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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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每个人都有自己骨子里爱好的东西,你母亲也不例外。二八年纪的她,曾也是有理想有抱负且享受生活的人,她也天真的以为“哥哥”和父亲是那种英雄,英雄是不会死的那种。

她一生都热爱艺术和写作,伦通的说就是画画儿和写文章,可惜的是这将是她前半生的终结,没有人会觉得一辈子有多长,又觉得太短,只是当你交接命运的时候,你还是有太多遗憾和不舍。

她常跟我说,她最怀念的那段时光就是他们同学一起出去采风、写生,嬉戏在油菜花田野里,偶尔摘一两朵油菜花,别在耳朵上,捕捉一两只蝴蝶,夹在书中当标本。印象最深刻的自然是她笔下自述的几句话:

假如我有婀娜多姿的身材

我将与蝴蝶共舞

假如我有婀娜多姿的身材

我将迎合微风舞动在自然中

假如我有婀娜多姿的身材

或许可以换位

不是我画她,而是换作

她画我

假如我有婀娜多姿的身材

光影下捕捉的影子

不是她而是我

她说她不是个舞者,但她画过舞者每个摆动的舞姿;她说她不是个舞者,但她的脑海中映入了舞者的灵魂舞步。她很庆幸那个婀娜多姿的灵魂舞者是她而不是自己,这样她就有机会用余生去刻画这个舞者。

她说她除了作画就是擅长写作,写作可以让自己安静,可以用笔触代替自己的情绪,可以在纸上以任何身份来安排自己的生活,这将是一个躲避现实最好的办法,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和倾听刺耳的言语。

不过有时候生活总喜欢逗着你玩儿,它才不会因为你喜欢作画,就给你永远呈现包罗万象的景;它才不会因为你喜欢写作,就可以让你永远躲在伴有台灯的匣子里逃离现实。生活总会打一巴掌,然后再给你一颗甜枣。

她说她就是属于那种典型的别人口中的“穷养儿富养女”,她的母亲因为头胎流产,所以就生了她一个,他们把她宠成了宝贝疙瘩。不过尽管这样,她并没有一点娇生惯养的小姐脾气。

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个什么头衔都没有大字不识几个的新兵蛋子,那段时间遭受够了身边人的冷嘲热讽和拳打脚踢,每天看到和听到的都是别人眼里唾弃的眼神和背后的闲言碎语。不只是在别人看来是这样的,就连我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在团长身边的可都是些,要么父亲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就是自己在战场立过功受过嘉奖的人物,要么就是像政委一样有知识又有文化的人物。而我连站在他们面前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连团长的正面都没见过,只有团长在开站前誓师大会的时候才能踮起脚尖隐隐约约打个照面,就连在我眼里看似和我平起平坐,半斤对八两的排长也因为喜欢林医生在整个排孤立我,偶尔找个没人的地方被三五个群殴,不过说来可笑,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到底是团长身边的人还是排长的人来打我,总之他们的每次警告都会让我两眼一抹黑,醒来出现的情景大多都是忙忙碌碌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说起来林医生这颗“甜枣”也是被他们所赐,要不是他们经常用殴打来警告我,我根本没机会接近林医生。

尽管被打的体无完肤,每次被她逼问,最后以冷场而散场,不过我不想让她担心和着急,或许在那个时候我就是个愣头青,不知道那就是爱,我就只是觉得在连里,她就像我的救世主,从来不孤立我,反而特别照顾我,还时不时给我在衣兜里塞一两个煮熟的鸡蛋,说是“你这么能受伤,我给你一两个鸡蛋,自己没事儿的时候拿出来在脸上滚滚,可以帮你消除淤青。”后来我每次拿回来热敷完之后,就会把鸡蛋放在枕头边上,心里还沾沾自喜的想着,重新煮一煮给其他患者热敷,这样的话岂不是能为林医生节省好多鸡蛋,那多好啊!

第二天我装着两颗鸡蛋就去找林医生。

“林医生,我昨天按照你说的热敷了,现在好多了,就赶快给你拿过来了,你可以给其他患者用。”

“什么?石将来同志,你可真是个别人口中的土包子加愣头青,你真的以为你脸上那些伤就区区几个鸡蛋就可以帮你消除淤青,真不知道是你太傻还是太天真,难怪那些风言风语说你根本就配不上我们林医生,我现在也信了。”站在林医生旁边正端着刚给患者换完放着血渍纱布盘的护士撇着嘴说道。

“好了,好了,那么多患者等着呢?你们先过去。”

“林医生,我把鸡蛋给你放在这儿了,这么多患者等着呢?你赶快去忙吧!”

“你今天还待换纱布,赶快坐在这儿。”

“再说吧,呵呵,我没事,你赶快先给他们弄吧!”

说实话作为一个男人,我容忍了身边是是非非,我觉得那没什么,又不会缺跳胳膊少条腿,可是今天当着林医生的面,听别人这么说的时候,我面红耳赤,真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之后哪怕忍受再剧烈疼痛,我都没敢再去找林医生,当然不是因为被人殴打,只是不想因为自己让别人看她的笑话。

后来在一次战役中深负重伤,冒着生死替团长挡了一子弹,被团长紧急安排送到医疗队,因为送来的及时,没有失血过多才保住了腿,不过后来还是留下后遗症,幸好打仗丝毫不受影响,满脸炮灰血迹中朦朦胧胧看到林医生眼眶泛红、惊慌失措,从来都没有看到林医生因为一个病人脸上蜡黄没有血色失掉了原有的红润,不过鼻子好像一点也没怯场,反而是红彤彤的在为林医生辩解着什么。我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在床单上使劲蹭蹭了自己的脏手,努力用半个身体抻着,用力揪了揪林医生的白大褂,有气无力的说着“我没事……林医生,真的没事,你拿鸡蛋给我……滚滚……滚滚就好了。”

“不要说话了,伤成这样嘴还那么贫,忍着点。”林医生颤颤歪歪的低声说着。

第二天天还渐亮,我就因为口干舌燥醒来了,看到林医生正趴在旁边放着台灯的书桌上睡着了,我怕把她吵醒,就咿咿呀呀的扯着嗓子试着低声叫站在不远处的护士。好像打哑谜一样,那个护士可能读懂了我的目光神情,就走过来低声问,“石将来同志,怎么了,是哪里难受吗?”

“没有,不难受,我就是有点儿口渴了。对了,可以问你个事儿吗?”

“嗯,说吧!”

“你们林医生为什么不回房间睡觉?趴在书桌上睡觉多影响身体。”

“哦哦,这个,林医生说这样可以更方便照顾病人,而且她也有时间写写东西。”

“哦哦,我知道了,那你先忙吧,对了,你可以帮我,把我的外套……不是,外套……外套太脏了,还是拿我的被子给林医生披在身上吧!”

“可是,你的腿差点昨天要了你的命,你还不好好保护?”

“没事我可以盖我的衣服,不碍事的。况且昨天你们不都已经把子弹拿出来了,血也止住了吗?”

“问题是……林医生醒来,我怕她会责怪我的。”

“没事的,醒来我和她说。麻烦你了。”

不知道是两个人窃窃私语影响到她了,还是护士给她披被子,她感觉到了,刚给她披上,她就醒了。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腿还有没有灼热的感觉,昨天后半夜,你睡得昏昏沉沉,有点发烧,我怕伤口会感染,就守在这儿了,没想到可能太累了,就睡着了。”林医生含情脉脉的抚摸着我的额头问道。

“我没事,放心吧!辛苦你了。”

“说什么呢?我待感谢你呀,要不是你挡在我爸前面,现在受伤的就是我爸。”

“这事儿……换作谁我都会这么做的,又或者是说如果不是团长,是别人,我也一样会这么做的,这是本能的一种反应,而且我这不没事吗?以后不要提这件事儿了,根本不值一提的。(参军有几年了,还没做过一件让别人看得起的事儿,现在为救团长自己受伤了,反而心里好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