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刚落定,星星还没有出来,肖秀秀就坐在老槐树下等着柳入江的到来。初春的夜里还有点冷,可肖秀秀心里这会却挺热乎。她要对他说的话已在心里背诵过多遍。紧张而甜蜜的心在焦急中跳动,她全神贯注地张望过多次,可就是没有柳入江的身影。这会儿月亮已经爬上东山,星星也从天幕后爬出来对她眨着眼睛。约会的时间已经过去,看来柳入江是不会来了。肖秀秀痛苦地哭起来。她已决定不再傻等下去,但腿却迈不开步。直到觉得硬是没希望了,她才抬着像坠了铅块的腿往家走去。
第二天水电工程队运水泥的车来了,卸完货就去代销店帮柳刚装东西。
来给柳刚帮忙的人很多,三两下就把东西捆好搬上车了。柳茹辛是工作组队员还不能随车回去,柳入江在车厢上照看东西,柳刚坐在驾驶室里使劲地挥手向乡亲们告别,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汽车在他不停地挥手中已经把乡亲们甩在车后,正撅着屁股,加足马力跑着。现在真的走了,柳刚心里倒反而不舍起来。从昨天下午在家里收拾东西起,他就感到依依不舍。他一个人跑到后山上,把整个大队从上到下、从前到后地看了不知几遍。哪个人住在哪个院子的什么方位,哪丛竹子旁边是谁的屋子,哪里是学校、医疗站、大队部,他都清清楚楚。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肖兰英家的房子上。那里他太熟悉了,门是如何开的,里面走道多长,灶屋、睡房的东西怎样摆放,他都记得。这房子的主人在他记忆的港湾里停留了许久,特别是前两天他们有了一次肌肤的接触以后,这种记忆就更深了。接着他又去了往日给大队放牛羊时走过的那些地方。在每一处留有记忆的地点坐上一阵,回味一下往事,用手摸摸身边的石头,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用整个下午的时间,回溯了十多年来的生活历程。怀着伤感、依恋的情怀,他回到了那自己住惯的土屋……乡亲们还站在那儿朝车子挥手。柳刚把头从驾驶室的窗洞中伸出来,用满是泪水的眼睛向后张望,然而路面上扬起的尘土把他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他只好在心里向那些还站在那儿的人们说:再见了,所有关心照顾过我的回水坨的乡亲们,陪伴了我十多年的山山水水,你们的恩和情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把头缩回来,在驾驶员身边坐好。望着前面凹凸不平、起伏不定的公路,他知道自己的又一个人生阶段开始了。他要抓住这为国家为人民效力的机会。他绝不会辜负组织的希望和信任,再困难他都会努力把工作干好。
柳入江坐在车厢上,看着大家使劲地在向他们挥手,不断地嘱咐他们有空就来玩。他在人群中尽力地找着肖秀秀和李琴惠两个人的身影,可都没找着。他深感遗憾的是没来得及给秀秀讲清楚。昨晚他想赴约又觉得孤男寡女深更半夜在一起不好,加上琴惠吃晚饭时就来家等着,更没机会了。直到车子在转弯的一瞬间,他才看见肖秀秀从路口那棵老夜合树后伸出了个头,眨眼间便又消失了,看来只有等麦收时再说了。柳入江把父亲做的那把马架躺椅打开,坐上去,这比站在车厢里舒服多了。他眯着眼睛,回想起两天来和李琴惠相处的情景。
自上次见了柳入江的母亲后,李琴惠回到家,把自己跟柳入江耍朋友的事与父母亲说了。家里人都表示同意,虽没见过柳入江,但从琴惠口中已知道他是个不大爱说话、有毅力、有决心、有抱负的小伙子。李琴惠父亲开玩笑说:”虽然以后的亲家是右派,但咱家成分是地主。一个半斤一个八两,老鸦不说猪黑,彼此都黑到一块。“说得一家人都笑了。
李琴惠母亲说:”人家父母可都是知识分子。“李琴惠父亲立刻接上说:”你我也不是文盲,好歹还是个中学生。我女儿今年考取大学后,咱家不是照样有了配得上的知识分子。琴惠你别自卑,努力考上大学,免得我们在你未来的公公婆婆面前说不起话。“李琴惠把父母对他们耍朋友的态度给柳入江描绘了一遍,说得他当时就笑了起来。这阵回想起来,柳入江忍不住笑了。柳入江知道李琴惠的父亲坚决支持他们考大学,自己与李琴惠耍朋友的事他也没有意见。这两天晚上柳入江都去辅导李琴惠,把老师提到的复习重点跟她指了一遍,不懂的地方也详细地讲解过了。李琴惠自己也刻苦,相信今年考取不会有多大问题。和李琴惠在一起时的那种甜蜜感,一直充斥在他的心里,任汽车怎样颠簸都挥之不去。
柳刚到家后的第二天就去单位报到了。工作恢复了,党籍恢复了,还补发了一万多元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