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时间机器(中小学生必读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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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和那个精巧的未来人很快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他径直朝我走来,冲着我的眼睛笑着。立刻让我惊讶的是,在他身上我看不到丝毫惧意。他转向两个跟随他的同伴,用一种奇特的、甜蜜流畅的语言交谈起来。

“更多的人聚集过来,约有八到十个这种身材纤巧的人围住我。其中一个还向我致意呢。我突然莫名地觉得自己的嗓音对他们来说太粗嘎低沉,于是,我摇摇头,指指耳朵,再摇头。他朝我跨前一步,踌躇片刻,然后摸摸我的手。接着,我感到许多柔软的小手在触摸我的背和肩。他们只不过要确认我是真的,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说实在的,就是这些漂亮的小人儿激起了我的自信——他们那种温文尔雅,那种孩童般的满不在乎。再说,他们那么不堪一击,我猜我可以像玩九柱戏[注:九柱戏:地滚球的一种,起源于中世纪欧洲大陆。]一样,把十多个人抛掷出去。然而,当他们的粉红小手想去摸时间机器时,我立刻做了一个威胁的动作。所幸的是,亡羊补牢,未为迟也,我把手伸进机器护栏,拧开启动杆,把它塞进口袋里。然后,我再转过身,看是否可以与他们交谈。

“近距离地观察他们,发现他们除了像德累斯顿瓷器[注:德累斯顿:德国城市名。18世纪以来即以产瓷器而著名,其彩绘纤细精美。]那么精巧美丽外,还有其他一些特征。他们的头发千篇一律地卷曲着,在颈部和双颊陡然而止,脸上一根毛都找不到。他们的耳朵出奇地小,嘴巴小巧,嘴唇薄而红润,下巴颏儿尖尖的。他们的眼睛大而温和。或许是我太自以为是——我觉得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对我的兴趣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他们并不打算跟我交谈,只是站在我旁边微笑,相互低语。我决定开个头。我指指时间机器,指指自己。由于不知道如何表达时间,我指指太阳。叫我大吃一惊的是,一个小人儿顺着我的手势发出打雷的声音。他穿着紫白相间的格子袍服,优雅动人。

“虽然他的手势再明白不过,可有那么一会儿,我还是大吃一惊。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些生物是不是弱智?你们不懂我有多震惊。你们知道我总以为公元八十万零两千多年的人在知识、艺术及其他任何方面都比我们先进。谁知他们中的一个人问的问题表明他只具备我们时代五岁孩子的智力水平——问我是不是乘着雷雨从太阳上下来的!我一直无法对他们的衣着、柔弱的四肢、斯文秀气的面容做出合理的判断,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一阵失望涌上心头,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认为制造时间机器是白费力气。

“我点点头,指指太阳,发出一声活灵活现的雷劈,吓了他们一跳。他们都退后一步左右向我鞠躬。然后上来一个笑眯眯的,把一个花环挂到我脖子上,那些花我从未见过。此举赢得一片悦耳的掌声。他们随即都跑去摘花,笑着把花抛向我,弄得我差点儿透不过气来。你们没见过这些花真的难以想象,经过无数年的培育,那花儿有多娇艳精致。后来有人提议,他们的玩具应在最靠近的大楼里展出。于是,他们领我走过汉白玉雕成的斯芬克斯(这雕像好像始终微笑地注视着我惊讶的样子),走向一座灰色的巨型大厦,那大厦的基石遭风雨侵蚀得厉害。我跟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忍不住好笑,我当初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们的后代会是绝顶聪明而深沉的呢。

“这栋楼有一个巨大的入口,整座建筑气势磅礴、宏伟壮阔。我的注意力自然被越来越多的小人儿吸引着,同时,我还注意到,敞开的、高大壮观的正门幽暗而神秘。越过他们的头顶看去,是一片有着美丽灌木和花朵的荒地,一座显然长期无人打理,但也看不见任何杂草的花园,这就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整体印象。我看见一种奇妙的白花,在盛开的、蜡样的花瓣里伸出若干长达一英尺的花穗。这些花像是野花,散落在各种各样的灌木丛里,但正如我说的,当时我没有仔细察看。时间机器就丢在草坪上的杜鹃花丛中。

“入口的拱门精雕细琢,不过当然,我没来得及仔细打量。经过时,我好像看到它有一些古老的腓尼基[注:腓尼基:今黎巴嫩、叙利亚和以色列毗邻地区的古名。]装饰风格,令我诧异的是,那些雕刻经过风雨剥蚀,已是破败不堪。门道里,更多的衣着华丽的人前来迎接我,我们一起走进去。我穿着十九世纪的深色大衣,显得特别格格不入。我戴着花环,被流光溢彩的长袍、亮丽嫩白的胳膊环绕着,淹没在欢声笑语的涡流之中。

“宽大的门道通往一个大小与之相称的大厅,厅里挂着棕色的帘子。屋顶隐在阴影中,窗户有的装有彩色玻璃,有的没装,柔和的阳光照了进来。地板是由非常坚硬的、巨大的白色金属铺成,既不是薄板,也不是厚板——而是金属块。地板磨损得很厉害,人经常走的地方已形成深沟,估计因为曾被数代人走过。大厅一端摆放了无数张桌子,这些桌子都是用磨光的石板做成,离地面约一英尺。桌上的水果堆积如山。有的我能认出来,是长得特别肥硕的覆盆子和橙子,但大部分叫不出名儿。

“桌子之间散落着许多垫子,我的向导们在这些垫子上坐下,并示意我学他们样儿。他们在不举行任何仪式的情况下,用手抓起水果吃起来,果皮和果茎通通扔到桌旁的圆坑里。我不讨厌他们这种做法,因为我又饥又渴。我一边吃,一边抽空打量这个大厅。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大厅一副年久失修的景象。污迹斑斑的窗子只看得出是一些几何框架,许多地方的玻璃碎了,垂下来的窗帘布满灰尘。我注意到我旁边一张大理石桌子还缺了一个角。然而,总的感觉还是富丽堂皇、仿如画境。大厅里有数百人用餐,大部分人尽可能地坐得离我近一点儿,饶有兴趣地观察我,小眼睛越过他们吃的水果堆灼灼发光。所有人都穿着同样柔软、结实的丝质服装。

“顺便说一下,水果是他们唯一的食品。这些遥远的未来人是严格的素食者,跟他们在一起,我虽然馋肉,也只好用水果充饥。的确,后来我发现马呀、牛呀、羊呀、狗呀,都步鱼龙[注:鱼龙:巨型水生爬行动物中的一种,生活在1.6亿年前的侏罗纪时期,后灭绝。]的后尘灭绝了。但是水果非常好吃。特别有一种,至少我在那儿时从未断过季——面面的,外壳是三边形的,口感尤其好。我把它当作主食。起初,我对这些奇怪的水果和所见到的奇异的鲜花感到疑惑,后来才开始了解它们的意义。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遥远未来的水果晚餐。当我稍有点儿饱的时候,我决定设法学习这些新人类的语言。这显然是我接下来该干的事。从水果学起再合适不过。我拿起一个水果,发出声音、做着手势,开始一连串的询问。看样子要说清自己的意思相当难,起初,我的努力不是招来疑惑的目光就是引起哄堂大笑,不过很快有个金发小家伙理解了我的意思,重复说出一个名称。他们不得不用一大串话相互解释这件事。我首先学发他们语言中的精巧音节,我的尝试逗得他们乐不可支。然而,我感到自己像一群孩子中间的老师,我坚持不懈,很快学会了二十来个名词。接着,我向指示代词进军,甚至还学会了动词‘吃’的发音。这个工作费力劳神,那些小人儿很快累了,纷纷回避我的询问。我只好决定在他们想教的时候一小点一小点地学,不久,我发现我学到的东西少得可怜,因为我从未遇到过这么懒惰、这么容易疲倦的人。

“我在我这些小主人身上发现一件奇怪的事,那就是他们对什么都缺乏兴趣。他们会像孩子似的,一见到我就发出急促的惊讶叫喊,但也像孩子一样,很快不再注意我,而去玩别的玩具。晚饭和最初的谈话一结束,我注意到第一拨陪伴我的人几乎全溜光啦。同样奇怪的是,我也不再理会这些小人儿。我一吃完就穿过大门来到阳光灿烂的户外。我不断遇见这些未来世界的人,他们会跟随我走一段,笑啊、议论啊,微笑着、友好地打个手势,然后就撇下我不管了。

“我从大厅出来时,黄昏的宁静已降临大地,温煦的余晖洒向周围的景物。一开始,我不知所措,这与我了解的世界太不相同——甚至鲜花都不一样。我走出来的那栋大楼坐落在一条大河谷地的斜坡上,但泰晤士河已偏离现在这个位置一英里。我决定爬上约一英里半以外的一个山顶,用更开阔的视野来看公元八十万两千七百零一年的地球,顺便提一下,这个是我的机器仪表上记录的时间。

“我边走边留神观察,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助解释,为什么这样一个绚丽壮观的世界会如此破落——成为一片废墟。比如,再往山上走几步,能发现巨大的花岗岩石堆,被大量的铝块穿在一起;还有一座迷宫,由陡峭的墙壁和废墟组成。迷宫中长着茂盛的宝塔形植物——多半是荨麻——但叶子呈美丽的棕色,而且不扎人。这显然是某种大型建筑的废墟,为什么而建,我就不得而知了。在随后的日子里,我命中注定要在这儿有一段非常奇怪的经历——一个更奇怪发现的最初征兆——关于这一点,我准备到适当的时候再讲。

“我突然心生一念,从歇脚的台阶往四周一瞧,发现一栋小房子都看不见。显然,独立房屋,甚至可能连家庭都已不复存在。隐身于绿荫丛中的是宫殿般的建筑物,构成一道英国风景线的家宅和小屋都没了踪影。

“‘共产主义。’我自言自语。

“接踵而来的又是另一个念头。我注视着跟随我的五六个小人儿,突然注意到所有人穿着同一样式的服装;有着同样的没有胡子的娇嫩脸蛋;有着同样的姑娘般的圆润胳膊。真奇怪,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现在再明白不过了。我们现在的人在穿着打扮上还是男女有别的,未来人就根本看不出这一区别了。孩子们在我眼里只是父母的缩影。我估计孩子们特别早熟,至少在生理上是这样。后来,我找到了丰富的证据证实这一点。

“见到这些人活得如此安逸悠闲,性别差异的减小也在意料之中,因为在一个体力决定一切的社会中,男人的阳刚、女人的温柔、家庭的建立、职业的分化都只是战斗的需要。人口多而发展均衡的地方,生育过多对国家来说是不幸而不是福音;暴力罕见,儿童安全有保障的地方,高效率家庭就显得不那么重要——压根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根据孩子需要而形成的男女分工也化为乌有。这种情况甚至在我们这个时代就已初现端倪,在那个未来世界里趋于完善。我提醒你,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后来才发现这与现实多么不符合。

“就在我沉思的当儿,我的注意力被一个小型建筑吸引住了,那好像是一口带亭子的井。怎么还会有井存在?我心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我又陷入遐想之中。山顶上不见高楼大厦的踪影,由于我善于步行,很快把其他人甩在身后,第一次成为孤身一人。一种奇特的自由感和冒险感油然而生,我继续爬上了山顶。

“我在山顶上发现一把椅子,由一种叫不出名的黄色金属制成,椅子长满粉色的锈,一半掩埋在柔软的青苔里。椅子扶手被铸成格里芬[注:格里芬:希腊神话中鹰头狮身带翼兽。]的头的模样。我在椅子上坐下来,俯瞰着漫长白日将尽时,笼罩在落日余晖中的古老世界。景色美不胜收。太阳已沉入地平线以下,西边晚霞似火,金光灿灿,几抹朱红色和紫色呈水平状点缀其中。下面是泰晤士河谷,河流像擦亮的钢条一样镶在中间。我已提过,绿树丛中到处点缀着雄伟壮观的宫殿,有的已成废墟,有的还住着人。在这个荒园世界里,到处露出银白塑像的身影,到处显现出凉亭和方塔的笔直线条。这里没有篱笆,没有私有权标志,没有农业活动的迹象,整个世界就是一个花园。

“注视良久,我开始对所见之事做出解释,我的解释跟那天晚上的理解基本上是一致的(后来我发现我只掌握了一半真相——或者是只看到了真相的一个方面)。

“我似乎碰巧看见人类的没落。残阳似血,使我联想到人类的衰落。我第一次认识到我们目前的努力奋斗会产生什么样的怪异后果。仔细一想,就知道这个后果多么符合逻辑。力量是需求的产物,安全往往照顾的是弱者。改善生活条件的努力——也就是使生活越来越安全的真正的文明化过程——已稳步达到巅峰。人类团结起来,一次又一次地战胜自然。我们目前只能梦想的事情,未来人已经在有计划地着手进行、付诸实施,其结果就是我所看到的!

“毕竟当今世界的卫生条件、农业还处在初始阶段。我们时代的科学只攻破了少数疾病难关,但即便如此,科学仍在稳步、坚定地推广它的作用。我们的农业和园艺业只是在各地消灭某种杂草,或许还培育了二十多种优良植物,但大多数植物只能靠竞争来获取均衡的生存空间。我们靠选择性繁殖来逐步地改良我们偏爱的动植物品种——这些品种少得可怜:一会儿是改良桃子,一会儿是无核葡萄,一会儿是更大更香的花朵,一会儿又是饲养方便的牛。我们只能逐步改良这些动植物,因为我们的设想是模糊而试探性的,我们的知识是有限的;也因为大自然在我们笨拙的手里胆小迟钝。总有一天,一切会变得井然有序,甚至更好。这是大势所趋,尽管会出现一些逆流。整个世界会变得理智、有教养、富有合作精神,而且越来越快地朝征服大自然的方向发展。我们最终会明智地、细心地调整动植物的生态平衡,以满足人类需要。

“我认为这种调整已经做了,而且做得不错。的确各个时代都在做,我的机器飞越的所有时空都在做。蚊子不见了,杂草或真菌消失了;到处是瓜果和甜美的鲜花;四处彩蝶翩翩。预防疾病的目标已经实现,疾病一扫而空。我逗留的那段时间里看不见任何传染病的迹象。我等会儿还要告诉你们,就连腐烂过程也受到这些变化的影响。

“社会生活也取得了辉煌成果。人类居住在华美的大厦里,衣着鲜亮,却看不见劳作。既没有社会斗争,也没有经济斗争的迹象。构成我们世界实体的商店、广告、交通和所有商业活动一去不复返了。在那个金色的傍晚,我很自然地认为这是一个社会天堂。我猜增加人口会有困难,人口已经停止增长。

“然而,有变化,就会产生针对这种变化的适应性。除非生物科学是一个巨大错误,那么,人类智慧和精力究竟从何而来?艰苦和自由是使活跃、强壮、敏锐的人生存,使弱者淘汰的条件,这些条件对能人之间的忠诚合作、自律、忍耐和果断青睐有加。而家庭机制,由此而产生的感情、强烈的嫉妒、对子女的关爱、父母的自我奉献在孩子面临危险时都能找到存在的合理性。问题是,这些步步紧逼的危险还存在吗?于是,一种情绪开始滋生、成长,排斥夫妻之间的嫉妒,排斥狂热的母爱和所有激情。这些没用的东西使人不自在,是野蛮人的生存状态,优雅愉快生活中的不和谐音。

“我思忖着这些人的羸弱、低智和那些庞大的废墟,更加坚信人类彻底征服了大自然。战斗之后是一片沉寂。人类曾是强壮、聪慧、精力充沛的,能调动充沛的生命力来改善自己的生存环境。现在,这些经过改善的环境开始反作用于人类。

“在最为舒适、安全的新环境中,那种蠢蠢欲动的精力、那种力量,已成为我们的弱点。即便在我们的时代,一些曾是生存所必需的趋向和欲望往往成了失败的源泉。比如,对文明人来说,勇气和好战没什么帮助,甚至还可能成为障碍。在身体健康、安全的环境中,智力和体力都用不上。我估计在漫长的岁月里,没有来自战争和个人暴力的危险,没有来自野兽的危险,没有消耗性的疾病,因此也就不需要强壮的体魄,也没有劳作的必要。在这种生活中,我们称为弱者的人也跟强者一样,具备同样的保护能力。他们甚至比强者活得更好,因为强者会为精力无处发泄而烦恼。毫无疑问,我看到的那些美轮美奂的建筑物是人类最后一次毫无目的的精力大发泄,随后,人类进入一个与居住环境和睦相处的阶段——那场辉煌的胜利带来了最后的和平。这就是绝对安全中的精力的归宿——先是发泄在艺术和色情上,接踵而来的则是疲软和衰退。

“这种艺术冲动最终也会消亡——在我看到的时代已消失殆尽。用花打扮自己,在阳光下唱啊、跳啊——就剩下这点儿艺术精神,别的什么也没有了。就连这一点最终也在知足常乐的状态中泯灭。我们时时担心受到需求和痛苦的砂轮磨砺,而在我看来,这块可恨的砂轮在这儿终于被砸碎!

“我伫立在渐浓的暮色之中,心想通过这个简单的解释,我把握住了这个世界的问题——掌握了这些可爱人类的全部秘密。他们控制人口增长控制得太好,人口在下降,而不是保持稳定。难怪会有那么多废弃的房屋。我的解释很简单,并像大部分谬论一样,完全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