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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睡前我都会翻上几页书,大多都是些与心理学相关的。
这本《梦的解析》我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但每一次看都会有新的收获。
它最早引入了“本我”的概念,描述了弗洛伊德的潜意识理论,是精神分析体系的一个重要标志,说它是人类心理学领域的一块里程碑也不为过。
合上书,我打了个哈欠,准备关灯睡觉时电话响了。
不用想我就知道一定是傅华打来的,他应该是查到了什么。
电话里傅华的情绪很是激动:“我们在环西路口的那个监控里查到了当晚梁仕超的车从雨花湖大道驶入环西大道的准确时间应该是凌晨三点半钟,从时间上判断,驶出梁仕超家的时间应该是凌晨三点二十左右,到四方滩的时间估计差不多应该是四点十分。”
“也就是说,‘清道夫’凶手应该是先用其他的车抛了尸然后才又折回了梁家处理了现场,把一切都弄妥当了,再把梁仕超的车子开到了四方滩去的。”
“‘清道夫’这么做是想伪造一个假的案发现场。”傅华说道。
我却不这么想:“凶手不会想不到我们会调看路段监控,老实说,在我看来他这么做反而有些画蛇添足。”
“那你有什么想法?”傅华问我。
我苦笑:“我觉得‘清道夫’这么做其实有点像在炫耀他的技巧,故意留下的破绽。”
我咳了一声:“你想想啊,丁守德杀人,没杀死,丁继忠替父亲补刀,就算当时梁仕超还有最后一口气,但严重的失血,在没有人发现的情况下他也必死无疑了,可是‘清道夫’为什么还要蹦出来转移尸体伪造现场呢?”
我还没说完傅华便打断了我:“你还没睡吧?”
“正准备睡呢。”我回答道。
“反正你也睡不着,干脆就别睡了,等着我,我一会就到。”
看来今晚又得陪着这小子熬夜了,我穿上睡衣,回到客厅里泡了一壶浓茶。
没多久傅华就到了。
坐下来喝了口茶:“你刚才说得没错,我们之前猜测‘清道夫’应该与梁仕超也是有仇的,可是明明梁仕超都已经必死无疑了,他有必要再跳出来搞这么多事吗?就算是他想帮丁家父子脱罪也应该和丁家父子通个气啊。”
“或许之前我们的思路有问题。”我扔给他一支烟。
傅华接过烟去点上:“什么意思?”
我说道:“我们一直把第三个嫌疑人称为‘清道夫’是因为我们以为他所做的一切是在替丁家父子掩盖罪行,也许根本就不是这样,他在梁仕超的身上补了这么多刀,又抛尸四方滩,砸烂死者的脸等等这些行为很可能只是出于两方面的原因。”
傅华一脸的着急:“你能一口气说完吗?别总是吊人胃口。”
我告诉傅华,第一个原因是这个第三者与梁仕超也有着深仇大恨,哪怕梁仕超已经被丁家父子杀了,但他觉得他没能够亲手报仇,很不解恨,所以他才会以这样的方式参与进来,我把他的这种行为称为复仇的参与意识。
第二个原因便是这个第三者想要扰乱警方的视线,将警方引入歧途。
“我明白了,他这一系列的行为看似在帮丁家父子脱罪,让警方无法形成有效的证据链,实际上,他是想把警方的视线全都引到丁家父子的身上,因为根据惯性思维,我们会认为这个人一定是认识丁家父子的,至少也是对丁家父子的遭遇很是同情的人。”
我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他早就算到梁仕超的死,警方很快就会怀疑到丁家父子身上的,毕竟二十年前的那个案子在茶城市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他真心是想帮助这父子俩,就算不露面也可以用其他的方式让他们知道该怎么应对警方的询问。”
傅华拍了拍胸口:“假如他真和丁家父子通过气,那我们还真就一点头绪都没有了。”
“所以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丁家父子,而是为了他自己。”
傅华也是一点就透,不然他也不可能当上这个刑警队长。
“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清道夫’这么做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更好地隐藏自己,而且他与丁家父子甚至根本就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我们越是把目光放在丁家父子的身上,他就越是游离于我们的视线之外!”
我笑道:“他这一手很成功不是么?”
傅华无奈地说道:“的确,至少警方多数人都认为这个‘清道夫’与丁家父子一定有着某种关联,甚至很有可能是一伙的。”
我没有说话,捧着茶杯静静地发呆。
傅华拍了我一下:“那么车子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是他在炫耀技巧,什么意思?”
我抬头望着傅华:“还记得我给你的关于‘清道夫’的那个侧写吗?”
傅华倒是记得很清楚:
男性,年纪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中等身材,或许身材不一定魁梧但一定很健硕。
头脑冷静,有极强的策划能力与动手能力。
他是一个知识型、智慧型的人,对警方很熟悉,深谙警方的刑侦手段,具备很强的反侦查能力与危机意识。
胆大心细,善于隐忍。
他很憎恨梁仕超,童年的记忆并不快乐。
他的性情很孤僻,甚至可能根本就没有朋友,他应该是一个人,深居简出。
“现在还要加上一条,这个人有着很强的自信心,自信到自负。他既不希望警方能够抓到他,但又希望警方能够重视他的存在,于是他才会留下这样的一个尾巴,做了一件在我们看似画蛇添足的事情。”
我告诉傅华,人家这是拉开了架势要和警方打擂台呢。
“这也太嚣张了吧?”傅华很是气愤。
我白了他一眼:“人家就有嚣张的资本,有本事你就把他给揪出来吧。外面可是都说,现在警方破案全靠监控,没有监控就抓瞎了。”
傅华轻哼一声:“谁说的?我还就不信这个邪。”
我笑道:“看来你是有了想法喽?”
他不吱声了,那样子是陷入了沉思。
我也不再说话,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就像两尊塑像一般。
我的脑子里同样也在思考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那辆车是那个所谓的“清道夫”留下的一个破绽的话,那么就一定是想留给我们一条线索,可那又是什么呢?
现在看来,他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有深意的,绝对不可能做那样的一个无用功。
在梁仕超的身上补刀,用石头砸烂梁仕超的脸,都只是出于他对梁仕超的仇恨。
他没有拿走梁仕超的手机,也没有拿走梁仕超的身份证件,说明他根本就不担心警方很快查出死者的身份。
那么他与梁仕超之间的仇恨应该是鲜为人知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把现场清理得干干净净,伪造一个案发现场,同样也有他的目的,那就是把自己的身份“附庸”在丁家父子的身上,误导警方以为他与丁家父子必然有什么联系,警方在调查的时候自然就会以丁家父子的社会关系为调查的重点。
可是到这里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要把那辆车从梁家开到四方滩去呢?是想让警方以为是梁仕超自己开去的吗?不,他绝对不可能想不到警方会调路段监控录像。
这让我更坚信他是在炫耀自己的反侦查技能,他想留给警方一条可能找到他的线索。
如果一开始他只是为了复仇,那么当他真正参与到这个案子中去以后他尝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游戏的快感,猫捉老鼠的游戏。
所以他留下了这个线索给警方,就是希望警方能够陪他一起玩一场能够令他心跳的游戏。
我的眼睛突然的一亮:“我想到了!”
傅华被我吓了一跳,他说道:“想到什么了?”
我说道:“你想想,凌晨四点把车开到四方滩扔在那儿之后,他又是怎么离开那儿的?”
傅华愣了一下:“对啊,他是怎么离开的?”
“两种可能,一是他早把自己的车停在了某处,然后打车去的雨花湖湿地公园,开上梁仕超的车过来,再换自己的车离开。另一种可能是把梁仕超的车开来之后,他走路离开或者打车离开的。”
傅华听了我的话,皱起眉头:“我马上安排人去几家出租车公司查查那晚有没有出租车从四方滩附近离开,都去了什么地方,尽可能地找到乘车人。”
傅华坐不住了,连夜赶回了队里。
2
早上我刚到诊所他的电话就来了,不过听他的语气很是失望:“我们查过了,没有符合的,朱俊,如果他是走路离开四方滩的,只要他走半小时后再打出租车我们根本就查不出来。”
“那就只能再找突破口了,你也别太心急,一晚没睡吧?先去睡一会吧。”我安慰了他几句便挂上了电话。
安然给我送来了咖啡。
“朱医生,你的脸色很难看,没休息好吧?”安然问我。
我抿了一口咖啡:“这两天是休息得不怎么好,倒是你,红光满面的,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安然笑了起来:“你的眼睛真毒,我家那口子评上主任医师了,他让我问问你,哪天有时间,他请吃饭,感谢你对我的关照!”
我忙表示恭喜,不过吃饭么得往后挪挪,这几天我的时间估计随时都得准备着奉献给傅华的。
安然是个懂事的人,她并没有问我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她知道我和市局的关系,傅华天天往我这儿跑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她说既然是这样那就等我有时间再说,她又问了下我和梁诗韵的事情,一直以来我都拿安然当朋友相处,对她自然也没有什么隐瞒,就把和梁诗韵的关系告诉了她。
她听了之后笑道:“其实梁小姐确实很不错的,你们俩很相称,好好把握吧。”
在这方面她总喜欢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自居,这也是为什么她总想为我介绍对象的原因。
今天早上的病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我让安然打个电话去问一下,对方关机的。
这是别的诊所转过来的一个病人,是个三线的小明星。
那家诊所的张医生对她的初步诊断是强迫症。
最初张医生把病人转过来的时候我就有些奇怪,按说他对于强迫症的治疗是很有心得的,而且强迫症的治疗也并不复杂,这个病人在她那儿就诊了三个月,怎么病情反而加重了?
从张医生的治疗方案看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对病人的资料进行了反复的研究,觉得可能她除了强迫症应该还有其他的某种精神疾病。
我给张医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病人没有如约就诊。
“这样啊?我问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晚一点给你电话。”
五分钟后,张医生打来了电话,他告诉我病人因为突然换了医生,心里有些紧张,他已经说服了病人,不过得把时间改到明天。
“那好吧,让她明天别再耽误了。”
“好的,谢谢了朱俊,老实说,我都快让她给折磨疯了!”张医生很是痛苦地说。
我笑道:“老张,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样的抱怨呢,以前你怎么说来着,对待病人一定要有耐心,要像对自己的亲人一般,只有这样才能够与病人建立良好的信任关系,而信任是有效治疗的基础。”
他苦笑道:“别说了,等你见到她你就知道她的厉害了,唉!”
整个上午没有什么事,我都在研究这个病人的资料,我真想看看这个能够把从业十余年的张医生折磨疯了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