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的目光又随时随地紧跟着哥战,哥战意气风发如昔,神色间的冷漠却少了些许。
在雪大的时候,他也会呆在自己的帐篷内,哪里也不去。那个时候,除了摆弄他的长矛以外,便是搂着雅安说话。他话其实不多,所以常在话竭的时候,便抱着雅安滚到了毡毯上,以另一种方式打发时间。
他并不是一个会沉湎于女色的人,自雅安来后,便没再找过辛美。只有那车姬,是出于一种逗弄和惩罚的心态收下。女人太多了不是一件好事,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常常以此自警。
若是一切顺遂,那么雅安会是跟随他一辈子的女人。这无关于喜爱,只是出于延续后嗣的一种需要罢了。至于辛美,等雅安怀了孩子后,就很有可能被赏赐给别的男人。
然而,当一切都在预算当中的时候,哥越回来了。
哥越回来了,带着一个女子。
当他将那个女子丢到哥战面前时,正在为哥战梳发的雅安脸色瞬间惨白,几乎昏厥过去。
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柔罗。真正的柔罗郡主。
看着那张与雅安相似的脸,哥战脸上并没有意外,只是眼神冷了一分,俊美的脸便显得冷酷起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挟持本郡主,你们是想跟整个地尔图人为敌吗?”柔罗挣扎着站起,挺胸站在那里,一脸睥睨地道。
雅安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连辫子也无法编好。
哥战冷冷看着柔罗,一眼便确定了这真假游戏的答案。手倏地后伸,一把拽住雅安,将她从背后甩到了面前地上。
“跟地尔图人为敌?”哥越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不可遏,“勃连原不过是玩弄你的身体罢了,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雅安缓缓抬起头来,眼中的害怕早已散去,留下的是淡淡的倔强。她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对于无法言说的她来说,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也没有,那么就听天由命好了。反正天神从来就没有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哥战却没再看她一眼,冷锐的眼若有所思地睨着柔罗那曾吸引过他的高傲与目中无人,手却将自己的辫子拉到面前利落地编起来。
“我已是他的女人。即便没有行过大礼,但那是既定的事实。”柔罗毫不退缩地与哥战对视,傲然道,“一个雄鹰般的男人是不可能容忍自己女人被抢的羞辱的。”
哥越没理她,他们素来胆大妄为,没什么人不敢招惹的。他的目光落在地上正安静无言地看着哥战的雅安身上,眼中露出垂涎的光芒。
“大哥,既然正主儿弄了回来。那这假的能不能……”在哥战站在马车上将雅安抱起来的那一刻,他就动了心,所以才会在探查到她是假的时候,把真的柔罗劫了回来。他知道哥战对女人一向不是很看重,所以如果向他讨这个女子,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哥战用红布带将头发扎好,扫了眼哥越,冷声道:“难保她没怀孕,过两个月再说。”言下之意就是,如果确定雅安没有怀上他的孩子,她就是哥越的了。
雅安脸色微白,但是知道这结果已经比她曾预想过的好了。无力地垂下头,她不再看任何人。
哥越显然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不由颓丧不已,但是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仍笑嘻嘻地道:“谢大哥。要不要我现在把她带走,以免打扰你和郡主?”如果能顺便揩揩油,讨点小便宜占占,也算能暂慰他的相思之苦。
哥战这才看向低着头的雅安,揉了揉额角,良久方道:“她也算我的女人,让她留在这里。”在第一次占有她的那夜,他就觉得有些不对,所以还算没太受惊。他只是有些头痛,面对相同的脸,却是不同性情的两人,他能不能如之前那样若无其事地对待?要不,将这两个女人都赏给兄弟们算了,图个省心。
“你回去吧。”他对哥越道。
哥越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应声后退下,临了还偷偷溜了眼雅安,心中满是惋惜。
“柔罗郡主。”直到此刻,哥战才正式和柔罗说话,声音平静冷淡,没了初见雅安时流露出的柔情。有的事,一旦经历过,便失去了它的吸引力。正如对柔罗曾有的兴趣,在雅安身上已被消耗掉。
“闭嘴,本郡主的名字岂是你这种卑下的马贼能直唤的!”天生的养尊处优,柔罗极重视自己的出身,自然无法忍受身份与她无法匹配的人对她的轻侮。即便是处在这于她不利的境遇,她也学不会忍耐。
哥战笑了。这是第一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如果当初没劫错人,他对她的兴趣应该会很浓厚。只可惜,有的事错过,便是错过了。
不可否认,他笑起来极为耀眼,连一向目空一切的柔罗都被震慑住,只有雅安没看到,她一直垂着头跪在那里,等待着哥战的处决。
“不知我这卑下的马贼是否有那个荣幸请高贵的郡主共进一餐呢?”哥战说,用的是戏谑的语气。
一路上受够了哥越的粗鲁无礼,此时面对哥战无恶意的调侃,柔罗竟然脸微红,出现了暂时性的失语。
“柔……”哥战想让雅安去准备,这个时候才赫然发觉自己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原本稍显柔和的脸瞬间又冷了下来,“哑女人,你去准备。”
雅安抬头,对上他冷酷的眼,神色竟然平静无比。从此,她就是哑女人,不是别人的替身,这很好。
哥战并没要柔罗睡进他的帐,而是让人为她单独准备了一个舒适而华丽的新帐篷。所有人都当那是他对她特别的宠爱,只有哥战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至于雅安,这个他原本打算留一辈子的女人,亦被驱赶了出去,跟辛美同住。
辛美对雅安仍然一如既往。在她受哥战宠爱的时候,如果那算是宠爱的话,没有嫉妒她,如今在她身份被揭穿,许多人对她充满敌意的时候,也没有幸灾乐祸。
“我有喜欢的人。”那天,辛美说出了原因。
“头儿在我心中跟天神一样,我敬他爱他,但是没有男女之情。”辛美笑,手中娴熟地织着毯子,“而我喜欢的那个,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去年夏季的时候,他的羊跑到了林子里,我采草药时被蛇咬了口,是他救了我。”
雅安听得入迷,不自觉地偎在了她的身边,静静地等待她下面的故事。
“可那时我已经是头儿的女人了。”辛美语气中有着些些的遗憾,但是却无怨怪,“头儿对我很好。只要是他的女人,他都会好好地对待,所以你不用太担心,等确定你怀孕了,那个时候,他就再也不会赶你走。”
如果没怀孕呢?雅安难过地垂下眼。
辛美摸了摸她的辫子,又继续编:“你那么喜欢头儿,天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摇了摇头,雅安不准自己去想那些,整天整天地想,整夜整夜地想,早晚会把自己逼疯。
你不想和那个牧人在一起吗?她想问辛美,可是胡乱比了一通,辛美也没看明白,反被惹得哈哈大笑。
“你不用比划,我看你眼睛就好了。”她说,“你的眼睛比你的手会说话。”
雅安颓然放下手,改用眼睛瞪着辛美,脑子里则拼命地想着自己的问题。辛美被她的样子逗得笑不可遏。
“你是个好姑娘,可惜没办法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突然,辛美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道。顿了一顿,方才道:“我想和他在一起啊。但是除非头儿不要我,否则我是不会主动离开的。你知道吗?如果我离开头儿去跟其他男人,那会是他最大的羞辱。”
雅安怔怔地看着辛美,她从来没想过眼前的女子会这样善良,伸臂,抱住辛美,她无声地哭了起来。她哭得有些莫名其妙,不仅让辛美慌了手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别伤心,小哑巴,咱们想一个办法,只要你怀上头儿的孩子,就能一直跟在他身边了。”除了这个原因,辛美想不到其他。
雅安眼睫上仍沾着泪,脸却红了起来,收回手,安静地坐回原地。
自那一日后,她就再没见过哥战。每天,她都坐在帐门边,挑起帐门的一角看着哥战的帐篷,但是每当他真正出现的时候,她又会害怕地放下帐门隔断自己的视线。她好害怕,害怕看到他身边跟着的那个女人,害怕他会用从未见过的温柔对那个女人笑。
男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她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对她曾说过的话,自然也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后她已接受了这个念头。可是,接受是接受,不代表心里也能坦然。何况,现在也轮不到她想怎么样……事实上,一直都轮不到她想怎么样。
能够一直呆在他身边,不被他如上次那样丢弃已经是奢望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雅安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以她的脾性,若是没有喜欢上哥战,那么即便会死,她也要想办法在决定她命运的那一刻到来之前逃离这里。然而,喜欢上了,要她怎么办呢?
喜欢上了啊……茫然站起身,她又来到门边,掀起帐门一角往外看去。
辛美早已习惯了,也由得她。
“小哑巴,看一会儿就去做饭,我还要给柔罗郡主送去。”突然想起,辛美忙道。
雅安没有回应,只是痴痴地看着哥战的帐篷。刚来的第一天,她还是郡主的身份,他就已让辛美教她做一些日常的家事,而对于真正的柔罗,一切的饮食起居,他都让辛美伺候。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感觉吗?只有遇上对的人,才会给出相应的感情。
哥战的帐篷和其他人的帐篷没有两样。一样灰暗的色,一样粗厚的料,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在都没有一点奢华的感觉。雅安不由又想起他坐在帐内擦拭那杆矛的样子,认真、专注、温柔,像对待心爱的女人一样。那样的眼神,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柔罗会得到吧。
雪地上有人走过,不是哥战。
即使怀孕了又如何呢?有的东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难道要她一辈子坐在角落里,看自己心爱的人对别的女人怜爱疼宠吗?最终她会疯掉,还是麻木呢?
焰族的女子是不会容许自己的感情被其他感情逐步蚕食的。在那之前,她们会先毁了自己。
闭眼,雅安脑海中浮起哥战俊美的脸冷酷的眼来。朝夕相处了一月多,却没让他对自己露出过温柔。如果他心中没有别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又恰好在他身边,即使要她等十年二十年,她也愿意。
可叹的是,她有满腔情意欲付,他却心在别处。
马蹄声起,夹杂着男女笑语之声。雅安一震,差点又失手放下帘来,只是这一次,她忍住了。
她想看他一眼。
每当寒冷侵透身骨的时候,雅安都会想起那一眼。
柔罗从马上跳下来,不小心滑了一下,在摔倒之前,哥战伸手扶了一把,并顺势将她搂进怀中。
雅安看到了柔罗脸上浮起的红晕还有那带着恼意的嗔怪眼神,而哥战脸上虽然无笑,但是神色柔和。
那一眼,雅安的心仿佛被住,如同多年前她倒在雪地中那样。
那一眼,让雅安知道了自己应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