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罕见的大雪,正在铺天盖地地下着。七千六百米营地,淹没在满天风雪之中。五月二十日和二十一日,突击顶峰的队员们先后到达了这里,他们住在各个高山帐篷里,等待好天气。这些天来,这里仿佛是赶集似的,人来人往,热闹极了。运输队的同志们,这批刚下撤,那批又上来,登顶用的物资,源源不断地往这儿运送。斜挂在嶙峋岩石坡上的几顶乳白色和草绿色的帐篷里,几乎天天都住满了山下“来客”。
在往日,七千六百米营地几乎是一条冰雪和岩石地形的分界线。往下,是银光闪耀的冰雪世界;往上,是蔚为壮观的岩石“王国”。它的北边,巍峨的北峰,在冰雪山峦的衬托下,仿佛是一艘破浪前进的航船;它的西南边,雄伟壮丽的珠峰,高耸云天之外。这儿,紧挨着大风口,又是一个风口的边缘。但是,今天啊,珠峰一改容颜,老天爷用狂风暴雪,把冰雪世界与岩石王国的界限涂抹得一干二净。飞舞的团团白雪,为珠峰和北峰穿上了白色的衣裙,山上山下,一片白茫茫,八九级的狂风,卷着雪团,扑打着帐篷,仿佛想不让我们的登顶队员跨出帐篷一步。积雪,在篷顶和四周越堆越厚,仿佛要把“高山之家”深深埋没。
但是,大风雪啊,你可以封山封路,却封不住我们登山队员对党的赤胆忠心。帐篷外边,是风雪世界;帐篷里面,却沸腾着火热的生活。队员们的胸中啊,激荡着革命的豪情,燃烧着战斗的火焰。
副队长潘多和队员昌措、阿布钦、桑珠,住在山坡中间的那顶帐篷里。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正在海阔天空地谈论着这次征服珠峰的战斗。突然,帐篷的小圆门一掀,罗则同志从外边的风雪中钻了进来。这位藏族老队员十来天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现在是登顶突击队的党支部副书记。罗则抖了抖鸭绒衣帽上的雪花,喘了几口大气,满脸笑容地来到潘多身边,一看这架势,准又捎来了什么喜讯。
果然,不出所料,罗则脱下了鸭绒手套,接着又脱掉了尼龙手套,向潘多伸出了热情的双手。潘多看到罗则的严肃认真的神态,也伸出了双手。罗则紧握着女战友的手,很激动地说:
“潘多同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队党委通知我,叫我转告你,今天,五月二十四日,队党委正式批准了你的入党申请。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无产阶级先锋战士了!”停了停,又接着说,“登顶突击队党支部向你表示热烈的祝贺!我,还有我们帐篷的每一个同志,都向你表示热烈的祝贺!”
潘多听到这个喜讯,浑身的热血一下子沸腾起来了。从今以后,她不仅是一个中国的普通妇女,而且是中国无产阶级先锋队的一名女战士。多少年来就蕴藏在心中的崇高愿望,终于实现了。她又红又黑的粗糙的脸上,露出了庄严的笑容。她使劲地握着罗则的手,很兴奋又很严肃地说:“罗则同志,请你转告队党委和同志们,我一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实践入党誓言。不为名,不为利,誓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
潘多的眼里,滚动着泪花,她说话的语气,是那么坚定,那么有力,每一个字眼都充满着一个共产党员的革命豪情。
这种庄严、喜悦的感情,像电流一样,立即感染了帐篷里的每一个同志。共产党员们,不禁回想起自己当年举起右手,面对火红党旗,向党宣誓的庄严时刻;革命青年同志们,多么盼望这样的时刻,早日到来。
在征服珠峰的战斗中,在生与死的严峻考验面前,一个又一个先进分子,站在雪山上,站在火红的党旗前,向党庄严宣誓,走进了无产阶级先锋队的战斗行列。今天,又有一位女战友成为光荣的共产党员,怎么能不使大家感到欢欣鼓舞呢!仿佛春天一下子降临大地,阳光明媚,百花吐艳,万物苏醒,小小的帐篷里充满了战斗的活力,气氛显得那么热烈。
战友们一个个都笑嘻嘻地瞅着她。一个个过来和她握手,向她祝贺。潘多笑着,笑得那么爽朗,笑得那么幸福……
潘多来到人世间,已经三十七个春秋了。但她还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兴奋过。是啊,一个旧社会的女奴隶,今天成了无产阶级的先锋战士,怎么能不令人高兴呢!
入夜了,潘多静静地躺在帐篷里,激动的思绪,像群山起伏,像浪涛滚滚。
潘多的老家,在金沙江畔的江达县一个乡村里。她八岁上,就死了父亲。在旧西藏,那奔腾不息的金沙江啊,日夜唱着悲愤的歌。她母亲养活不了大女儿,把潘多的姐姐留在老家,带着瘦弱的小女儿潘多,出外讨饭度日。
母女俩跋山涉水,从金沙江讨饭到日喀则,一路上露宿街头荒野,风吹雨淋,恶狗撕咬,真是吃尽了人间的苦头。
在日喀则,母女俩靠织氆氇为生。母亲从天不亮就坐到织机前,一直忙到夜深沉。小潘多,坐在妈妈身边,捻毛线,捻呀捻呀,手指磨破了,出血了,但她还得不停地捻呀捻。烛光昏黄,氆氇织机响着单调、低沉的咔哧咔哧声,仿佛永远也哼不完它那一支支悲歌。母亲看见小女儿的手指被羊毛磨破,露出了鲜红的嫩肉,心像针扎似的疼痛,流着眼泪对潘多说:“你歇一会儿吧!”在苦水里泡大的潘多,人虽小,但已经很懂事了。母女俩白天黑夜干,还填不饱肚子,冬天来了,身上还穿着那件破烂的氆氇衣,她怎么能停下来休息呀!她仰起了小脸,对妈妈说:“妈妈,你身上还有病,比我还累呀!”
潘多十二岁那年,母亲病倒了。从此,小潘多每天从早到晚坐到织氆氇的机子跟前,干妈妈干的活。她个子矮小,坐在凳子上,双手还够不着机子。但她把坐凳垫高,吃力地织呀织。不织,她们就会活活饿死呀!
第二年,潘多十三岁的时候,她成了小奴隶。她第一次离开了自己的妈妈,走了三天三夜的路程,到一个山谷里去给领主放牧。成群的奶牛养肥了,潘多却饿得更瘦了。鲜奶呀,像小溪似的从奶牛身上流出来,但潘多却一口也不能喝,那真如一首当地藏族民歌所唱的那样:
雪山变成了酥油,
也是贵族们享受;
大河流着奶子,
穷人也喝不上一口。
潘多每天干着大人的活,吃的却是小孩的份。狠心的领主还说:“你脚跟着牛羊跑,可手也不能闲着!”从此,潘多一边放牧,一边还得捡牛粪、捻羊毛……脚上没有鞋穿,乱石、荆棘扎得她双脚鲜血淋漓,一年三百六十天,她天天过着牛马不如的苦难生活,就像奴隶们唱的那样:
年楚河波浪滚滚,
流不尽穷人心头恨;
雅鲁藏布江雪水滔滔,
诉不尽穷人满肚子的悲愤。
潘多思念妈妈,她从早晨起来,一直想到晚上。深夜里,更想得慌,常常泣不成声。领主听到哭声,凶神恶煞似的骂她:“半夜三更哭什么,你这个不吉利的女妖魔!我的家都给你哭倒霉了!”说着,揪住小潘多的头发,乱摇乱晃。
潘多被折磨得实在待不下去了,她想逃跑。但她的双脚流着血,疼得钻心。还是天下穷人一条心呀,和她一起受苦受难的奴隶们,偷偷地用烧热的羊油替她烫脚,止住了血,止住了疼。潘多终于逃跑了!她逃出了虎口,跑了三天三夜,回到了妈妈身边。
母亲看到小女儿被折磨得不像个人样,心疼极了,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母亲对女儿说:“不能再让你一个小女孩去受这样的罪了。苦,我们也要苦在一起;死,我们也要死在一块儿。”
上哪儿去找活路呢?当时,商人正在招收背夫。母女俩走投无路,又开始了当背夫的苦难生涯。
“天下乌鸦一般黑”,商人只不过是贵族、领主的另一个名称。母女俩刚逃出虎口,又进到了狼嘴。她们和一帮穷人,来到喜马拉雅山南麓。一个人背上压着一个沉重的木箱,从南麓到北麓,不知要爬多少座高山峻岭啊!而且气候变化无常,喜马拉雅山的南麓,是亚热带气候,常常大雨滂沱;而北麓,又常常雪花飘舞。有的山,山下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山顶就是冰天雪地。往往一夜之间,就要经历迥然不同的两个季节。但无论是在雨天,还是在雪山,她们就穿着那么一身破衣服。鞋底子磨烂了,脚底板被冰雪冻得发紫发黑,龟裂的大口子渗着鲜血,钻心地疼痛。
这一支背夫队伍,有年迈的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年轻的妇女,也有像潘多那样的小孩。有的老人身后还跟着七八岁的娃娃。在这支队伍中,跟着几个不背东西的家伙,手里拿着皮鞭,专门监视、打骂背夫,他们是商人的狗腿子。
有一次,翻过了一座雪山,背上的木箱压得潘多实在受不住了,她走到一块岩石边,想放下箱子,休息一会儿再走。谁知一不小心,木箱碰裂了。一个凶恶的狗腿子,飞快地跑上来,指着潘多的鼻子恶狠狠地说:“工钱不给了,还要赔偿损失!”一边骂,一边举起黑皮鞭,就往潘多头上抽打。
潘多的母亲猛扑上去,用自己的身子,保护女儿。她的目光,愤怒地瞪着狗腿子。这时,周围的背夫们蜂拥过来,七嘴八舌地说:“不要说木头,石头也会碰碎呀!”有的大声喊道:“不许打小孩!”在大伙儿的保护下,小潘多才躲过了一顿皮鞭的抽打。
一路上,有多少阶级兄弟姐妹倒了下去。有的一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有一天,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妇女,昏倒在山路上。她发高烧,浑身打哆嗦,无法跟着队伍往前走了。大伙儿把她安置在路边的一个岩洞里。潘多和她母亲还走过去,看望了这个穷苦的妇女,在这个妇女的身边留下了从她们自己嘴里省出来的一点糌粑。可是,等她们下次再路过这里时,这个年轻妇女仍躺在原处,早已浑身僵硬。她们也不知她死了多少天了。
母女俩不分春夏秋冬,长年奔走在这山峦起伏的世界屋脊上。腿快跑断了,但是饥饿还是像影子似的紧跟着她们。在那个岁月里,潘多是多么害怕、讨厌那些群峰重重的雪山银岭啊,因为这些冰天雪地的山峦不知夺走了多少穷人的生命!
山巍巍,路茫茫,何年何月才能走到头啊!但是,也正像歌中唱的:
喜马拉雅山再高也有顶,
雅鲁藏布江再长也有源;
藏族人民再苦也有边,
共产党来了苦变甜。
一九五八年,潘多跳出了苦海。这个旧社会的女奴隶,成了西藏的第一代农业工人。她跨进拉萨“七一”农场,住的是砖瓦房,盖的是崭新的被子,穿上了花衣服。她仿佛变了一个模样儿,显得那么强壮有力,显得那么活泼有精神。面对着这一切,她永远也忘不了母亲临死时对她说的一句话:“佛,不护我们穷人,护着富人!毛主席、共产党才是我们穷人的贴心人,是大救星啊!”
从此,潘多铁了一条心,跟着毛主席走,跟着共产党干革命。只要是党叫干的事,她都豁出命来干。一九五九年,潘多被选拔到中国登山队,成为新中国第一代藏族女登山队员。起初,她对登山是怎么一回事,并不了解。她想,可能是给解放军带路吧!后来,才逐渐懂得了登山活动的重大意义。登山,这是一项与大自然搏斗的艰苦事业,无时无刻都面临着艰苦和困难,都会遇到生与死的严峻考验。但是,只要是能够为伟大领袖毛主席争光,为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争光,再苦、再难、再险,她也无所畏惧。苦难生活的磨炼,与大自然的搏斗,使她养成了粗犷、泼辣、倔强的性格;党的教育,又使她对革命事业无限忠诚。在十六七年的登山探险中,再累,她没有叫一声苦;再险,她没有后退过半步。一九五九年和一九六一年,她和战友们先后征服了海拔七千五百四十六米的“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和海拔七千五百九十五米的公格尔九别峰,两次创造了女子登山世界纪录。
她和西绕登公格尔九别峰那天,气候是多么恶劣啊!她们正向顶峰前进,突然狂风骤起,乌云从山峰下面的峡谷,从四面八方向顶峰汇集过来,把宇宙搅得昏天黑地。她们相距几米,彼此就看不见影子。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的信念,一定要登上顶峰,完成毛主席、党中央交给的光荣任务。西绕说:“这是我国妇女第一次登这样的高山,我们藏族妇女能参加这次活动,是党和人民对我们最大的信任。我们一定要登上顶峰,为毛主席争光。”她们的心中亮着一盏明亮的灯啊!她们靠这盏思想明灯的光辉,摸着黑,往顶峰攀登。在顶峰上,她们高举着鲜艳的国旗,眼望着闪亮的五星,心中想着毛主席。她们高扬起冰镐,一声接一声地高呼:“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两个昔日的女奴隶发自肺腑的口号声,压住了呼啸的风雪,震撼了三山五岳,久久地在天宇间回响。她们还凭借从云丛中偶尔透出的一线闪亮,找了几块美丽的岩石,带回北京送给毛主席。这一夜,她们就露宿在顶峰下面的一个岩石坡上。棉团似的大雪,把她们的鸭绒睡袋深深埋没。第二天醒来,太阳升起好高了,山野白茫茫,阳光、雪光把山山岭岭照射得透亮透亮。可是下山的时候,大雪把来路淹没了。走着走着,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仿佛雪峰倒塌,一下子把她们打出一百五六十米远,深深埋在雪堆中。她和西绕碰到了“白色的死神”——巨大的雪崩了。潘多好像梦中醒来,也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也许已经掉到冰裂缝里去了,她感到胸闷、窒息。她使劲往外爬,最后脑袋露出来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被埋在雪里,现在雪还齐胸深呢!她艰难地走出了雪窝,但她的高山眼镜、鸭绒手套都给雪崩崩掉了。不一会儿,眼睛像针扎似的疼痛,她得了雪盲,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她在战友们的帮助下,终于安全地回到了大本营。可是,她的战友西绕却不幸在这次雪崩中牺牲了。她永远也忘不了,当她和西绕从顶峰上往下走的时候,西绕高兴地说,我们又征服了一座高峰。她们还决心征服我们祖国土地上的每一座高峰,还要把中国妇女的足迹印到地球之巅上去呢!这两位藏族翻身农奴,同在拉萨“七一”农场当农业工人,又一起征服高峰为祖国争光,她们还有一个共同的崇高愿望:加入中国共产党,征服革命征途上一座又一座高峰,为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西绕却与她永别了,潘多的心情是多么不平静啊!她想,西绕用自己的英雄行动,书写了入党志愿书。她决心继承战友的遗志,奋勇去攀登一座又一座高峰,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书写自己的入党志愿书。
十多年来,她一直努力地书写着,用这个崇高愿望激励自己奋勇前进。她多么盼望实现崇高愿望的这一天早日到来。
五月十五日,她盼望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在这个不平常的时刻,在这个海拔五千米的不平常的地方,一个讨论潘多同志入党申请的党支部大会正在大本营第十三号帐篷里举行。帐篷的墙壁上,挂着毛主席的画像,党员们围坐在用装水果罐头的木箱垒成的“桌子”四周,蜡烛闪耀着柔和的光亮。潘多站起来,向党员们讲述着自己在旧社会的苦难经历和在新社会的幸福生活,讲述着对党的认识和自己多年来的迫切心愿。她用充满感情的语言,用她的整个心,一字一句地念着她的入党志愿书:
“今天,我愉快地接受了突击珠峰的战斗任务。这是党对我的极大信任。我向党表决心:为了给毛主席争光,为社会主义祖国争光,为四亿妇女争光,在征服珠峰的战斗中,以自己对党对毛主席的赤胆忠心,以最大的革命毅力,向一切困难作斗争,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登上顶峰,用鲜血和生命完成党交给的任务。决不辜负毛主席、党中央对我们的期望,不辜负全国人民对我们的期望!”
“请党组织放心,胜利一定属于我们!五星红旗一定插在珠穆朗玛顶峰上!”
“我决心为实现党的最终目的——共产主义,奋斗终生。生命不息,斗争不止,把自己的一生贡献给壮丽的共产主义事业。”
她念完了入党志愿书,又坐了下来,虚心地听取同志们对她的意见和希望。
党支部大会结束时,夜已经深了,走出帐篷,明月和星星高挂在天空。她感到,今晚的夜空,好像用水洗过似的,特别的蓝;今晚的月亮和星星,也好像格外的明亮。她身上注入了一种永远也使不完的神奇力量,迈着矫健有力的步伐,充满自信心地往自己住的帐篷走去。她心里想,不管队党委批不批准,自己首先要从思想上入党。说出去的话,一定要用行动去实现……
真没有想到,在向顶峰挺进的征途中,传来了正式批准她加入了党组织的喜讯。她思前想后,怎么也睡不着。帐篷外边的雪停了,风也静下来了。明天,她们又将继续向顶峰挺进了。
“征服世界最高峰!”这是埋藏在潘多心中多少年的宏愿啊!为了实现这个宏愿,多少战友前仆后继英勇牺牲。此时,仿佛西绕又站在她跟前,对她说:“我们中国妇女的足迹一定要印到世界最高峰上去!”此时,她仿佛看到了邬副政委带领突击队,向顶峰冲击的英雄形象。此时,“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豪言壮语,仿佛又在耳边回荡。当然,潘多从自己十多年的登山经历中深深懂得,把这个宏愿变为现实是需要经过艰苦奋斗,甚至流血牺牲的。但她想,只要登上顶峰,哪怕牺牲了也是光荣的。此时啊,她充满着战斗的豪情,心里又高兴,又焦急。高兴的是,中国妇女屹立地球之巅的时刻就要来临了。焦急的是,她的女战友们因为种种原因,如今只剩下一个昌措跟着她一起去冲击顶峰了。扎桑同志,第四次行军时,在八千六百米营地与狂风严寒搏斗了两天两夜,脚冻伤了;巴桑同志,第四次行军时,在七千六百米营地拿着锅取冰雪时,一阵狂风把锅盖给卷走了,她勇敢地追赶着,从风口中夺回了珍贵的锅盖,但不慎绊倒在一块大石头上,把脚给扭伤了;还有登顶蛮有希望的桂桑,在北坳营地宿营时,一位同志不小心,碰翻了开水锅,把她的脚烫伤了,虽然桂桑还坚持往上攀登,但伤势太重,不得不命令她下撤了。身边的昌措,意志是很顽强的,但她的喉头炎一直没有痊愈,这几天又加重了。到最后,也许参加登顶的女同志,就剩下她一个了。
“一个人,也要上!付出任何代价,都要上!”潘多自言自语地说。
其实,同帐篷的几位战友,也都没有睡着呢!一听潘多说话,又都说开了。
年轻的小伙子阿布钦很认真但又带点淘气地说:“你这个姆拉(藏语老太婆的意思)有决心,我们这些年轻人勇气就更足了。”
昌措用她那已经沙哑的嗓子说:“我一定跟你一起上顶峰!”
桑珠充满自信地说:“我们共同去战胜困难,珠峰一定可以拿下来。”
夜深了。明天,新的艰苦的战斗,还在等待他们呢,不能再说话了,一说开,又会兴奋得睡不着觉。为了明天的战斗,他们都不开口了,静静地躺着,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早一点进入梦乡。
五月二十五日的黎明,雪后放晴,碧空万里,银装素裹,山色分外妖娆。潘多和她的年轻战友们,天刚亮就起来,点上了煤气炉,开始烧水做饭。他们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个鲜红的大苹果和一个黄澄澄的广柑,切碎了,放进锅里。他们一边吃着喷香的糌粑,一边喝着用从北京专机送来的水果熬成的热汤,身上、心上感到无限的温暖,仿佛增添了无穷的力量。
是啊,在旧社会,潘多背负着沉重的木箱,不知爬过多少座雪山,但有谁关心过她的冷暖,只有饥饿、严寒和她相伴。潘多,这个母亲给她起的名字,藏语是“有用”的意思,可是,在旧社会,潘多是一个被压在社会最底层的小奴隶,受尽了压迫、剥削和欺凌。今天,潘多才真正有用了。她,作为新中国妇女的代表,参加了征服世界最高峰的战斗,毛主席、党中央关怀着她,全国人民关怀着她,四亿妇女鼓励着她。
潘多和她的战友们结好组,走出了帐篷。望征途,险关重重。但她仿佛看到雪山银岭上,飘动着火红的党旗,向党的儿女们召唤。她,一位刚刚纳新的女共产党员,胸怀朝阳,仰起头,挺起胸,迈着坚定的步伐,向上攀登。哪怕征途上横挡着千万条“黄色条带”,屹立着千万道“第二台阶”,我们的英勇战士,都要胜利地跨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