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团长到医院来看我,除了那次战场救了团长那么近距离的接触过,还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团长,而且团长还亲自到医院慰问,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哈哈,你就是石将来同志啊!以前偶尔听我女儿说过。”
“您是?您是团长?我……我只能坐起来给您敬礼!失礼了团长。”
“不用敬礼,都伤成这样,还敬哪门子礼,快躺下。苦了你了,孩子,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给我好好养伤,我还等你好了照顾我女儿呢?”
“啊?您……您不嫌弃我?我没有什么文化,又没有效过什么力。我……”
“好了,跟你比,我都有点儿自愧不如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听很多人在我耳边打过你的小报告。”
“可是团长,您为什么没有找我谈过话?”
“谈什么话,既然我女儿没跟我说过你的不好,我就相信自己女儿的眼光,她好不容易走出来,很久没有看到她这么开心过了。嗯……不说了(团长沉闷了会儿),那个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改日再过来看你。”
“嗯嗯,好,团长您慢走!”
“我爸刚才来看你了?他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嗯,团长刚刚来看我了,我现在才知道你的性格为什么那么好,原来是遗传团长,第一次以这种场面见到团长,没想到团长那么有亲和力,不过他临走时囫囵吞枣地说了一句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爸,他说了什么,他是不是说什么为难你的话了?”
“没有,他说他女儿好不容易走出来,很久没有看到他女儿那么开心过了。”
“虽然我不太明白团长的意思,不过我觉得团长话里有话。”
“呵呵,你想多了,我爸那个人说话就喜欢咬文嚼字,假装自己很有文化,说是符合自己的身份。”
“是这样的吗?不过他还说,等我赶快好了好照顾他的女儿。”
“那你是怎么承诺他的?”
“我说,我恨不得现在就能好起来,好照顾他的女儿。”
“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用词儿还一套一套的,以前可没发现,一直都觉得你挺木讷的,不喜欢说话,独来独往的,不喜欢交流。”
“那你怎么会对我好?在你身边,团长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比我优秀。”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就像孔子老先生说的,想学文还待先做人。我认为男子有德便是才,有知识有文化的人不一定就是德才兼备,我看到的更多的是你的善良,守信,博爱大众,你之前因为我受的那些伤痛,宁可自己承受所有的委屈,你从来都是只字不提。”
“好了好了,你们那些文绉绉的话,我也听不懂。林医生我现在还没有能力走到你面前,你能走过来让我抱一下吗?”
当年,我和你母亲抱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俩都流泪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不是君不知,是君孤陋寡闻,你若与君一起?堪比云泥殊路。这是我当时对你母亲最真的感受,不是不敢爱,只是因为爱的太深。
爱让她承受了很多,当我在她去世那天第一次遇到她口中的那个舞者的时候,才大彻大悟她临走时眼里常含泪水的那一幕错综复杂的情感。
大篮子(达兰梓)呢,我们一直叫她大篮子,似乎她能承载所有人的情绪,与其说她是被捧在手里的一朵玫瑰,不如说她就是那片绿叶,她这一生唯一吐槽过我的就是说我叫她大篮子好土,说是自己改个文艺点儿的,让我们叫她达兰梓。
有个人,她喜欢叫他“哥哥”,他叫许常青,那个时候我们都是同班同学,不过常青是转学生,他比我们都大,而且家里过得很拮据,身上经常会穿一些缝缝补补衣服,母亲就是常给别人洗洗衣服,做做针线活,有时候还捡捡破烂,至于他的父亲,就是个酒闷子,不提也罢,大街小巷都知道他父亲手里成天提溜着个酒瓶子,游街串巷,喝多了还摔摔打打的。
不过好在常青个人特别努力。他倒是一个豁达乐观,勤奋好学的俊俏小伙子,班上人排挤他,常常把他的父亲、母亲搬上台面说,同学们嘲笑他父亲,嫌弃他母亲,说他是一个捡破烂的娃儿能有什么大出息,保不齐以后要么就是个收破烂的,要么也就是个酒闷子。
尽管这些闲言碎语快听出茧子了,也不过如此,常青永远摆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从来不会因为他们故意搬弄是非,而强词夺理。当然这种“不理睬,不做答复”的姿态也会引发另一个事端,他们会说常青是多么多么的软弱无能,多么的窝囊与胆怯。这些种种是非都会把一个正常人拖垮,更何况是常青那样的家庭,自然是让他性格上形成缺陷,最好不过的解释了。见过他说过最多的话也只有课堂上自信的回答问题的时候了,你很难在他的脸上察觉出他的喜怒哀乐。他生命的每一刻看起来都像是与时间赛跑,火急火燎倒是很适合形容他的生活常态。
据学校附近的一位屠夫说,每天都有一位看起来瘦瘦的,个头却出众的学生,天还渐亮就借着星星点点的月光坐在门口看书。有时候屠夫会把他叫进屠宰场旁边的肉铺待上一阵子,说是虽然味道比较重,但好在屋子里亮一点,暖一点。尽管两个人待得日子也算久,不过屠夫的一脸疑问,始终没有得到常青的回答,常青为了表示感谢,经常帮他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话倒是没说过几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常青上学是来的最早,下学也是走的最快的那个,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三两个玉米面做成的菜团子足足可以让常青在教室待上一整天,每每看到他眼睛离开书本最久的时候,也只是有常青拿出菜团子填饱肚子的那一刻了,咬上几口便放了进去。有几次我和大篮子都刻意过去给他在桌边放些水,最终都是被他的专注和无视给忽略掉了。还是后来因为大篮子生病,去往看病的途中,远远望见石拱桥上常青和他的母亲,看那个身影倒是有几分相像,便向石拱桥上过往的行人问了问,原来还真是他们,听街坊说,“他们是刚从拱桥下的河边上来,车上装了好几桶刚洗干净的衣服,正沿着给那些老街坊们送呢。这不好在她那个儿子倒是有良心,心疼她母亲,每天这个点都会帮他妈妈干这些脏活累活,拱桥坡那么陡,他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天天帮他母亲拉木头板车,车上还放着十几个木头桶装的衣服。”
“那怎么不等着把衣服晾晒干了,再给他们送,这样也省力呀?”疑惑不解的问着街坊。
“这话,老街坊们早就却说过常妈,可是常妈说,那样的话,是省力不假,不过院子里的铁丝上也仅仅够晾晒几件衣服,等衣服干了,几天就过去了,那可不比现在,最起码洗完就可以送出去,还可以继续洗。而且听常妈那前后院儿的邻居提过一嘴,常妈的男人经常骂她,不让她给别人洗衣服,说是给他丢脸,嘴里酒里酒气的常嘟囔着,老子娶你是做老婆,给孩子当妈,不是让你去给别人当长工的。”街坊把手背到了身后无奈的摇头说道。
也是那天大篮子和我才知道常青一直以来下学走的最快的原因,也是那段昼夜不分的时光,似乎成为了大篮子最难忘却又不愿再提及的记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