的军队,张、兰的军队加上我们第六镇的队伍,会师北京是一定可以成功的。现在袁世凯派人到武汉捣鬼,他是有阴谋的。我们如果早到北京,就可以把他的计划完全打破。因此,山西的成败关系重大。再则,山西是我们中华民族最重要的堡垒,将来中国一旦对外有事,海疆之地是不可靠的。那时候,山西要肩负很大的责任。所以,山西要好好地建设”。“现在北京授命我为山西巡抚,我是革命党,这对我真是笑话。阎都督是你们山西的主人,我是替他带兵的”(何遂:《燕晋联军始末》,《山西文史资料》第76、77合辑,第81页)。吴禄贞的谈话,高瞻远瞩,坦诚热情,使与会者深受鼓舞和感动,在融洽热烈的气氛中,双方决定成立燕晋联军,公推吴禄贞为联军都督兼总司令,阎锡山为副都督兼副总司令,温寿泉为参谋长。并决定山西民军派两个营开赴石家庄,归吴指挥,共同执行截断京汉路的任务,由此,阎锡山“不再坚持去歼旗军的条件”(张国淦:《辛亥革命史料》上海龙门联合书局1950年版,第204页)。吴禄贞离开娘子关时,还问阎锡山:“晋军何时开动?”阎答复说:“第一列车随公而后即开”(《阎锡山年谱》(一),第48页)。
吴禄贞返回石家庄后,第二天,又致电清内阁、军咨府、陆军部和资政院,谎称“已招抚晋省混成一协,巡防队二十余营,可借调遣”。并“请饬冯国璋军队,退出汉口,愿只身赴鄂,晓以大义,命其输诚,以扶危局,倘彼不从,当率所部二万人,以兵火相见”。同时在致电中还弹劾陆军大臣荫昌“督师无状,司长丁士源、易乃谦逢迎助虐,结怨人民,激变各省军队,以致大局不能收拾”(卞孝萱:《辛亥革命山西资料片段》,《近代史资料》1957年第5期,第22页)。
就在这一天,阎锡山派出晋军先头部队一营由祖树裳率领,乘车开发石家庄。到石家庄后,祖营长即将所带的《山西革命军公告》,由电报局发往各地,电文为:各省军政府、各同志、各机关鉴:晋军起义,天人顺应,第一要务,惟在直捣燕京,前以未得东南声息,故居险督守。嗣知南省联兵悉起,晋军队分二路北攻:一路占娘子关前方及石家庄;一路规略宣、大,现在已抵南口之背。袁世凯拒战无效,近遂别施诡计,时造谣言,谓晋已与敌连合,冀图解散人心;讵知晋军为恢复而起兵,为和而战,一德一心,绝无他念。在晋士民,莫不赞同此义,决不受袁运动。现在惟待东南义军,刻朝北伐,直抵燕云,以成大业。树德务滋,除恶务尽。我晋千万同胞,人人皆负此责也。乞伐宣布。十月十五日(11月5日山西公电自石家庄发)。
吴禄贞与阎锡山组成燕晋联军后,双方积极合作,为实现其止袁北上,进军北京的雄图大略而紧张地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