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什么?”当听到萧然被傅华带走了,梁诗韵大吃一惊。
她问我,萧然不是我和傅华的兄弟吗?怎么就把他抓去了?
我说不是抓,是请去协助调查。
梁诗韵白了我一眼:“别当我不知道,四十八小时没有人身自由,那叫请吗?”
见我不说话了,她说道:“你想帮他一把?”
我点点头,我确实很想帮萧然,只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帮。
“也不知道邱萍那边能不能找到证据证明萧然案发时不在现场。”我轻轻叹了口气。
梁诗韵说道:“这就是大陆法系的弊端,为什么一定要让嫌疑人自己去找不在场的证据?为什么不是司法机关拿出嫌疑人在场的证据呢?”
“亚洲很多国家都是大陆法系,这一点已经是不能改变的。”现在讨论司法制度确实没有一点意义。
她笑了:“好了,我就是随口说说,不过我想除了拿出不在场的证据应该还有其他的法子吧,我还真就不相信,只要开动脑子就一定有办法的。”
她倒是乐观,我问道:“你就不恨他吗?如果他就是那个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呢?”
梁诗韵很认真地想了想,望着我说道:“如果他真是那个凶手你们会怎么办?”
我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回答道:“我们之前就已经给了他机会,傅华和我找他谈过,就是想万一他真的是那个凶手,能够给他一个自首的机会,可是他却坚称自己不是凶手。”
说完我叹了口气。
梁诗韵微微点了点头:“我觉得你们应该相信他。”
我愣了愣:“还是你的直觉?”
“女人的直觉是最准的。”她不无得意地说道。
我笑了:“你应该还不能算是女人吧?”
她的俏脸微微一红,瞪了我一眼:“你怎么这么下流啊?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调侃了两句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梁诗韵问我们现在去哪总不可能就这样坐在车上闲聊吧?我想了想说道:“去你家吧。”
“你是想重回案发现场?也好,要不我们来一次案情重演吧!”她好像很是兴奋,我就有些纳闷了,死的可是她的父亲呢,之前还一副悲伤欲绝、苦大仇深的样子,怎么现在像个没事人了似的?
再想想她毕竟还是个孩子,遇到新奇的事情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
我冲她笑道:“你演凶手?”
“有什么不行的?”她盯着我看了半天,又接着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啊?”我不由怔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但很快我便转过弯来,这小丫头思维的跳跃性太强了。
“朱哥哥,其实我的内心很纠结的,你知道吗?在这之前,父亲在我心里的形象一直都是很高大的,可是你们却让我不得不接受二十年前的现实。”
她的眼圈突然就有些湿润了。
我心里暗暗叹息,这个事实对她而言确实是很残忍,把一个女儿内心完美父亲的形象彻底地打碎了。
她的语气很是平静:“可那又怎么样呢?事实就是事实,我必须接受。刚才你不是问我如果萧然真是凶手我会怎么想吗?朱哥哥,你觉得我恨丁家父子吗?”
她恨丁家父子吗?
我想她应该是恨的,可是她又很同情丁家父子的悲惨遭遇。
她幽幽叹息:“我恨他们,我恨这些杀害了我父亲的人,但我的恨和他们对我父亲的恨不一样,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我想我应该能够明白。
“我们不能用错误去惩罚错误,不管他们是不是有罪,都不是我们可以评判的,还是把这一切都交给法律吧。”她说完头扭向了窗外。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雨花湖湿地公园梁诗韵的家。
“中介公司说,这宅子估计不好卖,毕竟谁都不愿意买一栋凶宅。”梁诗韵用钥匙开了门,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梁仕超在茶城很出名,他的案子在茶城也颇为轰动,好事者早就打听到了梁仕超原来是在家里被害的,这消息一传出去,这栋宅子自然就成为了人们心里的凶宅,华夏人总会带着一些迷信的色彩,此刻想要卖掉这宅子除非给出一个白菜价,不然还真没有人会接盘。
我安慰她道:“别着急,慢慢来吧,反正你也不缺这点钱。”
她摇摇头:“我决定不卖了,我会继续住在这儿。”
我瞪大了眼睛:“就你一个人?那怎么行?”
她扭头望着我脸上露出了笑容:“谁说我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你吗?”
这简直就是很直白地引诱嘛。
2
打电话让傅华也过来,梁诗韵猜得没错,我提出到梁家来就是想重新回到案发现场看看,只是我并没有想过要玩什么案情重演,是她提醒了我。
不过就凭我和她根本无法完成,因为丁家兄弟作案的一些细节我们并不清楚,但傅华却一定是清楚的。
电话里我把想法告诉了傅华,他说我纯粹是在添乱,这些工作警方已经做过了。
他的情绪很是糟糕,应该是因为萧然的缘故。
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来一趟,或许真能够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最后他勉强地答应了,他说他的时间很紧,最多待半个小时。
3
“我们曾经带丁家父子指认过现场,据丁守德说,案发当晚九点三十七分他从外面切断了梁家的电源,从一楼的窗户翻进了屋里。”
傅华把我们带到了屋外,绕到了左侧一个房间的位置,指着一扇窗户说丁守德就是从这翻窗户翻进去的。
我记得梁诗韵说过,这个屋是梁仕超用来祭奠亡妻用的。窗台距离地面大约有一米五高,不过对于一个普通体质的男人来说要爬上去倒也并不费力。
“按丁守德的说法,在窗框上应该会留下他的指纹,可没有,技术人员说应该是被擦干净了。”傅华说。
我扭头看了梁诗韵一眼:“你以前有从窗户翻进家的经历吗?”
她愣了一下:“没有,怎么了?”
我让她试试,能不能从这儿翻进去。
她虽然不太明白我的意思,但还是照做了,她爬上去的时候有些吃力,可最后还是爬上去了。
傅华眯缝着眼睛,轻声问我:“你什么意思?”
我说道:“萧然曾经问过我,我那个侧写中为什么肯定凶手一定就是个男人,为什么不是一个女人。”
梁诗韵站在房间里冲我问道:“接下来呢?”
我让她先在那里待着,然后问傅华:“后来呢?”
傅华说道:“丁守德从窗户翻进了房间,丁继忠则在外面偷偷观察着自己父亲的举动。直到看到父亲出了房间,他也从这儿翻进去。”
我便跟着翻了进去,我的动作自然比梁诗韵要熟练得多,平日里我可是经常锻炼身体。
傅华也翻了进来。
“丁守德出了这个房间就到了客厅,因为他已经切断了别墅的电源,只能靠着手电照明。他说在客厅里他不小心撞到了钢琴上发出了响动,梁仕超……”傅华看了一眼梁诗韵:“也就是你父亲,因为突然的停电,他应该正好从二楼的书房出来,听到响动便喝了一声。”
梁诗韵说道:“当时丁守德拿着手电筒,我爸应该一眼就能够看到他了吧?”
傅华说,丁守德当时心里一慌就把手电给关掉了,梁仕超一只手里拿着手电,另一只手里拿了一根球杆便下了楼。
这些细节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你是说,梁仕超下楼的时候手里还提了一根球杆?”我问道。
梁诗韵说她父亲的书房里就有一套高尔夫球杆,是别人送的,一次都没有用过,最后只能算是书房的一个摆件。
傅华点了点头:“是的,梁仕超很快就发现了丁守德,丁守德是来杀人的,可是他却仿佛比梁仕超更害怕,他吓坏了,站在梁仕超的面前发抖。”
傅华把我拉到了客厅里钢琴的位置,让我站好,他就站在我的面前:“现在你站的位置就是丁守德当时的位置,而我的位置便是梁仕超站的位置。”
我们之间的距离大约一米二。
“在这个位置,丁守德根本就不可能一刀刺中梁仕超的,更何况当时他吓得发抖而梁仕超的手里还提着一根金属球杆。”
傅华说确实是这样的。
“梁仕超很快便认出了丁守德,他猜到了丁守德的来意。他扔掉了球杆,大概扔在了这个位置。”傅华指了下距离他大约两米处的沙发,说那球杆应该被梁仕超扔到了沙发旁边。
面对丁守德,梁仕超的心里是充满了愧疚的,他害了丁守德的一家,更是害了顾红的性命。这些年来,顾红的死就像一块大石头般压在他的心里,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随着年纪越大,这样的罪恶感便越深,特别是他妻子的意外死亡让他觉得这就是因果报应。所以他才会热心于社会公益及慈善事业,他想要赎罪,想要求得心安。
他也想过,这笔债迟早有一天他还是要还的,当看清来的人是丁守德时,他知道偿还的时候到了。
“丁守德说当时梁仕超扔掉了球杆,对他说了很多忏悔的话,他求丁守德原谅他,看在他还有个女儿需要照顾的份上放过他,丁守德心软了,他对梁仕超说,仇是要报的,不然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至于梁仕超是不是有命活下来就看梁仕超自己的造化了。”
傅华说到这儿,掏出烟来,递给我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
梁诗韵不说话,静静在一旁听着,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此刻也已经没有了起初的兴奋劲,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傅华接着说道:“于是丁守德拿着刀便向梁仕超捅去,不过据丁守德说,当时他很紧张,而且并没有诚心要梁仕超的命,在听梁仕超说有女儿需要照顾的时候他就已经下了决心,只是象征性地捅梁仕超一刀,那样也算是完成了复仇的心愿。丁守德这一刀捅的是小腹,还特意避开了肝脏和脾脏的所在。”
我说道:“丁守德并不真正想要了梁仕超的命,他的这一刀只不过是完成他复仇的一个仪式罢了。”
梁诗韵说道:“他就不怕我父亲脱离了险境后向警方告发他吗?”
我苦笑道:“一个肺癌晚期的人,你觉得他还会在乎这些吗?”
傅华告诉我们,丁守德这刀刺出以后并没有把刀拔出来,他多少还是有些常识的,他知道刀若是拔出来梁仕超就会失血过多导致死亡,他捅了这一刀之后就仓皇地离开了。
“他说这一刀捅进了梁仕超的身体他并没有感到复仇的快感,相反的,他的心里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悲伤,他说是见过梁仕超的女儿的。”傅华望着梁诗韵说:“他说你是一个很可爱、乖巧、善良的女孩,只可惜你竟然是梁仕超的女儿。”
4
丁守德其实并没有想要置梁仕超于死地,只是他并不知道他离开以后发生的事情。
丁守德捅了那一刀便跑了,他是从正门离开的。
只留下梁仕超倒在地上呻吟着。
丁守德才走,丁继忠就从之前那个屋子出来了。
对于梁仕超,他的心里也是充满了仇恨的,他母亲的死,他那个不堪回首的童年以及后来父亲患上的绝症,他认为这一切都是拜梁仕超所赐。
他在房间里听到了丁守德与梁仕超的对话,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事到临头又心软了。
他在暗中埋怨自己的父亲,怎么能够对自己的仇人心软,隐忍了这么些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况且既然都已经出手了,就必须把事情给做彻底,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梁仕超若是不死,那么接下来丁守德就会有牢狱之灾。
丁继忠从房间里出来,望着倒在地上的梁仕超,蹲了下来,他问梁仕超认识他吗?梁仕超点了点头,其实这些年来他好几次暗中去找过丁家父子,希望能够对他们做个补偿,只要他们提出要求,能够做到的他都会满足。
但丁家父子却很倔强,在他们看来,这段仇恨是不能化解的,他们更不能用顾红的生命来换取梁仕超所谓的补偿,生命是无价的。
傅华一面说着,一面比画,尽可能生动地再现当时的情景。
“梁仕超知道丁继忠不会像丁守德那样,会放他一条生路,于是他哀求丁继忠,他说要报仇杀他就好了,他知道自己会为年轻时的荒唐付出沉重的代价,但他希望不要祸及自己的女儿,毕竟这件事情与他的女儿没有任何的关系。”
梁诗韵轻轻地抽泣起来,不管梁仕超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论他曾经做过什么恶事,可是他对梁诗韵却是百般的疼爱,就连临死也在担心女儿的安危。
丁继忠在口供里说,他拔出了梁仕超腹部父亲留下的那把刀,可是他却迟迟下不去手。
他突然发现杀人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面前可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我能够理解丁继忠的感受,之前我就曾经说过,杀人其实是很需要勇气和胆量的,对于很多人来说,别说是杀人,哪怕是杀猪杀鸡他也不一定能够下得去手。
“可是他最后还是又捅了梁仕超两刀,他是真正动了杀机的,因为梁仕超若是不死,那么很难说他会不会报警,丁继忠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原本丁守德就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他不想让自己的父亲最后的日子在监狱里度过。”
傅华说完,我接话道:“可是丁继忠那两刀应该也没有马上致命,对吧?”
傅华点了下头:“是的,丁继忠那两刀也并没有捅在要害上,虽然梁仕超失血多些,只要救护得及时他还是能够捡回一条命的。”
丁继忠补了梁仕超两刀,然后便简单处理了一下现场。
把他和丁守德有可能在现场留下的痕迹给清理了一遍之后他也离开了。
丁家父子加起来在现场的时间不到十分钟,丁继忠说他离开的时候是九点四十三分。
“接下来就是那个神秘人出场了。”傅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所掌握的情况已经说完了。
梁诗韵说道:“也就是说,丁家父子走了以后我爸都还没有死,他还活着,假如不是这个神秘人出现,又狠狠地捅了我爸十几刀,我爸也许就能够逃过这一劫了?”
“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这样的。”
神秘人把梁仕超弄上了车,然后拉到了四方滩,在那儿他对奄奄一息的梁仕超又接连捅了十几刀,再用石头将梁仕超的脸给砸烂,伪造出了一个案发的现场。
神秘人很清楚,梁家那晚不可能有人回来,而梁仕超的尸体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发现,于是他便又折回了梁家,从容地把所有的犯罪痕迹给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个神秘人应该没有同伙,他是一个人完成的这一切,我们认为他是开着梁仕超的车子把奄奄一息的梁仕超拉到四方滩的,伪造好了现场又开着车子回来清理现场,完成了现场的清理之后,他又把车开回了四方滩,停在了那儿自己才离开的。这也是为什么车子里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的原因,他在清理现场之后,车子应该也一并清理了。”
警方的推断不无道理,不过我还是提出了疑问:“那么他又是怎么离开的呢?走路?要知道四方滩进城的话走路可得用很长的时间。”
“或许他有自己的交通工具吧,我们之前假设过他可能有一辆车,事先停在了四方滩附近,不过这种假设有些牵强。”
梁诗韵说道:“假如他的交通工具不是汽车,而是自行车或者电动车呢?又或者是可以折叠的电动自行车?”
我和傅华对望了一眼,假如是这样的话还真有可能。
“华子,调一下当晚从四方滩回城方向的道路监控,查一下凌晨四点半到五点半的监控录像。诗韵说的有道理,凶手离开四方滩的交通工具应该是可折叠的电动自行车,只有这样的车子才能够放到梁仕超的车里,茶城市里骑摩托车和电瓶车的人不少,但电动自行车却不是太多,况且那个时间街上应该不会有太多的行人车辆,应该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傅华马上就打了电话,让手下人按着这个思路去查了。
“好了,我得走了,你也知道,我的时间很紧,耽搁不得,有什么事情再联系吧。”傅华收起电话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加上今天他就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
在他和梁诗韵打了招呼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叫住他,我问他萧然那边是什么情况,他皱起了眉头,摇摇头,说萧然还是一口咬定这件事情与他没有一点关系。
“既然是这样,应该就不是他做的,华子,要不还是先让他出来吧。”
傅华没有说话,摆了摆手便大步地走了。
梁诗韵给我泡了杯茶,坐到了我的身旁:“你说,他会让萧然出来吗?”
我的心里也没底,我知道傅华的脾气,他倔起来就像头牛,他的原则性很强,只要涉及法律,无论那个人是谁他都会公事公办的。
梁诗韵握住了我的手:“我知道你一直在为萧然的事情担心,其实你要相信傅华,他也是萧然的哥们,他不会冤枉萧然的,除非他真正掌握了萧然犯罪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