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傅华走了以后,梁诗韵也打算离开,我说如果她要回学校我开车送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到我办公室去休息一会吧,这几天你也累坏了。”
回到办公室坐下,她问我:“假如你们说的那个‘清道夫’真是父亲的仇人,那么我父亲曾经到底做过多少的恶事啊?不然怎么那么多人恨他,想他死。”
我才知道她竟然因为这个问题耿耿于怀。
我想了想说道:“不管他曾经都做过些什么,但他对你的爱是真的,从小到大,他为你的付出也是实实在在的,不是么?”
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至于他到底做过什么,我也不清楚,该来的总会来,逃避在事实面前没有丝毫的意义。再说了,他是他,你是你。”
她望着我:“你讨厌我吗?”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我反问道。
她闭上了眼睛:“假如我父亲真是那样的一个人,我不知道该不该以他为耻。而我有那样的一个父亲,你们会不会因此而看不起我。”
“怎么会呢,我刚才已经说了他是他,你是你,诗韵,我知道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你的身上也有很多的优点,大家非但不会讨厌你,而且都会喜欢你的。”
“包括你吗?”她的美眸紧紧地盯着我,像是生怕我会说谎骗她。
女人在遭到重大创伤的时候就会对那些帮助他的人产生信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而这样的信赖很容易就会演变成一种情感。
这种情感很复杂,有感激、有信任、有依赖,甚至还会萌生出爱恋。
我从梁诗韵的眼神中就读到了这样的情感,我回避了她的目光,一下子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十几秒后我再次看向她,她就如同化石,还是刚才的样子,一动也没有动。
我尴尬地笑笑:“当然我也不例外。”
我自己都说不清楚,对于梁诗韵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老实说,对她我还是有好感的,她的身上我没有看到富家女的坏脾性,她的心地善良,很懂礼节,人长得也很漂亮。和她在一起我还真没有以前和女人接触时的那种厌恶与反感。但我们悬殊了整整八岁,更重要的是她还是个学生。虽然大学并不禁止学生谈恋爱,可我还是很在意这一点,怎么说我也挂着师院客座教授的名头,和学生搞到一块去,好说不好听。
“做我男朋友好吗?”
我蒙了,虽然我知道她很可能会对我产生感情,可是我却没想到她会来得这样的直白。
我整个人都石化了,这个问题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了,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她挤出一个笑容,眼里流露出一抹失望的神色。
她并不是说着玩的,她是怕我拒绝才先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我只能装糊涂,傻笑道:“你还真吓了我一跳,我就说嘛,我这人根本不招女人喜欢的,你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长长地松了口气。
听我这么说,她的脸色变得严肃,很是认真地说道:“假如我说的是真的呢?”
我的天,她怎么又把话题给扯回来了?莫不是我刚才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我该怎么说?
拒绝她,那么她会很失望,很难过。刚刚遭遇了失去亲人的痛苦,这个时候我若真狠下心来,那么无异于在她的心口又狠狠地插上了一刀。
答应她么?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怕就是谈恋爱,那也是一种责任,可不像是小孩子扮家家酒。
“诗韵,你是认真的?”我不由得也严肃了起来。
她用力地点点头。
我说道:“我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有一点我有必要告诉你,你自己也是学心理学的,你知道你现在的表现属于一种什么心理吗?”
她皱起了眉头:“能不和我提心理学吗?为什么凡事都要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呢?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希望你能够做我的男朋友,这和心理学有关系吗?”
我再次哑然,是啊,这和心理学有关系吗?
“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这样绕弯子的。”她的语气很是平淡。
“我的意思是说,这是大事,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的,别那么冲动。”
我第一次面对一个女孩不知所措,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冷静,也特别理智的人,但在她的强烈攻势下我真的快要扛不住了。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已经很慎重的考虑过了,我想知道你的意思!”
“其实我们彼此并不真正的了解,你先别急,听我说完。”我刚开口她的脸色就有些变了。
她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我。
“我是这样想的,这件事情我们慢慢来吧,不着急。你现在还是学生,至少等你把学业完成了再说,行吗?”这是我能够想到的最好的说辞了。
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你是怕学校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对吧?”
我没有否认。
她说道:“大学生是可以恋爱的,而且你也并不是真正的老师,就算是,也没有哪条规定说老师和学生就不能恋爱了。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依你的,不过你可是答应过我这个学期结束让我到你那儿去实习的,不能反悔。”
我还真是有些后悔答应她这件事情了。
可是此刻我还能说什么,只得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你的事情怎么可能反悔呢。”
我自己也很是纳闷,怎么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她没有待太久就走了,说是要去一下书店,然后再回学校。
她没让我陪她一起去,走的时候她的神情带着几分的欢悦,看来爱情的力量暂时让她忘却了失去亲人的痛苦,又或者,她把失去亲人的痛苦给转移到了爱情上来,确切地说,转移到了我的身上,这在心理学上我们管它叫“移情”。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移情对她而言是有好处的,我更不希望她一直沉浸在父亲死亡的阴影里不能自拔。
我知道她的心里依旧有一个结,这个结得慢慢去开解。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我甚至觉得她的移情根本就是她有意让自己走出失去父亲的阴霾。
我的心乱了,我不知道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
细细一想,其实我们之间的关系原本就不复杂,她说得没错,我是用不着有那么多的顾忌的,虽然她小我八岁,但已然是个成年人了。
再说她现在除了那个舅舅就再没有亲人,也需要一个人去呵护她、照顾她,而我对她原本也是有好感的,尝试着接触一下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最主要的,我也已经老大不小的了,是该考虑这个问题了。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我竟然隐隐有些期待这样的关系来,我又何尝不想能够好好谈一场恋爱?
电话响了,是傅华来的。
他已经安排人去调查二十年前梁仕超的社会关系了,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什么线索。
说完正事他问我梁诗韵是不是已经走了,得知梁诗韵已经离开,他笑着说,他感觉这丫头看我的眼神不对,好像对我有意思。
我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说道:“行啊,你小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拿下一个小富婆!”
我还真没想过这一层,经傅华这么一说我愣住了,这小子不会以为我是看上人家的钱了吧?
“我只是开个玩笑,这丫头不错,人挺聪明,而且也很可爱,如果她是认真的,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上次阿姨来还问我这事情呢,说要是有合适的让我帮你张罗张罗。”
“切,你就算了吧,自己的稀饭都还没吹冷呢。”我不屑地说道。
2
晚饭我吃的是泡面。
一个人在家里我很多时候就是随便应付一下。
整个晚上都很安静,没有人打扰,我把明天早上的病人资料仔细地做了研究,不知不觉已经是十一点多钟了。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拿起电话走到了阳台上。一看上面竟然有五六个未接电话,除了有一个是萧然打来的,其余的都是梁诗韵打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电话弄成了静音,难怪今晚会这么安静。我先给萧然回了过去。
“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啊?”萧然仿佛有些不悦。
我说道:“鬼知道什么时候电话成了静音状态,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不过似乎可能性并不大。”
我心想他说的应该是与梁仕超的案子有关的事吧?
“说吧,别卖关子。”
萧然这才说道:“我想问你,梁诗韵会答应让她舅舅做她的监护人吗?”
我有些不明白,萧然怎么会关心起这件事情来。
“这个我想应该不太可能吧,至少她对我表达出来的意思是她已经是成年人了,用不着再要什么监护人。从法律上说,她确实可以拒绝她舅舅提出的要求,除非她父亲在遗嘱里有约定,不过显然遗嘱里并没有提到这件事情。”
萧然笑道:“所以我才说可能性不大。”
我恍然大悟:“你是怀疑他舅舅为了侵占她父亲的产业,谋财害命?”
在我看来,萧然的这种设想是不成立的,有些异想天开。
就像我说的,除非她父亲的遗嘱里有约定,在她未完成学业或者未出嫁之前,财产由她舅舅进行监管,否则她舅舅就算是杀了她父亲,也不一定能够达到自己的愿望。
毕竟梁诗韵已经十九了,是独立民事责任人,她有权替她自己做任何的决定,也拥有了对她父亲遗产的绝对支配权。
她舅舅就算是再没有脑子也不会想不到这一点,除非他很有把握说服梁诗韵。
可是梁诗韵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让人摆布的人,以她的智商也不可能轻易地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连和她相识没几天的我都知道这一点,她的舅舅又怎么会不了解她呢?
我告诉萧然,今天傅华来过,并把丁家父子的事情向他说了。
听到“清道夫”的时候萧然说我还真能联想,不过用这个“清道夫”来形容那个神秘的第三者倒是很贴切的。
聊了大约一刻钟我们才挂上电话。
电话才挂上,梁诗韵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她的开场白与萧然的如出一辙,我解释了一下,她也不再纠结这个事情:“下午回到学校舅舅来找我,你再次提到了想帮我监管父亲留下的资产。”
“哦,你是怎么想的?”我问她。
梁诗韵幽幽地叹了口气:“唉,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的舅舅,我唯一的亲人,我也不希望他因为这件事情和舅妈闹矛盾,不就是监管吗?那就由他去吧,我想他也不至于真要黑我的钱,再说了,我对钱也没有太多的追求,有吃有穿就行了。”
我的心里一凛,马上就想起了刚才萧然说的那些话。
原本我以为梁诗韵是不可能答应他舅舅的,却没想到她竟然就同意让舅舅替她监管她父亲留下的遗产了。
难道他真是有这份自信心说服梁诗韵么?或许他早就想好对梁诗韵打亲情牌了吧?在这个时候梁诗韵唯一吃的或许就是这一套。
“你在听吗?”她没听到我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在电话那头问道。
我回答她:“我在听的,钱是你的,你愿意怎么处置都行。”
梁诗韵有些歉意地说:“我怕你多心呢。”
她是怕我误会她,认为她是对我不放心,怕我图她的钱才这么做的。
我笑道:“好了,这件事情你说了算。”
她又和我聊了几句,这一刻我们仿佛就像那些恋爱中的人一样,总是能够找到这样那样的话题聊个不停。
最后她提出了一个要求,说是想去看看丁家父子,特别是丁守德。
我没有马上答应她,我知道这是不可能被批准的,虽然现在看来还有一个“清道夫”,但是假如他们没有说谎,杀人的罪名他们是要背着的。
“这样吧,我向华子说说,看看他们那边能不能通融。不过我有些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看他们。”
仅仅是因为同情吗?还是她想向丁家父子求证什么?
她回答道:“也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担心丁守德的身体在那种地方是不是吃得消。还有他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傅华说上面不同意梁诗韵的要求,丁家父子目前还不允许探视。
“你告诉那丫头,没耽误给丁守德看病的事情,好了,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傅华那边听着有些喧闹,应该是在夜场。
他们应该还在调查梁仕超的社会背景。
我把结果告诉给梁诗韵,她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叹息:“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挂了。”
听筒里传来忙音,她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不说梁诗韵,就是我也很想去看看丁家父子。
特别是丁守德的眼神总会有意无意在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是一种历尽沧桑世事的决绝。
“清道夫!”我站在阳台上,望着茶城市的万家灯火,吐出了这三个字。
我试图用目前掌握的线索给他做一个侧写。
这是一个头脑冷静,有极强的策划能力与动手能力的人。
男性,年纪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中等身材,或许身材不一定魁梧但一定很健硕。
他是一个知识型、智慧型的人,对警方很熟悉,深谙警方的刑侦手段,具备很强的反侦查能力与危机意识。
胆大心细,善于隐忍。
他很憎恨梁仕超,童年的记忆并不快乐。
他的性情很孤僻,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朋友,他应该是一个人,深居简出。
我把这份侧写写在了纸上,准备再完善一下然后交给傅华他们做参考,希望能够为他们找到这个凶手提供一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