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慕容夭夭的赌局
不管梅白依有多少的不甘,反正表面上这桩公案已经尘埃落定了。
梅傲寒也没有继续留在东流镇的意思,那位瑶池圣母做事滴水不漏,他一直留在这里也查不出什么,倒不如先行离开再作打算。
梅白依对她爹竟然打算就这么离开表示了极大的愤慨,然而梅傲寒并没有理会她的愤怒,反而在看到她这样的歇斯底里的态度之后,更加坚定了要带她一起离开的想法。
于是,不甘心的梅白依被她爹强行带走了。
一起带回紫玉阁的,还有之前一直被捆在客栈后院杂物间的花暮,虽然知道她只是无用的弃子,但不管幕后主使者是谁,阁主夫人的确是死在她手上这件事却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势必要将她带回紫玉阁处置。
作为瑶池仙庄弃子的她价值不大,又疯疯癫癫的问不出什么来,因此梅傲寒将她从瑶池仙庄带回来之后便让人将她关在了后院杂物间,一直没有见过她。此时让人将她带出来,在见到她的模样之后,梅傲寒的眼皮便是一跳,脸色不大好地让人赶紧将她押送上了马车。
虽然时间很短,但是悦来客栈里在场的人该看清的都看清了,那位曾经嚣张得不可一世且相貌美艳的代圣女花暮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几乎不成人形,最令人心惊的是,她那张堪称美艳的脸被划花了,满脸血痂惨不忍睹。
邱唐的面色有些复杂,看那代圣女这样重的伤势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回紫玉阁。
来送行的慕容夭夭也被那代圣女的惨状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都勉强了起来。
“夭夭,有空来紫玉阁找依依玩。”临行前,梅傲寒倒是一脸慈爱地对慕容夭夭道。
“好的,梅叔叔。”慕容夭夭面上乖巧地应了一声,然而心里却是拒绝的,谁要跟梅白依那个疯子玩啦!有时间她宁可去找花朝,可惜如今她在瑶池仙庄很难见到,这么想着,竟有些伤感了起来。
悦来客栈的掌柜财如命站在门口热情地目送紫玉阁的车队离开,笑眯眯地道:“梅家那个小姑娘颇有其母之风啊。”
邱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紫玉阁众人离开之后,邱唐也要回白湖山庄复命,然而傅无伤却不愿意随他一同离开,傅无伤不是梅白依,邱唐也不是他爹,傅无伤不愿意走,邱唐也不好强逼着他走,只好殷殷嘱咐了一番,先走了。
临行,傅无伤郑重其事地塞了一封信给邱唐,一脸认真地让他务必把信交给他爹。
正主都走了,各路来看热闹的江湖人士也都纷纷离开,喧嚣了好一阵子的东流镇渐渐又恢复了往日里的节奏。
悦来客栈里也不复先前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先前忙得脚不沾地的伙计一个个也都清闲了下来。
慕容夭夭睡到日上三杆才起来,揉着眼睛下楼用早膳,财如命热情地招呼道:“慕容姑娘,早膳要用点什么啊?”
“一碗素菜小馄炖,再来一笼汤包吧。”慕容夭夭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来福。”财如命喊。
“好咧!稍等!”跑堂的伙计来福闻言,立刻麻溜地跑进后厨,不多时,便端了素菜小馄炖和汤包来,“慕容姑娘,您趁热。”
“多谢。”慕容夭夭喝了一口汤,又吃了一只小馄炖,见客栈里小猫两三只,伙计们清闲地擦桌子抹地,正用饭的客人竟然只有她一个。
虽然这个时间不是饭点,但这人也太少了吧。
慕容夭夭便看着财如命笑,道:“财掌柜,您这间悦来客栈可开得不值啊,匆匆建成开业,到如今还回不了本吧,如今凑热闹的都走了,您这客栈可怎么办啊。”
见她一脸狡黠的样子,财如命便觉得这姑娘真是哪哪都可爱,他便起了逗弄的心思,神秘兮兮地摇着手指道:“非也,小姑娘你太天真,只要瑶池仙庄还在这附近,这热闹啊,就不会停。”
慕容夭夭鼓起腮帮子表示不服。
正巧此时孟九从客栈外头走进来了,慕容夭夭眼睛一转,起身上前拉住孟九的衣袖,撒娇道:“小胡子爷爷,我刚跟掌柜打了个赌。”
“哦?”孟九看了财如命一眼,又看向自家小小姐。
“我说如今凑热闹的人都走了,这客栈难回本,财掌柜却说只要瑶池仙庄还在这附近,热闹就不会停。”慕容夭夭拉着孟九的衣袖晃了晃,道:“不如我们留在这里多住一阵,看看谁说的对。”
慕容夭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打赌不过是个幌子,她还不想这么快回家才是真相,慕容府里没什么好玩的,宝云山倒是好玩,奈何外公最大的爱好就是让她比武招亲,她自然是避之不及了,还不如留在这东流镇再多玩一些时日,看看有没有机会去见见花朝。
孟九失笑,慕容夭夭那点小九九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他向来不忍心拒绝这个小丫头,而且他留在这里的确还有一些事要查探,便扬了扬眉道:“赌注呢?”
声音粗嘎犹如沙砾。
慕容夭夭傻眼了一瞬,她还没有想到这一茬呢,但她脑子转得快,立刻笑眯眯地一指财如命腰间的金算盘,“如果我赢了,那个归我!”
孟九倒是稍稍一惊,随即笑道:“你可真会挑,这金算盘可是财掌柜的命根子。”说着,又对财如命拱了拱手道:“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财掌柜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财如命见慕容夭夭鼓起了腮帮子,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生气,摆摆手道:“要赌嘛,就赌大点,若慕容小姑娘赢了,这金算盘就归你了。”说着,还十分豪爽地拍了拍腰间的金算盘,将那金算盘拍得哗哗响,随即忽然又道:“若是慕容小姑娘你输了呢?”
慕容夭夭倒也光棍,双手一摊,道:“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
财如命忍不住哈哈大笑,促狭道:“若你输了,就留在我这客栈里跑堂吧。”
孟九嘴角抽搐了一下,刚想阻止,那厢慕容夭夭已经小手一挥,豪气地道:“不就是跑堂嘛,没问题,但是我肯定不会输的!”
孟九轻咳一声,对财如命道:“那便定个时间吧,你们这个赌若没有时间限制可不好论输赢,而且我们也不可能一直留在东流镇。”
“很是很是,你说定多久合适呢?”财如命笑眯眯,从善如流地道。
“一个月吧,就以一个月为期。”孟九为了不让自己家小小姐去给人家当跑堂的,豁出去一张老脸不要,恬不知耻地道。
事实上如果要押注……他绝对押财如命赢,奈何他得帮着自家小小姐啊,瑶池仙庄摆出了要出世的姿态,肯定不会就这么消停,但若要在一个月之内再闹出点什么,可能性也不大。
原以为财如命肯定会同他扯皮,没想到他竟然眯着眼睛笑了笑,一口应下:“没问题!”
这下换孟九不安了……
为什么这家伙这么笃定?
二、来信
而此时,瑶池仙庄里,苏妙阳收到了一份飞鸽传书。
“犬子心悦圣女,欲结二姓之好?”苏妙阳打开了香炉,将手中的信函丢了进去,看着那信函慢慢变红,然后火光一闪,烧成一堆灰烬,美眸中染了一丝怒意:“那个该死的老匹夫,竟然打上了这样的主意,他还真敢想!”
“不要什么东西都往香炉里丢,白白糟蹋了这一炉好香。”慕容先生转了转手中温热的茶杯,不赞同地摇摇头,温声道。
“好好好,知道了,下次不会糟蹋你的好香了。”苏妙阳嗔了他一眼。
“便是成全了他又如何,武林盟主家的长子……嗯,这名头也不算埋没了你的小圣女。”慕容先生笑了笑,道:“且你们既然选择了合作,不付出一些双方都能接受的诚意,又怎么能轻易相信对方呢。”
“花朝可是我的心头宝,他们家那个‘犬子’可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文不成武不就,一个纨绔罢了,怎么能配得上我的花朝。”苏妙阳眉头一竖,不满道,她加重了“犬子”二字,语气更是说不出的讽刺。
慕容先生眉头一挑,侧目看了她一眼,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终于搏得了这位瑶池圣母的信任,这位在世人眼中无比神秘的瑶池圣母在他眼中是没有什么秘密的,但是,她对花朝非同寻常的占有欲……却是奇怪得很呐。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果然,还是有事情在瞒着他吧。
“文不成武不就才好啊。”慕容先生勾唇一笑,一脸玩味地道:“这样,他才逃不出你的掌心呐,我看这事儿八成是这位纨绔公子自己求来的,毕竟他心悦圣女的事情瞎子都看得出来了,傅正阳不过是顺水推舟灵光一现,即全了他儿子的念想,又能娶得圣女和你瑶池仙庄加深羁绊,一箭双雕,不过……看这纨绔公子对圣女死心踏地的程度,你还怕掌控不了他吗?”
苏妙阳思忖一番,那日她看到傅无伤胆大妄为地抱了花朝之后,原以为是两情相悦,后来才发现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罢了,且对花朝迷恋甚深,那老匹夫主意打得挺好,但若真结了所谓的二姓之好,以傅无伤对花朝的迷恋程度,只怕那老匹夫是再也左右不了他儿子的心思了。
到时候,谁是谁的短板,谁成了谁手中的人质……可就不好说了。
且,她到底还是不想立刻与傅正阳那老匹夫翻脸的,特别是这个当口,和那位武林盟主维系好关系很有必要,毕竟瑶池仙庄想要名正言顺地立足于江湖,也需要他在背后推一把。
“不过……若是我瑶池仙庄的圣女和武林盟主儿子突然成了亲,岂不是变相告诉天下人,我们之间早有联系?”苏妙阳心思一转,蹙了蹙眉道。
“宝剑赠英雄,早年你不是收了数柄名剑么,不如取一柄来,广邀天下少年英豪来比武观剑,比武最后的获胜者可以成为这名剑的主人,也算一桩美事。”慕容先生举杯啜饮了一口茶汤,漫不经心地道。
“少年英豪?”苏妙阳抚掌笑道:“倒是不错。”
即便趁了那老匹夫的心,也能好好膈应他一番了。
这便是拍板同意了。
此时的花朝还不知道,她的终身大事便被她认为有半师之谊而留了一线情面的慕容先生轻飘飘地定下了。
“紫玉阁那位梅阁主已经离开东流镇了。”话音一转,苏妙阳上前,轻轻倚在慕容先生肩上,吐气如兰。
“梅傲寒优柔寡断,当年位列一庄二府三阁的紫玉阁已经没落了。”慕容先生神色淡淡地道。
“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借我瑶池仙庄之手杀了人家夫人,人家没有不管不顾地杀上门来,你还说人家优柔寡断。”苏妙阳点了点他的胸口,嗔道。
“呵,若他当真不管不顾杀上门来,我还佩服他几分。”慕容先生笑得一脸讥诮。
苏妙阳笑盈盈地看着他,这个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的男人也只有提及当年那些事时,才透出几分真性情来。
“那位代圣女,你当真就让她这样被紫玉阁带走了?她在瑶池仙庄这么些年,知道的事情可不算少。”见她笑盈盈的样子,慕容先生眉头一挑,道。
“紫玉阁那位千金小姐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短短几日竟把那可怜的花暮折磨得不成人形,罢了,我回头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她一程,也算全了这些年的情份。”苏妙阳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轻声道。
慕容先生似笑非笑地捏了捏了她的下巴,“我便是喜欢你这蛇蝎美人的样子。”
苏妙阳勾着他的脖子笑盈盈地道:“彼此彼此。”
慕容夭夭在悦来客栈好吃好喝,顺便将不算大的东流镇逛了个遍,然后试着向花朝递了名帖,原是不抱什么希望的,结果第二日上午,竟有瑶池仙庄的车架来接了。
“小胡子爷爷,花朝来接了我诶!”慕容夭夭一脸兴奋地道。
看着眼睛发亮的小姑娘,孟九一张老脸上满是宠溺,纵然心里对那来历神秘的瑶池仙庄依然存疑,却仍是笑着道:“那便让我陪小小姐走一趟吧。”
“咦?小胡子爷爷要陪我一起去吗?可是花朝只请了我一个人啊。”慕容夭夭一愣。
“你是慕容家的小姐,身边必然跟着家仆,这是常识。”孟九挥挥手道。
慕容夭夭蹙眉,“小胡子爷爷又不是家仆。”
“这种小事不必在意,小小姐可别忘记你出门前寨主说过什么,不管去哪里都必须有我陪在左右,否则下一次就不让你出门了。”
见小胡子爷爷连外公都搬了出来,慕容夭夭便知道他是铁了心要跟自己走这一趟了,只得嘟了嘴,“好嘛好嘛,我知道了。”
登上了瑶池仙庄的车架,果然来接人的仙侍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色。
孟九倒是暗自打量了一番,那仙侍气息绵长,竟也是高手,不由得暗自警惕。
进了瑶池仙庄,便有两名貌美的女侍迎上前来,替慕容夭夭和孟九引路。
比起接他们来仙庄的那个一脸冷漠轻易不开口的仙侍,这两个女侍的态度就温和多了,一路还简单地介绍了瑶池仙庄的奇景。
是的,奇景。
这是慕容夭夭第二次来瑶池仙庄,她依然对这数九寒冬里百花齐放的景色着迷不已,只是上次可惜没有单独见到花朝,这会儿终于要见到她了,不由得心里有些激动,只觉得有好多话想同她说,有好多问题想要问她。
孟九只是沉默地跟在慕容夭夭后面,冷眼看着。
那两名女侍将他们引入了一道垂花门,很快便有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年迎了上来,一脸疑惑道:“两位姐姐这是?”
“清宁公子,这位是圣女在外面结识的朋友,慕容姑娘。”其中一名女侍开口道,说着,又向慕容夭夭道:“慕容姑娘,这位是在圣女身边侍候的清宁公子,你随他进去就是。”
清宁虽然心中疑惑,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这两位女侍他在圣母身边见过,既然是她们带来的,想必是没有问题的。
慕容夭夭一脸兴奋地跟着那相貌清秀的少年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也是草木芬芳,这冬日里完全不该存在的景色在此处满目可见,饶是大家族出身的慕容夭夭也忍不住有些目眩神迷。
进了内院,便另有一个美貌的少年迎了上来,蹙眉道:“清宁?你怎么进来了?圣女不是说了让你无事不要进内院的吗?这两个又是谁?”
清宁的面色有些难看起来,他咬了咬唇,道:“你还是慎言吧,这位是圣女在外面结识的朋友,若是得罪了,看圣女怎么责罚你。”
莺时狐疑地看了慕容夭夭和孟九一眼,到底还是抱了抱拳道:“二位得罪了,不过我得先去禀报一声。”
慕容夭夭有些奇怪,明明她已经递了名帖给花朝的啊,但她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站在原地等那少年去禀报,顺便八卦地看了看那少年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个站在原地一脸郁郁的清秀少年,这是争风吃醋了啊……
不过她支持去禀报花朝的那个少年,因为他美貌啊!
而且目前看起来也的确是他比较受宠呢,果然花朝的审美和她是一样一样的啊,慕容夭夭突然有了一种谜之幸福感。
三、闲谈
正在慕容夭夭的脑内小剧场轮番上演的时候,门突然开了,花朝走了出来,一脸来不及掩饰的惊讶,“夭夭?你怎么来了?”
看到她一脸惊讶的样子,慕容夭夭也是懵一脸,“啊?我给你递过名帖啊?你没收到吗?啊不对……你没收到名帖的话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站在慕容夭夭身后没什么存在感的孟九眉头便是一蹙,暗忖这位圣女大人的处境似乎不太妙啊……
花朝立刻回过味来了,瑶池仙庄里能够堂而皇之地避开她收了递给她的名帖,还能安排人进瑶池仙庄的,除了苏妙阳再没有旁人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安排慕容夭夭来见她?
慕容夭夭身上有什么值得她图谋的?
花朝的眉心忍不住打了个结,“夭夭,小胡子爷爷,你们先进来坐吧。”
本来正冷眼旁观的孟九倒是因为她这自然的称呼稍稍一怔,随即失笑,这个称呼是当初慕容夭夭教她的,想不到她一板一眼地当了真,但是被她这么一叫,他竟不大好意思对她的处境就这么冷眼旁观了。
将慕容夭夭和孟九迎了进去,花朝看向莺时,“去备些茶点来,不要让旁人来打扰我们。”
莺时乖巧地应了一声,自去了。
虽然又被十分直白地支开了,但莺时还是十分诡异地有了些成就感,毕竟上回他是和清宁一起去备茶点的,这回圣女只让他去,且还明确表明不要让旁人来打扰。
这么想着,莺时嘴角便不自觉带了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结果走到院外的时候,他被清宁拦住了去路。
“拦在这里干什么?”莺时眉头一皱。
虽然他和清宁都是被瑶池圣母安排来伺候圣女的,先前倒还能维持表面的和平,但自从圣女更倚重莺时开始,他们似乎连那层表面的和平都被打破了,两人如今虽然比邻而居,但除了必须的交流,基本上是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的。
清宁性格别扭,莺时是不屑同他一般见识。
“圣女醒过来那一天,你对圣女做了什么?为什么圣女突然那么宠爱你了?”清宁咬了咬唇,终于开口问出了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那语气中隐隐带着些质问的意思。
明明之前还是一视同仁的,但是自从祭祀结束之后,圣女醒来开始,一切突然就变了。
莺时却是忍不住失笑,都盯着他觉得他受宠呢,他每天晚上在圣女屋子里打地铺睡觉,这满肚子苦水又要和谁去说一说?
虽然这么想,但他却是嚣张地扬了扬眉,抛下一句,“各凭本事罢了。”说完,丢下气得涨红了脸的清宁,扬长而去。
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扭头道:“哦对了,圣女让你无事不要进去打扰她。”
说完,真的走了。
清宁站在原地,咬了咬唇,望着院门里头,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而此时,院子里头。
花朝刚刚关上门,一回头,便见慕容夭夭眼睛亮亮地看着她,那亮晶晶的眼神盯得她直发毛。
“花朝,那天我离开紫玉阁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突然变成圣女了?瑶池仙庄真的有什么功法还是仙丹可以让人长生不老吗?上次我来只远远地看了你一眼,都没有找到机会上前来说话,我好想你啊!”一叠连声地说着,还不待花朝回答,她便猛地扑了上来,将花朝抱了个满怀,使劲儿地吃豆腐。
花朝僵硬了一瞬,随即面色缓和了一下,抬手也抱住了她,在她耳边道:“我也很想你,夭夭。”
慕容夭夭更激动了,还有什么比美人在怀,而且这个美人说也想她更幸福的事情呢。
正激动着,便听花朝抱着她,在她耳边低低地道:“下次不要再递名帖进来,也不要再来看我了。”
“啊?”慕容夭夭一愣。
这转折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记住我说的话,不要声张,回头告诉你小胡子爷爷就行了。”花朝说着,推开她,微笑着看向站在一旁的孟九,道:“小胡子爷爷,您坐吧。”
孟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寻了个位置坐下。
慕容夭夭琢磨了一下,记下了,她心大,很快又高兴起来,叽叽喳喳地拉着花朝诉着别后离情,又八卦道:“原来那个代圣女就是杀害梅夫人的凶手啊,梅叔叔和梅白依已经回紫玉阁了,离开的时候带上那个代圣女一起走了,你不知道那个代圣女被梅白依折磨得有多惨……简直都不成人形了。”提起那代圣女的惨样,她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她也是罪有应有。”花朝神色淡淡地道,虽然她背后的主使之人才是罪大恶极,但她为虎作伥双手染满了鲜血也是不争的事实,紫玉阁会拿她来泄愤也在情理之中,挑不出什么错来。
“是啊,她是罪有应有,我倒是不是同情她。”慕容夭夭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讪笑道:“虽然这么在背后说梅白依不好,但是我现在真的有些怵她了,我们也算是自小相识,虽然知道她心眼不大,也只是一些小恶作剧罢了……没想到她下手会这么疯狂,当时客栈里好多人看到了,梅叔叔的脸色也不大好。”
花朝倒没觉得奇怪,大概是因为从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起,梅白依便她抱有莫大的恶意吧。
“说起来,我还跟悦来客栈的掌柜打了个赌,他凑热闹在东流镇开了悦来客栈的分店,结果瑶池仙庄这边的热闹一结束,客栈的生意就冷清了下来,我说他开不长吧,他非说只要有瑶池仙庄在这里,他的客栈就不可能歇业。”慕容夭夭换了个话题,又叽叽喳喳起来。
花朝沉吟了一下,却不得不佩服那位悦来客栈的掌柜眼光独到,苏妙阳既然打定了入意要让瑶池仙庄入世且正名,这热闹迟早是少不了的。
不过……
“你可和那位掌柜定了赌约的期限?”
“定了,一个月为期。”慕容夭夭龇牙一笑,“今天就是赌约的最后一天了。”
花朝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就好。”
即便苏妙阳真的再安排出什么热闹,也不可能在今天之前。
慕容夭夭赢了赌约,花朝也觉得挺高兴。
四、处心积虑
此时,莺时已经端了茶点走到了门外,他在外头站了一阵,觉得圣女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此时也应该交待完了,便敲了敲门,“圣女,茶点准备好了。”
听到敲门声,花朝应了一声,“进来吧。”
心中却是满意的,除了一门心思要爬上她的床这点比较讨厌外,莺时是越来越知道分寸了。
莺时便端了茶点进来。
慕容夭夭喝了茶,又吃了点心,兴致颇高地继续拉着花朝聊天,仿佛要将她们分别的这些时日没说的话通通说了。
花朝极有耐心地听着,一时听她抱怨她的外公一门心思地给她比武招亲,一时又说起她爹娘整天粘粘乎乎的她简直没眼看,一时又说她以后也要找个像她爹那样的男人。
哪怕是一些极细小的琐事和八卦,花朝也觉得有趣极了。
慕容夭夭这样的小姑娘,一看就是被众人宠爱着捧在掌心长大的,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但她并没有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聪慧又善良,和她相处,让花朝觉得分外的轻松和愉悦。
说来也奇怪,其实她和慕容夭夭真正相处的时间也就是在紫玉阁的那几天,但她却始终记得这个小姑娘雪中送炭的举动,和劝她同她一起离开未果之后怒气腾腾的样子。
对着这样的小姑娘,任谁也硬不下心肠的吧。
花朝觉得,慕容夭夭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小姑娘了,合该得到所有人的宠爱。
坐在一旁的孟九见花朝眼中的温柔和暖意毫不作假,眉眼也温和了下来。
在一旁伺候的莺时表面一如往夕般的恭顺,可是内心有多惊讶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从来没有在圣女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温暖纵容的微笑,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还暗暗掐了自己一下,疼得他恭顺的脸差点破功。
那厢,花朝又被慕容夭夭的话逗笑了。
莺时暗自纳罕,圣女这一小会儿笑的次数已经超过了他见到她之后的所有笑的次数……
不,应该说,自他被派遣来伺候这位尊贵的圣女大人开始,他就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真心的笑容。
往日里即便是笑,那笑容也从不达眼底,毫无温度。
正说笑着,清宁来报,说瑶池圣母知道圣女有客到访,特意准备了丰盛的午膳,因怕娇客不自在,已经命人将席面送过来了,如今人就在院门外候着。
花朝脸上的笑容浅淡了一些,“让他们进来吧。”
慕容夭夭看了看花朝,轻咳一声,拂了拂裙摆正襟危坐,拿起茶杯装模作样地啜饮了一口气,眼神却是好奇地往外瞄。
不一会儿,便有两名女侍领着一群人鱼贯而入。
领头的女侍一人捧着精致的琉璃壶,另一人拿着工序繁杂的精致糕点,她们曲膝见过圣女之后,便开始安排人将膳食摆上桌。
“诶是她们?”慕容夭夭有些惊讶。
花朝侧目,“夭夭见过她们?”
“嗯,刚刚便是她们引我和小胡子爷爷里来的。”慕容夭夭点头。
花朝心中便有了数,果然是苏妙阳让慕容夭夭来见她的,这两名女侍都是跟在苏妙阳身边伺候的,也算是半个心腹了吧。
膳食的确十分丰富,满满摆了一桌子,皆是外头不常见的菜肴。
慕容夭夭一脸垂涎三尺的表情,“上次在瑶池仙庄吃过席之后,我就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再来吃一顿呢。”
孟九扶额,自家小小姐这副模样,好像飞天寨和慕容府苛刻了她似的。
花朝莞尔,招呼慕容夭夭和孟九入席。
瑶池圣母重口腹之欲,庄上养着的几个厨子手艺的确不错,据说是早年宫里出来的,因此也算宾主尽欢。
用过膳,清宁和莺时重新上了茶水,结果便是这个时候出了岔子,清宁上茶的时候手微微一抖,一整杯茶水都洒在了慕容夭夭的裙摆上。
慕容夭夭一下子站了起来,虽然茶水并不烫,但沾了茶水的裙摆湿答答的重得很,很不舒服。
清宁似乎吓了一跳,慌忙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连连磕头道:“圣女恕罪!圣女恕罪!”
花朝冷冷地看着清宁趴在地上拼命磕头,白皙的额头磕得红肿了一片,她还是不言不语,神色喜怒不辨,这清宁若当真如此笨手笨脚连杯茶都倒不好,如今坟头的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哪里还轮到跪在她面前求她来恕罪?她倒是想看看,苏妙阳想要干什么。
清宁心思重,行事一贯谨慎,做事也很有章法,此番若说不是苏妙阳的吩咐她都不信。
“花朝,算了吧,他也不是故意的。”慕容夭夭见清宁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求情道。
听了慕容夭夭的话,花朝神色放缓,对清宁道:“好了,起来吧。”
清宁这才停下磕头,却仍是跪着不敢起来,此时额头上已经青紫了一片,还渗着血,看起来分外的瘆人。
“还跪在这里干什么?莺时,带他去上药。”花朝怕吓着慕容夭夭,蹙眉道。
遣走了不知道目的何在的清宁,花朝看了看慕容夭夭湿哒哒的裙摆皱了皱眉,一时吃不准苏妙阳到底想干嘛,但让她就这么穿着湿衣服也不行,万一感染了风寒就麻烦了。
“夭夭,你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先随我去换身衣服吧。”她提议道。
慕容夭夭当然不会拒绝,非但没有拒绝,她还相当兴奋,“太好了,我早就想看看你的闺房了,我们都这么要好了,我都不知道你闺房是什么样子的呢,等下次你来慕容府或者飞天寨找我,我也让你看我的闺房。”
与慕容夭夭的天真且毫无危机感相比,孟九的神色却有些复杂,在不知道这瑶池仙庄深浅的前提下,依他的性子是不愿让慕容夭夭离开他的视线的,但她湿了衣裳,这样冷的天气若是就这样回客栈一定会着凉……
花朝似乎是察觉了孟九的纠结,对他道:“小胡子爷爷,我先带夭夭去换衣服,请放心,我会陪着她的。”
孟九只得点点头同意了,慕容夭夭一个小姑娘想来也不会有人会这般处心积虑的算计她,尤其是冒着同时得罪飞天寨和慕容府的危险。
五、奇怪的慕容先生
慕容夭夭身材高挑,花朝的曳地长裙她穿着刚好及地,非但看不出不妥,反而意外的合适。慕容夭夭对着镜子臭美了一下,笑嘻嘻地抱着花朝的胳膊,凑近她八卦兮兮地道:“那位跟在你身边的小公子叫什么名字啊?”
“嗯?你说莺时?”
“他叫莺时啊。”慕容夭夭眼睛一亮,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比起那位清宁公子,的确是莺时公子的相貌更出色一些。”
花朝失笑,这小姑娘真的是非常喜欢美人啊。
“换好衣服我们早些回去吧,不然你小胡子爷爷该着急了。”
“知道啦,在你这儿能出什么问题,小胡子爷爷总是这么爱操心。”慕容夭夭可爱地皱皱鼻子,道。
两人离开更衣间,往前院去的时候,要经过一条走廊,刚踏上走廊,花朝的脚步便微微一顿,下意识握住了慕容夭夭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慕容夭夭好奇地探出头,便看到一个身着青灰色大氅的男子正站在走廊上,一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虽然从这个角度只看到一个侧面,却让人忍不住心生惊艳之感,这惊艳与先前莺时给她的惊艳不同,别有一种岁月的沉淀醇厚之感,偏又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
“慕容先生,你为什么会在我院子里?”花朝看着那个站在走廊上的男子,冷声道。
慕容先生侧过身,拢着袖子微微一笑,道:“不要紧张,我只是来看看你,上次给你的秘籍,你练习得如何了?”
“还在参悟,尚未有什么进展。”花朝回答,心里的警惕却并没有因为他看似寻常的询问而有所松懈。
慕容先生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高深的武学秘籍总是难以参透,你不要懈怠,总会有所得的,如果有哪里不明白,也可以来问我。”
花朝不动声色地道:“多谢慕容先生教导,我这些时日总觉得筋脉中有晦涩之感,不知何故?”
“大约是你太过急于求成之故,凡事不可操之过急,稍稍缓一缓便好。”慕容先生偏头思索了一番,回答道。
“是。”花朝点头应下,“今日我有客人来访,这便先告辞了,慕容先生你自便。”
慕容先生却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一双含笑的眸子看向被花朝护在身后仍好奇地探出头来的小姑娘,“这位是?”
“是我的客人,烦请慕容先生让一让,她家长辈还在外头等着呢。”花朝看着慕容先生,意有所指地道。
慕容先生却浑不在意,一径笑眯眯地看向花朝身后的慕容夭夭,温声道:“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
似慈爱长者一般的发问,让人无法心生恶感。
慕容夭夭虽然心大,但也不蠢,纵然喜爱美人,也不是毫无节操的,何况这男子出现得诡异,虽然他始终面色温和,但慕容夭夭潜意识总感觉这男子并不如看起来这般好性子,因此龇牙一笑,道:“这位公子好生无理,我小胡子爷爷说了,似你这般见面就问人家小姑娘名字的登徒子,合该打出去才是。”
慕容先生似乎是被她逗笑了,翘起唇角道:“那你小胡子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呢?”
“说了,但我小胡子爷爷还说了,这般说的都是别有用心的登徒子!”慕容夭夭反唇相讥。
慕容先生也不生气,非气没有生气,还笑得更欢了。
“好了好了,是我的不是,快去吧,别让你家长辈等急了。”慕容先生看了一眼始终护着慕容夭夭的花朝,又弯起唇对慕容夭夭道:“还请小姑娘原谅在下的孟浪,可不要向你家长辈告状啊。”
说着,便拱拱手,转身离开了。
花朝生怕这奇怪的慕容先生再做些出不合常理之事,见他离开,赶紧带着慕容夭夭去前院找孟九。
路上,慕容夭夭好奇地道:“刚刚那人是谁啊?”
花朝一顿,似无意一般道:“那位先生是瑶池圣母的座上宾,来历颇为神秘,说起来他还与你同姓呢,也是复姓慕容,瑶池仙庄里上上下下都尊称他一声慕容先生。”
慕容夭夭脸上的神色越发的奇怪了,“居然和我同姓?唔……说起来他似乎有点面善啊,我仿佛在哪里见过他。”
花朝闻言,眼中划过一丝惊色,莫非这慕容先生当真和慕容府有关?
慕容夭夭想了想,没有想出来在哪见过他,便心大地丢到一旁,又问花朝道:“我刚刚听你们说,似乎是他传授了你一本颇为高深的武学秘籍?”
花朝点点头。
慕容夭夭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半晌才叹口气道:“背后这样说似乎不好,但你还是小心些,那位慕容先生看起来不简单,而且越是高深的武学秘籍,越需要人指点,他这样丢给你一本秘籍让你自行参悟……怎么看都觉得不怀好意。”
花朝经过刚刚的试探,也是心中有数,因此笑着点点头,看着她真诚地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慕容夭夭愣愣地看着她,脸颊一片绯红,她轻咳一声撇开头抱怨道:“哎呀,花朝你太会撩了啦!”
撩?
花朝一脸问号。
慕容夭夭受不了地捂脸,“长成这样真是太犯规了!”
花朝愣了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忍不住失笑。
其实慕容夭夭长得也很漂亮,只是她不自知罢了,美而不自知,才更令人心痒痒啊。
两人走回前院,将慕容夭夭送回正坐立不安的孟九手里,慕容夭夭又拉着她聊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
送走了慕容夭夭,花朝的脸色沉了下来。
莺时送了清宁回房之后,便回院子伺候了,此番见到花朝面色沉沉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打鼓,这是怎么了?明明之前气氛还很好的样子呢……该说不愧是女人心海底针吗?
此时,花朝正坐在梳妆镜前,抽屉开着,里头放着一团黑漆漆的物什,远看并不起眼,但近看却十分精致漂亮,梭形的锤体乌沉沉的不见半丝反光,似铁非铁,重得惊人,这是当初慕容夭夭求着孟九带她在肚胖子那里花了三十两买下的。
现在想来,那时候正是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瑶池仙庄的消息像一柄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她不知道该和谁说,也不知道该找谁求助。
是一派天真纯善的慕容夭夭向她伸出了手。
花朝伸手摸了摸那流星锤,忽然开口问:“清宁怎么样了?”
莺时忙收回心神,利索地回答道:“没什么,额头上有些皮外伤,上了药就没事,基本不会留疤。”
花朝哪里管他会不会留疤,今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分明就是冲着慕容夭夭来的,若是冲着她来的,她还不会这样生气,可是如今连累了慕容夭夭,她便觉得有些忍无可忍了。
六、她很好
苏妙阳应该不知道慕容夭夭,倒是那个和夭夭共一个姓氏的慕容先生十分可疑,慕容夭夭说他面善……现在想来,指使清宁打湿了慕容夭夭的衣服,大概是为了避开孟九单独见慕容夭夭一面,只为了见夭夭一面就如此大费周章吗?那位慕容先生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从他要想尽办法避开孟九这个行为来看,他对孟九应该还是颇为忌惮的。
花朝想了想,从记忆深处翻出了那位慕容先生的名字,玄墨告诉过她的,他是叫……慕容月瑶?
对,是慕容月瑶。
花朝面无表情地想,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最好都就此打住,若再向慕容夭夭伸出爪子,她拼着现在就和苏妙阳翻脸,也会把他的爪子先剁了。
也该让苏妙阳知道,她虽然被抓回了瑶池仙庄,但十五年时间过去,她也不是当初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幼童了,毕竟……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慕容夭夭一点都不知道花朝的担忧,回客栈的路上也是兴致颇高,能够再见到花朝,知道她过得还不错,之前一直替她担心的沉重心情便轻松了许多。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和气场便是这么奇怪,她认识梅白依那么久也没办法成为好朋友,但是和花朝,却是一见如故。
只是……花朝为什么让她不要再去看她呢?她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
孟九将慕容夭夭若有所思又不便开口的样子看在眼里,便让驾车送他们回来的仙侍将他们送到东流镇一个与悦来客栈不算远的街口,就下了马车。
慕容夭夭眼睛亮亮地看着孟九,心道小胡子爷爷不愧是外公最倚重的军师,宝云山飞天寨最聪明睿智的人,竟然一眼看出她有心事,还不便当着瑶池仙庄的人面前说了。
“走吧。”孟九无奈地道:“有什么事,边走边说。”
“嗯!”慕容夭夭走了几步,便侧过头迫不及待地道:“小胡子爷爷,花朝一开始跟我说了很奇怪的话。”
孟九对她藏不住的话性子有些无奈,却还是作侧耳倾听状,“什么话?”
“她让我下次不要再递名帖去瑶池仙庄,也不要再去看她。”慕容夭夭有些纠结地道:“好奇怪啊,明明她也很喜欢我的啊。”
孟九一怔,忽然想起一开始慕容夭夭上前抱着花朝的时候,她似乎是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是在嘱咐她这个吗?
“当时她说完之后,还让我不要声张,回头告诉小胡子爷爷你呢。”慕容夭夭又补充道。
孟九寻思了一下,面色便有些复杂了起来,果然那位圣女在瑶池仙庄的处境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光鲜啊,不过她既然处境艰难,又知道小小姐背靠飞天寨和慕容府两座大山,却非但没有想要利用小小姐的意思,反而还劝她远离瑶池仙庄,也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花朝那小姑娘不错,若她有难,帮上一帮也无妨。”半晌,孟九感叹。
慕容夭夭听着,慢慢也琢磨过味儿来了,“小胡子爷爷是说……花朝如今的处境不大好?”
孟九怕她多想,便笑道:“也是我瞎操心,不过瑶池仙庄的事情我会查查看的,若是花朝真的有什么麻烦,我们能帮,就帮一把吧。”
慕容夭夭点点头,这才放心下来。
放下了一桩心事,慕容夭夭便想起了另一桩事:“今天就是约定的最后一天了,财掌柜输定了,那把金算盘归我了!”她笑嘻嘻地说着,脸上满是雀跃之意。
孟九摇摇头,表情似是颇为不赞同,眼底却带着纵容的笑意,“小小姐,有话句叫君子不夺人所爱,那金算盘可是财掌柜的珍爱之物呢。”
“哼,还有句话叫愿赌服输呢。”
孟九失笑,作无奈状。
正说着,远远的突然听到有人在大喊“慕容姑娘”,慕容夭夭回头一看,不由得扬了扬眉有些纳罕,竟然是袁秦。
因为花朝的缘故,慕容夭夭对这个最近在江湖上风头颇劲的少年,是没什么好感的,但也不好视而不见,只得停了下来。
袁秦跑了过来,问道:“慕容姑娘,你这是打瑶池仙庄回来吗?”
“是又如何?”慕容夭夭挑眉。
“你见到花朝了吗?”
见他一脸急切地问起花朝,慕容夭夭倒是笑了起来,“就是她下岾子请我去的啊,当然见到了。”
“她怎么样,还好吗?”袁秦忙问。
慕容夭夭哼了哼,想起花朝曾经在他手上吃过的亏就气不打一住来,因此颇有些盛气凌人地道:“她如今是瑶池仙庄的圣女,整个瑶池仙庄待她如珠如宝,怎会不好?”
怎么会好……她明明那样恐惧着那个地方。
袁秦心中焦急,又想起之前在客栈听到的那个关于“流霞宴”的消息,心中越发的急躁,他知道慕容夭夭看他不顺眼,也知道她是故意这样刺激他,但也只得厚着脸皮道:“你约了下次什么时候再去吗?到时候带上我一起去好不好?”
慕容夭夭断然拒绝道:“花朝想见你自然会见你,你跟着我去算怎么回事?当初你不是逃婚出来的么?如今花朝再不缠着你,岂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愿,你又摆出一副痴缠的样子给谁看呢?”
袁秦被她怼得面色发白,一时竟无法言语。
七、阿宝
正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拍手的声音,便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傅无伤笑盈盈地拍手道:“慕容姑娘真是越来越犀利了。”
见是傅无伤,慕容夭夭忍不住失笑,“这东流镇还真小啊。”
虽然没什么交集,但对这个江湖上出了名的纨绔公子,慕容夭夭却是没什么恶感的,小胡子爷爷总说流言止于智者,更何听说他最近刚被梅白依当众退婚了呢。
傅无伤看了袁秦一眼,但笑不语。
袁秦捏了捏拳头,到底没好意思当着傅无伤的面再继续厚着脸皮纠缠下去,道了声告辞,甩袖便走,走了几步,突然注意到街对面正牵着小孙子买糖葫芦的老头……阿宝和他爷爷?
袁秦一愣,正欲上前,一辆马车刚好驶过,待那马车过去,袁秦再看,那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前面哪有阿宝和他爷爷,只有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孩正打滚撒泼要买糖葫芦,看着那膀大腰圆的妇人怒气冲冲地拎起哭闹不休的小孩走远,袁秦抬手敲了一下脑袋,阿宝他爷爷在青阳镇开杂货铺,这爷孙俩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来东流镇,真是魔怔了。
大概……是想青阳镇了吧。
可是找不回花朝,他没脸回去。
也不能回去。
傅无伤笑眯眯地看着袁秦走远,侧头看向慕容夭夭,忽然问:“花朝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慕容夭夭一愣,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们说了很多,他这问的是哪一句?
“比如说……让你不要再去找她了?”傅无伤压低了声音,看着她试探着问。
慕容夭夭脸上出现了惊讶的表情,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傅无伤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因为你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朋友,所以她才不想拖你进那个大泥沼啊……
傅无伤没有回答,只道了一句:“你且听她的吧。”
孟九听他这样讲,倒是探究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纨绔公子是否知道些什么?
慕容夭夭见他一副语焉不详的样子,只觉得十分的莫名其妙,心里又惦记着财如命那把金光灿灿的金算盘,便直截了当地道:“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什么事我就走了,我急着回客栈呢。”
傅无伤见她如此急切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奇怪,“何事如此着急?”
慕容夭夭正是得意的时候,刚好想找个人倾诉,便将和财如命的赌约告诉了傅无伤,其实她也并非是在意那把金算盘,只是觉得自己赢了赌局十分开心,尤其赢的还是他们口中十分厉害的财如命。
这种成就感简直不言而喻啊。
谁知听她讲完,傅无伤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奇怪。
“怎么了?”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慕容夭夭奇怪地问。
傅无伤几乎不忍心开口了,他怜悯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你回客栈就知道了。”
饶是慕容夭夭再迟钝,此时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突然有了些不太妙的预感,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赶回客栈,然后,站在悦来客栈门口的慕容夭夭傻眼了。
悦来客栈里人头攒动,几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连财掌柜都亲自上阵了……
她终于明白了傅无伤之前那怜悯的眼睛是什么意思,可是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才出去了一天,怎么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小胡子爷爷……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慕容夭夭一脸呆滞地说着,还下意识心存侥幸地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招牌,“悦来客栈”的金字招牌亮闪闪的晃得人眼晕,依然一副店大钱多速来抢的派头,“……没错啊。”
孟九苦笑。
他聪明一世,也没有想到财如命竟然在赌约的最后一天翻盘了。
不过……眼前这状况,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厢,正忙得脚不沾地的财如命突然似有所感一般回过头来,在看到慕容夭夭之后,眨了眨眼睛,笑眯眯地道:“哎呀,慕容姑娘回来啦,你看我这都忙不过来了,正缺一个跑堂的呢。”
“……”慕容夭夭默。
于是,宝云山飞天寨寨主盛飞天的宝贝外孙女,慕容家主的宝贝千金慕容夭夭大小姐,成了悦来客栈的跑堂小伙计。
看着慕容夭夭跑前跑后,被财如命支使得团团转的样子,孟九总觉得自己会被愤怒的寨主大卸八块,他艰难地起身,打算去换下慕容夭夭,代她跑堂。
慕容夭夭表示一人做事一人当,十分坚定地拒绝了。
东流镇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里,一个老头牵着小孙子来投宿。
这小客栈摆设陈旧,环境也一般,但此时也人头济济,掌柜得笑呵呵地道:“可巧了,还剩最后一间,再晚就没有了。”
老头问了价格,居然要五百文一晚,吃食还要另付,颤巍巍掏出钱袋,一脸肉痛地付了半个月的订金。
“爷爷,刚刚不是袁秦那小子吗?”胖嘟嘟的小孙子舔着糖葫芦跟着老头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那小子好高骛远眼高手低,一心要闯荡江湖,十有八九也是冲着瑶池仙庄的流霞宴来的。”
“嗯,你避着些就行了。”老头只道。
小孙子嘻嘻一笑,“看他如今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样子,也不枉我当日推他一把啊。”
老头瞥了他一眼,眉间皱起一道深深的沟壑,“他逃婚果然是你搞的鬼?”
“怎么能说是我搞得鬼呢,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啊……”小孙子嘟嘴,“我只不过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机会罢了。”
老头没再说什么,只道了一句,“大事当前,不可再淘气。”
“知道了。”小孙子乖乖道。
经过后院的时候,老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停着的两辆马车,遮得严严实实的里,还有好几人守着,不知押送的什么。
阿宝好奇地看了看,冲着那守着马车的男人甜甜一笑。
那老头仿佛怕惹事似的,赶紧拉着小孙子走了。
身后,守着马车的男人盯着那小孙子看了很久,直至那爷孙两个找到自己的房间,走了进去才挪开视线。
走进房间,老头解下包袱,掏出酒葫芦喝了一口,面色是少有的凝重,“他们这一车要送十个孩子进去,我们半道救了一个出来,他们便少了一个,如今你都送到了他们眼皮子底下,肯定能填补进去的,进了瑶池仙庄,就要靠你自己随机应变了。”
舔了一路,糖葫芦上亮晶晶甜滋滋的糖衣终于被舔光了,阿宝咔嚓咔嚓几口将没了糖衣的山楂嚼完,扔了棒子才道:“在青阳镇窝久了,我也想出来开开眼界。”
“如果那个瑶池仙庄的圣母真的是妙言,你就要小心了。”老头总是和蔼的脸上闪过一丝狠戾,“当日小姐遭了小人算计,我为了引开那些杀手只得将小姐交给了妙言,可结果小姐的命牌碎了,妙言也失踪了,我找了这些年也没有找出个头绪,原以为她是当年跟着殉主了……”
结果竟是突然冒出一个号称是得了西王母传承的瑶池仙庄!
小姐当年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西王母,唯一当上武林盟主的女人,他倒要看看谁敢自称是西王母的后人。
“放心吧,若真是妙言那个背主的贱婢,我把她绑了回来给爷爷解气。”阿宝舔了舔唇,笑嘻嘻地说着与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完全不相称的话。
吃过晚饭,阿宝迈着小短腿出了门。
守着马车的男人使了个眼色,有人悄悄跟了出去。
这一晚,阿宝没有回来,第二日一早,老头起身的时候,便见院子里的两辆马车不见了。
八、江湖有八卦
“夭夭,十号桌的客人等急了,去后厨催一下!”
“夭夭,八号桌客人用完了,把桌子收拾一下!”
“夭夭,十二号桌的菜上错了,快去换一下!”
“夭夭,笑容,要保持笑容,来,露出八粒牙,笑一下,哎呀,你这笑容比哭还难看,不标准啊,我们悦来客栈的标准笑容是这样的,来,跟我练习一下!”
看着慕容夭夭已经快要累成狗,虽然感觉小小姐这是不作不死,但孟九抽了抽嘴角,还是看不过自家小小姐这般被使唤,赶紧上前拉了财如命,“……差不多行了啊,小心我家寨主来跟你拼命。”
“啧啧,原来慕容小姑娘是个输不起的人呐……”财如命摇摇头,一脸叹息。
慕容夭夭立刻小脸一板,义正辞严地道:“小胡子爷爷你不要捣乱!愿赌服输!我慕容夭夭绝对不是输不起的人!如果你实在看不过去就回房歇着眼不见为净!”说着,又对财如命努力挤出一个露了八粒牙的扭曲笑容,“来,我们来练习一下,八粒牙是吧?”
孟九额头的青筋猛地跳了一下,这熊孩子让谁不要捣乱呢?眼不见为净是吧?孟九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回房了,就让小小姐不作不死,累得自己来求饶吧!
孟九走得快没有看到自家小小姐脸上的笑容,留在原地直面着慕容夭夭的财如命被她那狰狞的笑容吓了一跳,随即抽了抽嘴角,抬头捂脸,肩膀微微颤抖了好半晌,才敢正视眼前这个笑得龇牙咧嘴的小姑娘,一脸严肃地道:“错了,你已经露出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十二,嗯,十二颗牙了,客人会被吓跑的。”
慕容夭夭赶紧调整了一下脸部的表情。
“嗯,这样好多了,去吧!”财发命拍了拍她的肩,一指客栈里依然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那里有好多客人等着你招呼呢!”
慕容夭夭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身后,坏心眼的财如命差点笑岔了气,慕容小姑娘可比她娘盛宝华当年好玩多了啊。
慕容夭夭头一回知道原来客栈里的跑堂如此辛苦,不过跑堂的好处是,她听了一耳朵八卦,也总算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处境。
果然还是和瑶池仙庄有关。
话说瑶池仙庄里有一柄颇有来历的名剑,名为流霞剑。此剑与袁秦身上配的那把青罗剑一样,也是出自已故铸剑名师谷梁巧之手,但是与青罗剑不同的是,青罗剑是谷梁巧的收山之作,且传言谷梁巧便是死于此剑,论起来青罗剑乃是一柄凶剑。而这柄流霞剑则不然,它是谷梁巧的成名之作,亦是他最巅峰时期的作品,彼时,他一生最爱的女人还没有背叛他。
谷梁巧在二人最是浓情蜜意之时铸成此剑,剑身锋芒逼人,最难得的是剑中留有一丝火息,使得剑身隐有嫣红之色,宛若天边流霞,故名流霞剑。
江湖十大兵器里,青罗剑排名第三,流霞剑虽屈居第四位,但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宝剑,而且比起有着“凶剑”“妖剑”之名,传言会噬主的青罗剑,流霞剑虽然落后一位,但意头好了许多。
引得这偏僻的东流镇再次人满为患的原因便是这柄流霞剑了,瑶池仙庄的瑶池圣母放出话来,说自古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瑶池仙庄现广邀天下少年英雄来比武品剑,比武最后的获胜者便可以成为这柄名动天下的流霞剑的主人。
此言一出,人人趋之若鹜,于是刚刚安静下来的东流镇,再次热闹了起来。各路江湖少侠纷纷出动,管他成名的还是未成名的,有能耐的还是没能耐的,通通向着东流镇而来。
就算成不了流霞剑的主人,凑凑热闹以后也算是参加过瑶池仙庄流霞宴的人不是?说出去名头也响亮几分啊。
因为是以流霞剑为名举行的宴会,江湖上大家都称之为流霞宴。
“人家瑶池圣母都说了,此次流霞宴要宴请的是少年英雄,邱管家你一把年纪了来凑什么热闹?”刚刚还仿佛忙得脚不沾地的财如命如今一副清闲的模样,拢着袖子笑眯眯地看着一脸郁卒的邱唐,调侃道。
邱唐当然郁卒,他一路餐风饮露地返回白湖山庄去向盟主汇报紫玉阁梅夫人被杀事件的情况和结果,然后又将临行前大少爷傅无伤郑重让他转交的信件交给了盟主,结果盟主看了信之后先是勃然大怒,随即一脸黑青,到最后沉吟半天,然后竟然摇头叹气,直叹息,“儿大不由爹,这是前世欠下的债啊……”
邱唐后来看到了那封信,信里,这位纨绔之名在外的大公子先是声泪俱下地表明紫玉阁的梅姑娘当众悔婚,他为此身心受到巨创,再无颜面对世人,然后又说了瑶池仙庄的那位圣女花朝有多么温柔可爱,在了最痛苦的时候给了他最大的慰藉,让他忍不住怦然心动,最后说道既然梅姑娘心中所属之人乃是袁家的小公子袁秦,还特别表明了这位袁小公子的母亲乃是江南秦府的大小姐秦罗衣,称强扭的瓜不甜,不如就解除婚约,成全了一对有情人,而他则希望与瑶池仙庄的小圣女共结连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关键是盟主居然信了他的邪,真的写信给瑶池圣母了……
虽然知道这位行事还算公正的武林盟主因为愧疚之心,对这个幼时曾经被拐走的长子向来言听计从,但不知道他竟然言听计从到这一步啊……
邱唐此行,便是为了他家那作孽的大少爷来的,瑶池圣母接了盟主的信函之后并没有回信,盟主不放心身体孱弱的大少爷一个人在外头漂泊,便催他来看看,顺便问问和瑶池仙庄结亲的事有没有眉目……
若不是他的确还心有牵挂,想再来瑶池仙庄看看,他才不会领这趟莫名其妙的差使!
“说起来,外面都传说这流霞宴其实是瑶池圣母为了她最宠爱的圣女举行的相亲宴呢。”财如命摸摸下巴,八卦道。
其实财如命的想法并不新鲜,而且并不只是财如命这样想,基本上来东流镇的江湖少侠们都这么想,要不然为什么会特别声明只请少年英雄呢?再加上流霞剑的绯色传说,此宴是瑶池圣女的相亲宴这个传言基本上已经是大家公认的事了。
美人和名剑,谁不想要?
且这美人还不是普通的美人,是有身份的美人,娶了她等于娶了半个瑶池仙庄啊,如何让人不心荡神移!
邱唐却是心中一动,这流霞宴会不会和盟主送去瑶池仙庄的求亲信函有关?想着想着,不由得一头黑线,想必是人家瑶池圣母被盟主的求亲函吓到,又不愿把疼爱的圣女许给他们家那位江湖上出了名的纨绔公子,所以才不得已取行这相亲宴的吧……
想想也是蛮不容易呢。
“那位圣女的魅力不小啊。”财如命看着眼前闹哄哄的景象,最后感叹道。
“财势动人心罢了。”邱唐摇头,颇不以为然。
九、相亲宴?
在财如命和邱唐躲在一旁闲磕牙的时候,慕容夭夭正忙得脚不沾地,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在这数九寒冬里居然忙出了一身汗。
忙归忙,但慕容夭夭也听了一耳朵了不得的八卦,这才明白原来先前在镇上接连遇到袁秦和傅无伤并非巧合,他们大概因为流霞宴的消息坐不住了,知道她从瑶池仙庄回来,急着来找她打探消息呢。
想起袁秦那张颓败灰暗的脸,慕容夭夭便觉得分外解气,顿时脚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精神头十足了。
各路江湖少侠们一个个都血气方刚的,又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久而久之便容易互相看不顺眼,毕竟大家都是竞争对手,时间一长便从看不顺眼直接进展到了大打出手。
“财掌柜,今天客栈里又被打坏了两张桌子五张椅子,砸坏了一百零六只碗,这些都是少侠们赔的银子。”慕容夭夭来报账,顺便奉上赔偿得来的银子。
向来啫财如命的财如命难得看到一堆银子没有露出笑颜,反正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若是从前有银子赔他是不在意客栈里的东西被打坏的,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可是如今不一样,整个东流镇的客栈都出现了这种情况,损失的桌椅碗筷已经到了就算花两倍的钱都买不来的地步了,怎么能不让人头疼呢,再这么打砸下去,他的客栈真要关门歇业了啊!
好在很快,瑶池仙庄来人了。
因为聚集在东流镇的少侠们人数过于庞大,瑶池仙庄压下了各方抗议的声音,先在山脚搭台举行了一场初赛,涮下了一批人。
在这一轮被涮下的基本上是实力不济又没什么背景的人,所以他们的抗议被瑶池仙庄毫无悬念地强势压下,一点点水花都没有溅出来,流霞宴得以如期举行。
被涮下来的少侠们没能踏进瑶池仙庄的大门,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就留在了东流镇观望。
而身为此次宴会中心人物的花朝,却是直到比武初赛结束,流霞宴将要开始,才知道了这么一件事,且这件事还是第二次登门拜访瑶池仙庄的慕容夭夭口中得知的。
慕容夭夭来之前,花朝正独自一人在房中打坐。
桌上的错金博山香炉中有香烟袅袅升起,花朝盘腿而坐,双目微阖,感觉一股热气在筋脉中游走,那些热气蒸腾而出,逼出了许多汗来,那些汗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在屋子里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许久之后,花朝才缓缓睁开眼睛,只感觉身体里似充斥着一股无处发泄的力量。
她伸出手,轻轻指向那博山香炉中正袅袅升起的香烟,那香烟骤然无声炸开,然后随着她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幻化出各种形状,时而是兔子,时而是云雀,各种奇珍异兽在她指尖幻化成形,最终那团白色的烟雾幻化为一条盘着身体的巨大蟒蛇,蛇头之上一双竖瞳栩栩如生,令人望之生寒。
若是此时慕容先生在此,也定会再维持不住温柔的表相。
上一回慕容夭夭来瑶池仙庄的时候,慕容先生曾问她这秘籍练得如何了,当时花朝答说还在参悟未有进展,可是实际上却远非如此,虽然没有同旁人过过招,但她却分明能感觉到体内这不同寻常的力量。
那日她还曾试探着问慕容先生筋脉之中有晦涩之感不知是何故,慕容先生只说是太过急于求成,可实际上她从未有过晦涩之感,这秘籍仿佛为她量身订做一般的合适,倒令她担忧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了。
花朝又想起了那日慕容夭夭的告诫,越是高深的武学秘籍越需要人指点,他这样丢给她一本秘籍让她自行参悟,是不怀好意吗?
可是纵然是不怀好意,她也别无选择。
正思索着,突然有人轻轻敲门。
“进来。”
如烟一踏进屋子,那感觉一股奇妙的幽香扑鼻而来,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桌上的错金博山香炉,圣女又换了新的熏香吗?
“有事吗?”花朝问。
如烟忙收回视线垂下头禀道,“圣女,慕容姑娘来了。”
花朝一愣,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想着她呢,她就来了……可是她很快便又蹙了眉头,她分明跟夭夭说过不要再来瑶池仙庄了。
为什么不听劝告?
虽然对于慕容夭夭不听劝告又来看她这件事有些担忧,但花朝很快便被慕容夭夭带来的消息震惊了。
“流霞宴?相亲宴?什么意思?”
“咦?你居然不知道吗?”慕容夭夭见身为当事人的花朝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得十分惊讶,“瑶池圣母宣告江湖说流霞剑在瑶池仙庄,欲以此剑赠英雄,邀请江湖少侠们来此比武品剑,得胜者便可成为流霞剑的主人,不过江湖上都在传瑶池圣母这是在给你挑选夫婿呢?”说着,慕容夭夭一脸感叹,“你不知道,如今东流镇简直人满为患到了可怕的地步,那些少侠们血气方刚一言不合就动手比武,悦来客栈都快被砸坏重建了,财掌柜为此急得都快掉头发了,那场面实在太惊人……如今我觉得我外公给我举行的那些比武招亲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嘛……”说着说着,慕容夭夭便忍不住吐槽起了自家外公。
“阿嚏!”宝云山飞天寨里,正享受寒潭垂钓之乐的盛天飞猛地打了个喷嚏。
“寨主,这天气太冷了,你还是回房去歇歇吧,别在这里吹风了,你看你都打喷嚏了,万一感染了风寒就麻烦了。”在一旁伺候的小子苦口婆心地道。
盛天飞揉了揉鼻子,不满地道:“胡扯!老子身子健壮着呢,这分明是我那乖孙夭夭想我了,唉……我也好想我的小夭夭啊,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被人欺负……唉我的小夭夭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啊……”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盛飞天吸了吸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有军师跟着,谁能欺负小小姐啊。”那小子赶紧劝道:“你看看你又打喷嚏了,快回去吧,不然回头小姐和小小姐回来,我就跟小姐和小小姐告状说你在床底下挖了地窖还藏了好些酒!”
“臭小子你敢威胁我!老子喝酒怎么了!想当年老子一口气能喝三坛!”盛飞天吹胡子瞪眼道。
见自家寨主又开始想当年,伺候的小子无奈地拿了斗篷来替他披上,暗自决定下回小姐回来省亲,一定要狠狠告上一状,老小孩老小孩,寨主真是越老越像小孩,太不听话了!
而这厢,听到慕容夭夭吐槽自家外公,陪着慕容夭夭一起来,正坐在一旁默默品茶的孟九差点把嘴里的茶给喷出来,他抬眼默默看了这熊孩子一眼,敢说你外公给你举办的比武招亲是小孩子过家家……回头让你好好感受一翻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比武招亲,且看你受不受得住!
慕容夭夭似有所感,下意识瞄了孟九一眼,结果正对上孟九意味深长的视线,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底气不足地嚷嚷道:“小胡子爷爷你可不能告我黑状!”
孟九表示呵呵。
“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忍心告我黑状吗?!”慕容夭夭嘟嘴道:“花朝你知道吗……因为流霞宴的事情,我跟悦来客栈的掌柜打赌输了,现在每天都要在悦来客栈里跑堂,那个财掌柜简直就是个奸商,每天都要指使我做一堆的事情,累得我快直不起腰来了。”说着,她可怜兮兮的鼓起了腮帮子。
孟九表示这是你不作不死……
花朝却是有些心疼她,摸摸她粉嫩嫩的小脸怜惜地道:“那掌柜着实过分,夭夭都瘦了呢,他这样欺负你,下回见着他,我也帮你欺负他。”
“嗯!花朝你最好了!”慕容夭夭眼睛亮闪闪地道。
一旁围观的孟九表示内伤,之前他倒是想出手相助来着,是谁被财如命那家伙挑拨两句就让他别捣乱的?
十、那个疯子
“对了,花朝你知道你的魅力有多大吗?我在东流镇看到秦千越了呢!他居然也来参加流霞宴了!”
“秦千越?”花朝一愣。
他也来了?
“江南秦府的玉面公子秦千越啊!他名气可大了,论文,他堪有状元之才,论武,江湖上年轻一辈里几乎无人能出其右,再加上那张俊美无匹的脸蛋,人送雅号玉面公子!我觉得流霞剑的主人非他莫属了!”慕容夭夭说着说着,有些激动起来。
花朝默默抽了抽嘴角。
“据闻那位玉面公子是能在当今圣上面前说上话的,都说江湖草莽,这位玉面公子可是非同一般。”说着,慕容夭夭挤了挤眼道:“若是他得了流霞剑,瑶池圣母八成会把你许配给他,比起袁秦那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玉面公子可靠多了。”
……喂,你对一个人的可靠程度是从容貌上来看的吗?
此时,即便是花朝,都忍不住吐槽了。
孟九则是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脸都黑了,“小小姐回飞天寨后好好跟你宋柔奶奶学规矩!”
一个姑娘家家,说什么毛都没有长齐真的淑女吗?!
慕容夭夭立刻一副如丧考妣的表情。
花朝见状,忙安抚她,“你家宋柔奶奶很可怕吗?”
慕容夭夭猛点头,欲哭无泪道:“那可是连小胡子爷爷都害怕的人!”
连孟九都害怕的人……?花朝惊讶地看了孟九一眼,那宋柔奶奶果然是什么厉害人物吗?
孟九一看花朝的表情,就知道她想歪了,不由得黑着脸道:“宋柔是我夫人。”
“……”花朝垂头忍笑。
啊,惧内啊。
阿爹也惧内。
阿娘说惧内都是好男人,爱你才惧你。
想起阿娘和阿爹,花朝眼神一下子黯了下来,而后又沉思,流霞宴的事情她竟然被瞒得滴水不漏,这真的是苏妙阳给她举办的相亲宴?应该不可能吧……以苏妙阳的心思,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出嫁。
毕竟,苏妙阳还指望着靠她的血肉来滋养她身体里那些饥渴的美人蛊呢。
没有她,她怎么保持如今这副千娇百媚的皮相?
既然不知道苏妙阳打的什么主意,花朝便将之丢到一旁了,如今她已经是这般处境,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还能如何呢?
这些都不是要紧的事,她最奇怪的是,明明她已经嘱咐慕容夭夭将她说的话告诉孟九了,以孟九对慕容夭夭安危的重视程度,为什么还会同意慕容夭夭来瑶池仙庄看她?
还是……慕容夭夭并没有将那些话告诉孟九?
“夭夭,我上回同你说的话,你告诉小胡子爷爷了吗?”想了想,花朝还是追问了一句。
慕容夭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啊?什么话?”
孟九却是听明白了,他颔首,“小小姐已经和我说了。”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听劝告?”花朝终于忍不住问。
“咦,不是你给我下的帖子,邀请我来的吗?”慕容夭夭一脸奇怪地道。
花朝僵住,她没有,她没有下过任何帖子,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那么下帖子的是谁不言而喻!
孟九已经从花朝的脸上看出了不妥,看来那帖子也有问题啊,心里的警惕更慎,瑶池仙庄究竟在图谋什么?……似乎来者不善。
这一再的邀请……是冲着慕容府来的吗?
巳时刚过,瑶池圣母又遣人送来了丰盛的席面。
用过膳食,瑶池圣母又使人来传,说要圣女带她新结识的好朋友一起去园中赏花。
花朝眉头猛地一蹙,对那来传话的仙侍道:“不必了,慕容姑娘下午还有事,这就准备回去了。”
孟九意味深长地看了花朝一眼,慕容夭夭却有些不明白花朝为什么对圣母的召见反应如此之大。
那仙侍欲言又止,但到底没敢放肆,低低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一室寂静。
慕容夭夭稍稍有些尴尬,更多的是不解。
孟九却是已经蹙紧了眉头,对花朝处境猜测又加深了几分。
“夭夭,你不是和财掌柜打赌输了,还要回客栈去跑堂么?哪里有时间赏花。”花朝口中说着,却并没有去看慕容夭夭,她垂下眼帘,以指尖沾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名字。
慕容月瑶。
慕容夭夭看她的样子,想必是有什么不方便讲的话要这般掩人耳目,口中接了一句:“哦对愿赌服输,我可不能在财掌柜面前露了怯。”眼睛却忙着去看花朝用水写在桌子上的字,这是一个人名?还和她同姓氏?可是这个名字有什么玄机吗?
慕容月瑶这个名字如今已经成了慕容家的禁忌,慕容夭夭自然不会明白这四个字的玄机,可是一旁的孟九却是瞳孔猛地一缩,心头巨震,他猛地抬头看向花朝,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写出这个名字。
花朝注意到孟九脸上的震惊,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更确定了先前的猜测,这次苏妙阳和慕容先生是冲着慕容夭夭来的。
因为他们的态度实在太过不同寻常了。
花朝又沾了些水,在慕容月瑶旁边写上了“梅夫人”三个字。
她猜测慕容月瑶借瑶池仙庄的手杀梅夫人是因为旧怨,那么他如今对慕容夭夭起了兴趣,是否也是因为旧怨呢?写完“梅夫人”三个字,她又沾了些水,在另一边写下了“夭夭”两个字。
孟九猛地站了起来,一把年纪早已经开始修身养性的孟九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失态了。
真的是他回来了?!
虽然对于梅夫人的死他早就有些模糊的猜测,但最多猜测到曲清商是死于慕容月瑶遗留下来的残留势力,可是现在花朝竟然说慕容月瑶还活着?
慕容月瑶竟然还活着,非但还活着,且和瑶池仙庄这个江湖新晋大势力搅和在一块了,不……以慕容月瑶的能力和诡诈,说不定他还是瑶池仙庄的幕后主事者之一。
曲清商的死果然是慕容月瑶的手笔,对于这一点他毫不意外,作为当年旧事的参与者之一,孟九当然知道慕容月瑶为什么这样恨曲清商。
这要从慕容月瑶的身世说起,论起血缘关系,小小姐是要称呼慕容月瑶一声伯伯的,他是慕容家现任家主慕容云天同父异母的兄长,这两兄弟当年为了家主之位有过一番生死之争。
慕容月瑶当年是慕容家的大公子,因为先天不足而身体孱弱,他娘唯恐他长不大,这才取了一个女孩子的名字说是好养活,然而这样一个人却在武学造诣上有着惊人的天赋。
因为身体孱弱的原因,他极少踏足江湖,当年他身边有两名心腹美人,一个名叫曲清商,一个名叫曲清歌。当时有着江湖第一美人之称的曲清商为了得到慕容云天的青睐,背叛了他,故意引他离开慕容府,最后使他落入陷阱,几乎去了半条命,最后慕容云天成了家主。
想到这里,孟九几乎是一阵毛骨悚然。
其实后来真相大白之后才知道慕容月瑶心机之深沉已经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此番落难虽然因为曲清商的算计而有些麻烦,但其实仍在他的计划之中,他不过是将计就计,而目的便是一本几乎已经绝迹于江湖的武林绝学,风怜秋水。
即便是这样,他都恨曲清商恨得让她死无全尸了,那以他的偏执程度……自家小姐间接杀了当时对他死心踏地的心腹美人曲清歌,还嫁给了他的仇敌慕容云天,更是害得他武功全失。
他会怎么报复?
想到这里,孟九不禁毛骨悚然,几乎想立刻离开瑶池仙庄,将慕容夭夭打包送回飞天寨去,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妥,若是路上遇到埋伏,以他一人之力恐怕护不住小小姐,孟九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看来此事还得求助财如命。
花朝见孟九如此这般,便知道她的猜测是正确的。
以慕容夭夭的年纪不可能和慕容先生有什么旧怨,那么和慕容先生有旧怨的,想必便是慕容夭夭的亲人了。
她挥手擦去了桌上的水迹,然后喊了一声,“莺时。”
莺时闻言,推门进来。
“准备车架,送慕容姑娘和孟先生去东流镇悦来客栈。”花朝吩咐道。
这一次,孟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慕容夭夭看看花朝,又看看神情严肃的小胡子爷爷,明白大概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看刚刚花朝在桌上写的名字,这件事还和她有关,且这件事情连小胡子爷爷都觉得棘手了。
……可是谁能跟她说说到底怎么了嘛?!
然而虽然心底疑惑,慕容夭夭到底还是知道事态严重,咬咬唇没有问出口,只临行前依依不舍地拉着花朝的手,她隐约感觉会有很久都没办法再看到花朝了。
花朝伸手抱了抱她,眸中黯然。
一旁的莺时看得眼皮子直抽抽,这生离死别的场面到底是闹哪样!
“花朝。”这时,一旁的孟九忽然开口道。
花朝看向孟九。
“你是小小姐的朋友,便也是我飞天寨和慕容府的朋友,若有什么难处,作为朋友,不会坐视不理。”孟九轻声道。
声音一如既往的粗嘎难听,但花朝却是猛地一怔,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眼前有一瞬间的模糊,但她很快神智清明起来,她摇摇头,一语双关地道:“事情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
孟九眸色一沉。
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那是什么样?是她的处境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糟糕,糟糕到需要他们出手相助?亦或是……她的处境太过糟糕,糟糕到不想连累他们?
是她看轻了飞天寨和慕容府,还是他小看了瑶池仙庄?
如果当真连飞天寨和慕容府对上这瑶池仙庄都会元气大伤,那这瑶池仙庄到底是何等的庞然大物?
而且,这庞然大物还和慕容月瑶有关。
其实有慕容月瑶在,就算不是为了花朝,他们最终还是会和瑶池仙庄对上吧。事到如今,虽然为小小姐的安危捏了一把汗,但孟九还是庆幸走了这一趟的,至少知道了慕容月瑶这个疯子的存在,他们在对上他以及瑶池仙庄的时候,不会毫无准备。
十一、怎么舍得
送走了慕容夭夭,花朝起身去见苏妙阳。
见到苏妙阳的时候,她正坐在亭子里抚琴,慕容先生在一旁以笛声相和,乍一看倒有几分神仙眷侣之感。
一曲方歇,苏妙阳才笑吟吟地招了招手,“傻孩子,外头天寒地冻的,傻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坐啊。”
花朝笑了笑,“怕打扰了姑姑和慕容先生的意境。”
说着,她让莺时替她解下斗篷,走进了亭子。
“那位慕容姑娘回去了?”苏妙阳状似随意地问道。
“嗯她和悦来客栈的掌柜打了个赌,结果赌输了,被罚在客栈里当伙计跑堂呢,下午还得去做事。”花朝仿佛没有察觉出她话中的试探之意,微微一笑,道。
“哦?什么赌?”苏妙阳有些好奇地问。
“说那悦来客栈的掌柜是个投机取巧的,先前为了紫玉阁梅夫人的事,瑶池仙庄邀请天下英雄于瑶池仙庄一聚,导致东流镇人满为患,那掌柜便在东流镇开了一家客栈,结果事情尘埃落定,东流镇又冷清了下来,慕容姑娘说他这客栈开不长,那掌柜却说……”说到这里,花朝顿了一下。
苏妙阳笑着轻轻拍了她一下,嗔道:“你这孩子,还卖什么关子,那掌柜说什么了?”
那一双妙眸当真是宜嗔宜喜,美不胜收。
花朝笑了一下,道:“那掌柜说只要有瑶池仙庄在,这东流镇就不会少了热闹。”
闻言,苏妙阳也是一阵错愕,随即绷不住笑了起来,抚掌对一旁的慕容先生道:“这掌柜倒也是个妙人。”
慕容先生眸光一闪,含笑点头。
财如命啊……那可也不是一个善茬呢,说起来他与那人也是有仇的,若非是财如命出手,他当年或许也不会那样一败涂地,可是谁让他技不如人呢。
技不如人,他没什么可怨的。
“然后他们便以一个月为期,赌这客栈会不会再次热闹起来。”花朝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看了苏妙阳一眼,才道:“结果因为流霞宴的事情,东流镇再次人满为患了。”
苏妙阳笑着对坐在一旁但笑不语的慕容先生道:“花朝这是怪我瞒着你了。”
“花朝不敢。”花朝垂下眼帘。
“这流霞宴其实便是为你开的,圣母原也打算跟你说了,却不想你先从旁人那里得知了。”慕容先生笑着替苏妙阳解释道。
花朝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寻常人家的姑娘在你这个年纪说不定都为人母了。”苏妙阳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替她将一丝乱发别到耳后,一脸疼惜地道:“这些年你一个人流落在外吃了多少苦头啊,以前你不在姑姑身边,姑姑纵然想疼你都没有办法,如今你回来了,姑姑可不得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么,你年纪也不小了,早晚得有个归宿,所以啊,此次我以流霞宴为名,宴请了许多的少年英雄,到时候姑姑帮你挑一个趁心如意的郎君。”
花朝听到这里倒是一愣,这是真的打算给她相亲了?苏妙阳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这语气如此真挚,若非花朝知道她的真面目,都几乎要信以为真了。
“怎么了?莫非你不愿意吗?”苏妙阳见她木着脸,问。
不愿意?虽然不知道苏妙阳在打什么主意,但既然事已至此,便已经没有她说不愿意的余地了吧?
“你该不会还在想着和袁家那个小子的婚约吧?”见她不答,苏妙阳冷不丁道,她的声音微微冷了冷,“你和袁家那个小子的婚约是不作数的,何况他还逃婚伤了你的脸面,伤了你的脸面,便是伤了我的脸面,伤了瑶池仙庄的脸面,这些账我可都没有同他算呢。”
见她又搬出袁秦来威胁她,花朝淡淡道了一句:“但凭姑姑安排。”
“这就对了。”苏妙阳笑了起来,“放心吧,我是你姑姑,我不为你打算谁为你打算呢?”
花朝轻轻一哂,没有言语。
苏妙阳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一径微笑着。
略坐了一阵,花朝看了慕容先生一眼,起身告辞了。
她没有走远,只在附近的园子里候着,果然,不多时,慕容先生便施施然过来了。
“圣女这是在等我?”慕容先生似笑非笑地道。
花朝抬头看他一眼,淡淡地道:“不管慕容先生在打什么主意,我都不希望你伤害慕容夭夭,也不希望你再借着我的名义下帖子哄她来。”
慕容先生稍稍一怔,随即弯起唇角,“我当然不会伤害慕容姑娘了。”
花朝其实并不信他,但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点点头走了。
目送这位圣女大人离去,慕容先生嘴角的笑意越发的玩味,真不愧是盛宝华的女儿啊,到哪都有人宠着,这不,连这位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的圣女大人都急着要替她保驾护航呢。
他可爱的弟弟,和他曾经爱过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啊,已经亭亭玉立了,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盛宝华。
那些爱与恨交织的记忆啊,他无数次孤单地在这记忆里煎熬……这些对他而言那么重要的人,他怎么舍得如同对待曲清商那个贱人那般简单粗暴地对待他们呢。
一直到走了很远,花朝都能感觉到身后慕容先生那如有实质的视线,令人如芒刺在背。
十二、阿宝?
花朝没有回房,而是去了圣殿。
玄墨还在冬眠,体内的暗伤基本已经痊愈了,花朝陪它静静坐了一阵,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响动,她眉目一凛,“谁?”
圣殿是瑶池仙庄的禁地,即便是做为贵客在瑶池仙庄有诸多特权的慕容先生也不得踏入,是谁竟然躲在这里?
声音是从一座石雕像的后面传来的,花朝慢慢走了过去,然后愣住。
躲在石雕后面的是个男童,他似乎是怕极了,死死蜷缩着的身子微微地打着颤,小脸埋在膝盖里,只露出一个揪着小辫的后脑勺。
他身上穿着崭新的白袍,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花纹,那样式十分眼熟,正是苏妙阳养在地窖里的那些血蛊的打扮。
血蛊……
花朝胸口一闷,猛地捏紧了拳头,这些所谓的血蛊都是被高价买来的孩子,能被挑中的一般都有着绝佳的根骨,可是苏妙阳却把他们当成牲畜一样秘密养在圣殿底下的地下密室里,成为她长生不老的祭品。
看这个孩子的年岁,应该是刚被带进来不久。
可是地下密室的守卫森严不说,还有三道重逾千斤的石门,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正思量着,那孩童似乎是久久不见动静,壮着胆子悄悄抬起了头。
看到那张熟悉的小脸,花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阿宝?”
阿宝也是一呆,随即飞快地起身想扑入了花朝怀里,奈何身高不够只能死死抱住了花朝的大腿,“花朝!”
声音颤抖着,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和委屈。
花朝忙弯腰将他抱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见他还是胖嘟嘟的样子,应该还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才放下心来。心里快速思量了一番,花朝将阿宝抱在怀里低压了声音道:“告诉姐姐,你是怎么出来的?”
阿宝抿唇,眼睫扑闪了两下,他抬眼看了看花朝,没有错过她眼里的紧张和关切,这才怯怯地道:“爷爷教我过一些轻身屏息的功夫,我个子小不惹人注意,悄悄跟着一个守卫溜出来的……花朝你怎么会在这里,是知道阿宝被人拐走了,来救我的吗?”
原来如此……若非刚才他发出了声响,她都没有发现雕像后面还藏着人。
看着阿宝天真的样子,花朝贴了贴他的小脸,轻声道:“乖阿宝,这里很危险,不能让人知道你逃出来了,待会儿姐姐会在前面带路,你悄悄跟着姐姐,像出来的时候那样再悄悄地溜回去,能做到吗?”
除了她之外,这些血蛊便是苏妙阳最不能见人的秘密了,若她知道竟然有血蛊从她的布置中逃了出来,一定会将这个不安定因素直接抹杀。
阿宝一脸委屈,“为什么?阿宝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啊。”
“听姐姐的话……”正说着,门外突然有声音传了出来,花朝赶紧放下阿宝,将他推入雕像后面,急急地嘱咐道:“听话,记得跟着姐姐。”
圣殿的管事茜娘走了进来,她不着痕迹地左右看看,才恭敬地道:“圣女大人,外头如烟如黛来禀,说圣母遣人送了一些首饰和衣物给您,请您回去看看。”
“让她们在外面候着吧,我要去看看那些血蛊。”花朝神色淡淡地道。
茜娘有些惊讶,下意识便道:“可是这必须得有圣母的允许才行……”
“你在姑姑身边伺候多久了?”花朝看了她一眼,冷不丁问。
茜娘一凛,忙弯腰道:“奴婢十岁跟在圣母身边,如今已经有二十三年了。”
“难怪能成为姑姑的心腹,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花朝淡淡地道。
茜娘一下子趴在了地上,颤抖着道:“奴婢不敢。”
“我要去看血蛊。”花朝面无表情地道。
茜娘面色煞白,犹豫了一下,终是抵不住压力,低低地应了一声:“是。”然后起身躬身在前面引路。
花朝不着痕迹地瞥了那个躲躲藏藏的小身影一眼,见他跟了上来,这才目不斜视地跟着茜娘往前走。
只见茜娘手中的令牌放入墙角的凹槽处,重逾千斤的石门轰然吊起,她侧了侧身,恭敬地道:“圣女大人,请。”
“你在前面领路就是。”花朝面无表情地道。
“是。”茜娘应了一声,率先走了进去。
一路开了三道石门,长长的裙摆扫过青色的石阶,一阶一阶往下走,一直走到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巨大的血池,血池里暗红的血液翻滚不息,十分可怖。
茜娘脚下微微一顿。
“怎么了?”花朝问。
茜娘忙转身道:“圣女恕罪,这里本该安排着守卫的,可是他们竟敢偷奸耍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回头奴婢必定回禀了圣母,好好惩罚他们。”
一直悄无声息地跟着她们的阿宝看了一眼那翻涌不息的血池,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舔殷红漂亮的嘴唇,心道只怕他们是享受不到这惩罚了呢。
这血池子可真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啊,要不是怕爷爷发怒,他回头得闲了也想搞一个呢,阿宝眨巴了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美滋滋地异想天开。
花朝不甚感兴趣地点点头,示意茜娘打开了最后一道暗门。
暗门内另有一个巨大的空间,里头层层叠叠地摆着几十个铁笼子,铁笼子里如牲畜一般被锁着的,全是人。
他们之中有男有女,一个个都穿着崭新的白色袍子,神色萎靡,面色苍白似鬼。在最角落的那个铁笼子里锁着好几个和阿宝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应该是这一回和阿宝一起被带进来的。
看着那些因为她们的到来而战战兢兢面露惊恐之色的孩童,花朝忍不住捏紧了拳头,再一次坚定了要杀了苏妙阳和毁掉瑶池仙庄的决心。
笼子很大,阿宝小小的身子正好钻进去,看到阿宝不着痕迹地挤进了那群孩子中间,花朝这才慢慢走到了那个大铁笼子前面站定。
一旁的茜娘搞不清楚圣女大人为什么异想天开地要来看这些血蛊,但也不敢多嘴,只得默默站在一旁,好在花朝只是默默看了看,并没有做多余的事情,便转身走了。
暗门轰然关闭,阿宝盘腿坐下,想着花朝刚刚临走前的那个眼神应该是让他乖乖待着不要动,等她来找他的意思?正琢磨着,突然有人扯了他一下,他侧过头,便看到一张苍白似鬼的脸。
那是一个瘦得已经皮包骨的年轻男子,他目光灼灼地看他,压低了声音道:“小孩,我看到你刚刚溜出去了,为什么又回来?”
阿宝眨巴了一下眼睛,也学着他压低了声音可怜兮兮地道:“外面全是人,根本逃不出去。”
那人的目光便黯淡了下来。
阿宝见状,便不再理会他,摸着下巴将这件事前前后后想了一遍。
他是故意被花朝发现的,从这个地下监牢溜出去见到花朝的时候他是真的十分的惊讶,他是直至花朝离开了青阳镇之后才知道袁秦逃婚后花朝竟然出去找他了,为此还忿忿不平了许久,可是为什么花朝竟然出现在了瑶池仙庄,而且……还成了瑶池仙庄的圣女?
他应该相信她吗?
十三、养蛊王
花朝前脚刚走,后头茜娘便匆匆去见苏妙阳,将事情快速禀报了一番,然后跪下请罪。
苏妙阳摆了摆手,笑着让她起来,“我知道你是个谨慎的,这事儿你办得不错,一般的事儿就不要忤逆圣女了,随着她的心意吧。”
茜娘垂下头,心里暗忖,一般的事儿随圣女的意,那不一般的事儿呢?
花朝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圣殿,心里却乱成一团,回到院子的时候,便见源源不断的华衣美服和成箱成箱的珠宝首饰正往院子里送,看得人眼花缭乱。
如烟小心地觑了她一眼,道:“这是圣母遣人送来的,说是让您为流霞宴好好做准备。”
“知道了,你们留在外面清点吧,没事不要来打扰我。”说着,花朝抛下如烟如黛,自己回房去了。
房间里燃着香,白色的烟气自错金博山香炉里袅袅升起,丝丝缕缕缠缠绵绵。
外头的热闹一直没消停过,花朝渐渐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她盘算着该怎么救出阿宝。她可以狠下心不去管那些血蛊,可是她不能不管阿宝,费大爷只有阿宝这么一根独苗苗,祖孙两个相依为命,丢了阿宝费大爷就没有活路了。
可是阿宝已经见过了那些血蛊,苏妙阳断然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瑶池仙庄的,关心则乱,花朝干脆闭了眼睛,盘腿而坐,运起了风怜秋水的心法。
摈弃杂念,引导体内那股热气在筋脉中缓缓游走,花朝的额头渐渐布满了汗珠,许久之后,她缓缓睁开眼睛,呼出一口气。
头脑清明之后,她想起了一件挺久远的事……
苏妙阳曾经试图在那些血蛊之中培养出一个蛊王,用大量稀有名贵的药材,日日哺以花朝的血液,于厮杀中淘汰了一大批血蛊,最后选中了一个,并且差点就炼制成功了。
然而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因为她放走了他。
她答应了要送他回家,作为交换,他则答应带她离开瑶池仙庄这个魔窟。
可惜最后他坚持一起救出来的几个血蛊反水叛变,不仅将她推落了悬崖,还差点杀了他。
她死后复生,发现自己被埋进了坟墓,应该便是他做的。
因为这件事,花朝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地将阿宝带出来的办法。虽然暂时没办法把他送出瑶池仙庄,但可以将阿宝先养在她身边,以后再徐徐图之。
心里已经做了决定,花朝起身走了出去,打算去见一见苏妙阳。
见到花朝,苏妙阳似乎一点不意外,只笑着让她坐下说话。
“听茜娘说,你去看那些血蛊了?你不是向来心软,不喜欢看到那些东西么?”苏妙阳接过茜娘递来的花茶啜饮了一口,笑着对花朝道。
花朝看了一眼正端了茶水来的茜娘,不意外她将这件事禀报给了苏妙阳知道,她伸手接过茶水,垂眸道:“上一回朔月之夜,我花了很久才缓过来。”
苏妙阳微微一顿,笑容越发的慈爱起来,“是姑姑有些过了,你十年未归,我竟一直有些收不住,下回定不会这样了。”
“我也不是怨怪姑姑,但是如今我身体总觉得疲乏,若一直这样,恐怕……”
花朝话未说完,但苏妙阳已经蹙起了眉头,她知道花朝的话中之意,上一次她的美人蛊险些将花朝吸成了人干,她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若真的因此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难以弥补的暗伤,对她也是大不利的。
毕竟在苏妙阳眼中,花朝的身体是她的所有物,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自然是不快的。
“这跟你去看那些血蛊有什么关系?”苏妙阳若有所思地问。
“我想挑选一个有潜质的血蛊来炼制蛊王进补。”花朝看向苏妙阳,道:“与当年你给我挑选的那个蛊王一样,不过若那样一层层厮杀下来时间太久我等不起,所以我打算直接挑选一个孩子养着,以备不时之需。”
苏妙阳的表情有些复杂和微妙起来,她的人形蛊王啊,可是最终那人形蛊王还未炼制成功,就怂恿着花朝一起逃出了瑶池仙庄。
“你有挑中的么?”苏妙阳问。
“嗯。”花朝点头。
“茜娘,你陪圣女去把那个挑中的孩子带出来,另外养着。”苏妙阳沉吟了一下,开口吩咐道。
“是。”茜娘忙道。
“我想自己养着。”花朝打断她的话,顿了一下,解释道:“这样比较方便。”
要炼制人形蛊王,最不可缺少的便是花朝的血,需要花朝日日用血饲养,的确是养在身边比较方便。
苏妙阳勾了勾唇角,“好,如你所愿。”
她倒要看看,这个曾经一度逃出她掌心的小姑娘还能翻出什么花样,那些血蛊里倒是有几个还有些功夫的,莫非她还想故技重施不成。
“谢谢姑姑。”花朝得了话,心里惦记着阿宝,担心他害怕,便起身看向茜娘道:“劳烦你陪我走一趟了。”
茜娘忙道:“奴婢不敢。”
“养蛊王固然重要,但也别忘记了流霞宴的事情。”苏妙阳笑着嘱咐道:“毕竟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呢,姑姑让人给你送的衣服首饰看到了吗,明日酉时我设了一个晚宴给来参加流霞宴的少侠们接风洗尘,你可好好打扮一番,准时出席。”
“知道了,姑姑。”
茜娘一天之内两次踏进这个地下密室,引起了铁笼子里所有人的恐慌,他们是当年花朝逃离瑶池仙庄之后才被抓进来的,因此并不知道那个被茜娘小心伺候着的姑娘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花朝的怨恨。
对茜娘的恐惧已经深深地植入了这里每一个人心里,作为圣殿的管事,相貌善良的茜娘行事手段与长相完全相悖,连魔鬼一般的茜娘都要小心恭维侍奉的人,又会是什么好人呢?
那些怨恨、厌憎与恐惧交杂的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层层叠叠地粘在她的身上,花朝倏地捏紧了手心,每一次踏进这个如人间炼狱般的地方,她都有一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圣女,不知您挑中的是哪一个?”茜娘见花朝迟迟不语,恭敬地询问。
一边询问,她一边将所有血蛊挨个打量了一番,暗自在心里猜测着圣女选中的目标是谁。
对上茜娘那如同挑选待宰羔羊的眼神,几乎所有人都瑟缩起来,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他们不知道此时等待着他们将是什么,故而更为恐惧。
花朝没有回答,只径直走到那个关着许多孩童的铁笼子前,道:“打开。”
茜娘忙上前,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铁笼子,笼子里的孩子们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涕泪齐流,可是即便是哭,也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来。
有孩子吓得尿了裤子,闻到有淡淡的尿骚味逸出来,茜娘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花朝注意到她的脸色,蹙眉道:“这样吓唬他们做什么?”
茜娘赶紧收敛了神色,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是。”
花朝看着她,突然轻笑一声,道:“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心慈手软不堪大用?”
茜娘吓了一跳,慌忙趴在了地上,道:“奴婢不敢,请圣女恕罪。”
“我不管你心里是如何想的,这里是姑姑养血蛊的地方,不是你逞威风的地方,血蛊的饲养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过多的恐惧和怨憎会影响血蛊的质量,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姑姑最不能容忍的。”花朝淡淡地道:“若你不能好好饲养这些血蛊,我会禀报姑姑,我想姑姑应该不会介意换一个人来掌管圣殿。”
若说茜娘先前的畏惧之态大都是做戏,可此时她却是真的开始畏惧了,作为圣母的心腹,茜娘在圣殿之中大权独掌,掌握着这些血蛊的生死,她对于这个失踪了十年再归来的圣女大人,其实是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的。
可是……作为圣母的心腹,没有人比茜娘更了解圣母在意什么,这些血蛊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花朝没有再去看那个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茜娘,她说完这些话,便感觉周围那些怨憎的目光越发的重了,那些怨恨如有实质一般稠稠地粘在她身上。
是啊,都是活生生的人,谁愿意被当牲畜一样被饲养。
这样的耻辱。
就连面前这个铁笼子里那些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孩子们都投来了恐惧和怨恨的目光,花朝没有去看他们,只盯着那些孩子堆里唯一一个用热切的目光盯着她的孩子。
十四、被选中的阿宝
“你,出来。”看着阿宝熟悉的小脸,花朝面无表情地道。
阿宝推开一个紧紧搂着他发抖的孩子,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走了出来。
看着他毫不收敛的欢快表情,花朝抽了抽嘴角,暗自头痛。
“蠢货,小心被拖去扒皮抽筋。”看着被选中的阿宝一副不知世事险恶的欢快样子,一旁铁笼子里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恶声恶气地道。
“放肆!”茜娘一鞭子抽了过去。
“他们是姑姑娇养的血蛊,不是可以随意抽打的犯人。”花朝看了那少年一眼,面无表情地对茜娘道。
茜娘赶紧低头称是。
阿宝回头冲着那挨了一鞭子的少年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气得他本就苍白的面色越发的白了,然后直接扑入了花朝怀里。
花朝干脆将他抱了起来,转身对茜娘道:“我这便带他回去了,你自去向姑姑禀报即可,不必跟着我了。”说着,便在茜娘满是错愕的视线中抱着阿宝离开了这个让她快要窒息的地方。
直至走出那道暗门,花朝仍旧甩不脱那些怨恨的目光,那些怨恨到如有实质的目光仿佛已经幻化成了一只只怨灵,紧紧地附在她的身上,死死地缠着她,想将她拖入深渊。
花朝仿佛看到了那一日山林之中,她亲手放出来的那些少年将幼小的她狠狠推入悬崖,他们满是怨憎地叫嚣,“你这个恶心的小怪物,去死吧!”
他们那样地憎恨着她。
恨不得食肉寝皮。
“别搭理他们,一群不懂事的家伙,明明是花朝好心想让他们过得好一点,他们一点都不知道感恩不说,还分不清好赖。”阿宝趴在花朝肩膀上,抱着她的脖子,压低了声音嘟囔。
花朝愣了一下,看向怀里的孩子,随即摇头失笑,这倒是个心宽的,八成还不知道自己掉进了怎么样的一个虎穴狼窝呢。
“是啊,阿宝最懂事了。”抱紧了这个天真懵懂不知愁的孩子,花朝哄道。
“那是。”阿宝得意地翘了翘小尾巴。
“姐姐还没有问你,你爷爷呢?青阳镇那么远,还记得你是怎么来的吗?”
“爷爷带我出来寻亲,路上有个叔叔带我去买糖葫芦,后来我就睡着了,醒过来就看到姐姐了。”阿宝眨巴眨巴眼睛,颠三倒四地说着。
虽然说得颠三倒四,但基本意思都表达清楚了,花朝叹了一口气:“你个贪吃鬼,费大爷为了你该急坏了。”
阿宝嘟嘴。
“乖阿宝,姐姐暂时没有办法送你出去,你先跟着姐姐住一段时间,等有机会姐姐就送你去找爷爷,好不好?”花朝摸了摸他的脑袋,道。
阿宝点头如捣蒜,“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和花朝在一起了!”
看着小家伙一副不知愁的样子,花朝拧了拧他的小脸蛋,“为什么你从来不肯叫姐姐?”
“因为我喜欢花朝啊。”阿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情真意切地道。
花朝失笑,忍不住又拧了拧他的小脸蛋,“人小鬼大。”
茜娘远远地看着圣女抱着那个被选中的孩子走远,俩人似乎在说着什么,可惜距离太远,听不清。
待她将情况禀报给苏妙阳的时候,苏妙阳倒是十分惊讶,“选了一个最近才进来的孩子?”
“是,圣女亲自抱着走的,好像很喜欢那个孩子的样子。”茜娘半点不敢隐瞒,将所有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包括圣女批评她饲养血蛊的方法太过粗暴这件事。
“哦?”苏妙阳饶有兴趣的样子,“你不服气?”
“奴婢不敢。”茜娘赶紧跪下。
“好了,不要动不动就跪,起来吧,我又没怪你。”苏妙阳抬起手欣赏了一下刚染了蔻丹的指甲,十指纤纤美得令人心旷神怡,她笑了笑,心情甚好地微笑着道:“那孩子向来心软,不过……心软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心软,才好控制啊。
只不过她原以为花朝会选那个挨了茜娘一鞭子的少年呢,那少年很有些功夫底子,是个逃跑的好帮手啊。
可是花朝竟然没有远他,那么她可爱的小花朝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呢?
人形蛊王么……
苏妙阳想了想,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张单子,然后吹了吹交给了茜娘,“去库房盘点一下,按单子上写的药材准备一份送去给圣女,记住,都要最好的。”
“是。”茜娘忙恭敬地接过,转身去准备了。
苏妙阳眯起眼睛笑了笑,虽然不是经过层层杀戮出来的蛊王底子上就不如之前那个未完成体,但是也许可以等她炼制出雏形来再好好打磨。
若真的能够炼制成功,那她可不仅仅打算让那珍贵的人形蛊王成为花朝的进补之物,那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不知道你能做到哪一步呢,真期待。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我的小花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