艮卦,上下皆由“艮”组成,卦形作“”,象征“抑止”。卦象拟取两山重迭、屹立不动,即是喻示“抑止”之义。全卦揭示抑止邪恶妄欲的道理。
艮: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
译文艮卦象征适时而止:抑止于脊背,看不见自身,行走在庭院中两两相背,更看不见整个人,没有咎害。
解读艮卦是由两个三画卦的艮卦组成的纯卦。三画卦的艮卦一阳爻居于二阴爻之上,阳爻性动,阴爻性静,二阴在下静止不动,一阳已升至其上,虽然可动也不能动了,下静而上止,故称艮,艮就是止的意思。这主要是因为艮除止义之外还有山的卦象,这样艮又有安重坚实之意,而这却不是止义所能包括得了的,故不称止卦。当行则行,当止则止,君子能够自我控制,不使思想信马由缰,而保持内心的安定,这样冷静行事,当然没有咎害。人身以背最为止而不动,又是自身看不见的部位,即卦辞所说的“艮其背不获其身”,可见止于背就是止于该止的地方,止其所当止;两个人行走于庭院,由于背对着背谁也看不见谁,即卦辞所说的“行其庭不见其人”。但卦辞的“艮其背”这一番论述只是以人体为喻象,它要说明的,则是掌握止的最佳时位,止其所当止,就能收到好的效果,就如同止于背,什么也看不见,那才是真正的止。卦辞只是个比喻的说法,它实际说的是人要止于心,无外求,也就是自我控制的问题,只有内在的修养提高了,才能当行则行,当止则止,纯正而淡泊,永远也不会遭受什么咎害。
《彖》曰:艮,止也。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艮其止,止其所也。上下敌应,不相与也。是以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无咎也。
译文《彖传》说:艮,抑止之意。该止的时候就止,该行的时候就行。不论是行还是止,都要适当而不丧失时机,如此则抑止的道理自然就会光辉灿烂。艮就是抑止,抑止要抑止在恰当的地方。卦中的六爻上下两两相互敌对,不相交往,各止于其所。因此看不见自身,行走在庭院中也两两相背,看不见整个人,没有咎害。
解读从《彖传》“动静不失其时”一句来看,似乎止不仅指静止,也指行动。止的确还有行的一面。止于止是止,止于行也是止。止与行是对立的,也是统一的。正因为这一点不好理解,所以《彖传》才特别加以说明。“时止则止,时行则行”,道出了止与行之间的辩证关系。坚持不懈地干一件事,就是止于行的止。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这种新的情况要求这件事必须停止,不宜再干了,这时就要止于止,即抑止于停止。这里的“止”也是坚持、自我控制。《彖传》中说“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就是这个意思。无论是行动还是抑止,都要切合时宜,抑止为宜则止,行动为宜则行,在这里“时”是决定性的因素。把握住“时”,也就是把握了抑止之道,这样艮止的道理就会被发扬光大而变得光辉灿烂,卦辞说“艮其背”,《彖传》说“艮其止”,可见背就是止,或者说是止的最佳处所。下面一句“上下敌应,不相与也”,是从卦形上来分析的。艮卦上下两体都是二阴在下,一阳在上,阴阳各止其所,安然不动,是相背不见之象。换言之,一与四、二与五、三与六均不相交应,不相应谓之“敌应”,故《彖传》说:“上下敌应,不相与也。”正因为有这样的爻位,所以卦辞才说:“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
《象》曰:兼山,艮。君子以思不出其位。
译文《象传》说:本卦为两艮卦相重,艮为山,可见艮卦的卦象是高山重立,渊深稳重。君子观此卦象,以此为戒,谋不踰位,明哲保身。
解读《象传》所谓“兼山”,就是指两山并立。艮卦上下艮均为山之象,如两山相重并立,故孔颖达《周易正义》中说:“两山义重,谓之‘兼山’也。”在《周易》中,两雷两风两水两火两泽都有互相交应的可能,唯独两山对峙,不可能有任何往来,谁都不作移就,各在各的位置上互不相涉,有抑止之象,故《象传》曰“兼山,艮”也。所思所虑一旦越过本位,自然就会走上反面,成为邪欲。孟子对梁惠王说:“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不夺不厌。”要抑止这种祸乱,只有使彼此对峙,如两山并立,永不相犯,这样才能各安己分,各司其职。《曲礼》中所谓的“在官言官、在府言府、在库言库、在朝言朝”,实是官不侵职的训戒。至于《大学》中说的“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更可见抑止要适当其位,思虑要切合时宜,不能超越本位,以免放纵。位者,所处之分也。万事各有其所,得其所,则止而安;若当行而止,当速而久,或过或不及,皆‘出其位’也。”
初六:艮其趾,无咎,利永贞。
《象》曰:艮其趾,未失正也。
译文初六:开始就抑止其脚,没有咎害,利于永久地守持正道。
《象传》说:开始就抑止其脚,说明初六没有违失正道。
解读“艮其趾”,即止于其趾。脚趾处人体之下,人要行动则趾先动,而初六在尚未开始行动时就予以抑止,知不可为,则开始就不为之。依据前面的讨论,“止”不外乎两种情况,止于行和止于止。应当做的事开始就要坚决去做,不应当做的事开始就坚决不去做。只有这样,才不会招致什么咎害。所以抑止不正当的行为,一定要早,力争抑止于尚未萌发之时,否则一旦行为已经产生,然后再去制止纠正,那样就会事倍功半,吃力也难以讨好。从爻象上来看,初六以柔爻居刚位,以阴居阳,确实不为得正。但是从爻义上来观察,事情应当抑止而且又能抑止于始,所以说并没有失正。正因为初六阴柔弱质,恐其久而有失,所以爻辞才又勉励初六说“利永贞”,要始终守正,才可以永保无咎。
六二:艮其腓,不拯其随,其心不快。
《象》曰:不拯其随,未退听也。
译文六二:抑制小腿肚的运动(使之不能自主),既然无法拯救别人,只好随别人行止,自然心中不得畅快。
《象传》说:六二无法拯救别人,只好随着别人行动或抑止,这是因为别人不听从六二。
解读六二处于下体之中,与上体六五不成应的关系,却受到九三的制约,没有一点自主的权利。六二的这种境况与腿肚之象很相仿。腿肚自己不能动弹,要随股之动而动。六二正是这样,虽然自己柔中得正,动无不正,却被强行抑止,当行而不得行,想动却动不了,这使六二感到非常痛苦,所以其心中不快是在情理之中的。看来九三根本不听从六二的劝说,而是要强行抑制六二。所以《象传》中说“不拯其随,未退听也”。六二拯救不了九三的错误主张,违心地跟着九三去抑止,正是九三不听从六二的劝谏所造成的。这种迫于无奈而委曲求全,人的一生中不知要遭遇到多少次。越是在这种情况下,就越要守持正道,千万不要走上斜路。
九三:艮其限,列其夤,厉,薰心。
《象》曰:艮其限,危薰心也。
译文九三:抑止在腰胯之处,致使连结上下人体的结合部断裂开来。十分危险,如同烈火烧灼其心。
《象传》说:抑止在腰胯之处,说明九三此时的危险像烈火烧灼其心一样。
解读九三是下体的主爻,阳刚得位,正是处于宜行慎行之时,却被止腰断脊,其危险可以想见。故爻辞说“厉薰心”。抑止要合乎时宜,不可随便抑止,否则止于君臣则君臣失调,止于家庭则妻离子散,止于朋友则朋友失义。止道贵时,一件事情是坚持做还是坚持不做,必须依据时间的变化与地点的迁移而灵活掌握、进退有度。《礼记?杂记下》中说:“张而不弛,文武不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彼时当为则为之,此时不当为则不为之,一切以合乎时宜为标准。可是九三却不是这样,刚愎自用,固执己见,不知动静行止要随时而化,把止的问题看得很死,很绝对,如果要在一件事情上有止,就一止到底,不再变更,甚至在人体的腰部也抑止不息,招致烧灼其心的危险,使自己坐卧不宁,无法得到安定。说到底还是九三没有中和之德的缘故,如果能够下比六二,有阴相从,恐怕情况就会好得多了。
六四:艮其身,无咎。
《象》曰:艮其身,止诸躬也。
译文六四:抑止自己全身不使妄动,没有咎害。
《象传》说:抑止自己全身不使妄动,说明六四能自己抑止自己,司守本位。
解读六四已经进入艮卦上体,不再止于一点,把上下体割裂开来,而是总止其身,这比初六与九三要好得多。六四虽然没有中和之德,但是以阴居阴,位得其正,在实行抑止之时,能够做到心静身安,抑止自己全身,情况当然比九三要好,六四可以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所以《象传》说“艮其身,止诸躬也”。若欲止别人,必须先止自己。《韩非子?外储说上》曾记载说:“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紫,当时千素不得一紫,公患之,告管仲。管仲曰:‘君欲止之,何不自诫勿衣也?谓左右日:甚恶紫臭。’公曰:‘诺。’于是朝中莫衣紫,其明日国中莫衣紫,三日境内莫衣紫。”如此自止其身,反躬修己,恐怕是没有什么咎害可言的了。
六五:艮其辅,言有序,悔亡。
《象》曰:艮其辅,以中正也。
译文六五:闭口少言,讲话有分寸,自然没有悔恨。
《象传》说:闭口少言,讲话有分寸,没有悔恨,因为六五之爻居上卦中位,像人谨守中正之道。
解读抑止其口,只是不让妄说,并不是要求永远保持缄默。在言语之时,时当言则言,时当不言则不言。六五居于尊位,言不轻发,发必有序,这样就可以免使后悔的事情发生。如果言出无序,就会招致咎害。祸从口出就是这个道理。六五以阴质居阳位,居位不当,本该有悔;但六五得中,又得阳相和,有中和之德,即《象传》所说的“艮其辅,以中正也”,故恶言不出于口,悔恨也就消亡了。
上九:敦艮,吉。
《象》曰:敦艮之吉,以厚终也。
译文上九:抑止得更加敦厚笃实,吉祥。
《象传》说:抑止得更加敦厚笃实而获得吉祥,这说明上九能够具有敦厚笃实的品质从而将抑止保持到最后。
解读上九居于艮卦之极,抑止已到了极点,按照《周易》的一般规律,物极必反,应该由止走向其反面——放纵。但事实正相反。从爻象上看,上九以阳刚居艮之极,处兼山之上,有坚笃于止之象,所以爻辞说“敦艮”。始止无咎,终止有吉,可见艮卦虽然强调善始,但更强调善终。所以《象传》说“敦艮之吉,以厚终也”。上九与九三都居于二阴爻之上。但是九三位当上下卦体交会之际,在时不当止的时候止,所以危险得很。而上九处全卦之终,时当抑止,上九抑止了,所以获得了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