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过程十分顺利。丁友刚先做案头工作,查阅相关的技术资料,从沙头角中英街买来几种同类产品分析对比,然后作比较试验。模拟出几个配方之后,先在动物身上作试验,感觉动物毛皮顺滑了之后,在自己的头上试验。最后拿去给女同事试用,反映效果不错,一点不比沙头角的同类产品差,而成本只有市场价格的五分之一。
总经理一锤定音,说生产就生产,连商标都没来得及注册,至于产品的名称,直接用丁友刚大学一个同学的名字。该同学姓“师”,名“飞雪”,当年上大学的时候,丁友刚就觉得该名字很特别,很好听。为此,他几乎要追师飞雪,可惜他们班男多女少,女生长得也并非貌若天仙,丁友刚犯不着为她与同窗伤和气,作罢。可是,师飞雪一头飘逸的长发,永远定格在丁友刚脑海中。这次开发洗发、护发二合一产品,总经理打算为新产品起名字的时候,丁友刚想都没想,“师飞雪”脱口而出。总经理一听,立刻说:“好。这个名字好。丁总开发的新产品,就用丁总起的名字。”
一转眼,丁友刚来深圳已经一年,远远超过了“试用期”。
研究所倒没催他。或许,公司给研究所的感谢信和5000元“感谢费”起了一定作用;或许,他每月的工资、奖金一分钱不少地照领,然后他们室私下分掉让大家都沾了光,所以没有主动催他。但公司这边却希望他正式调过来。总经理逮着机会就做工作,说深圳好,气候好,环境好,工作氛围好,人际关系简单,绝不压抑个性,充分发挥每个人的潜能。如果丁友刚调过来,成了“深圳人”,公司就能名正言顺地为他申报技术进步奖等等。
丁友刚动心了。
但他必须过两关。
一是导师关,二是老婆关。
两关都不好过。
在导师面前,丁友刚开不了口。这理由,那理由,都解释不了当初他为什么给导师写信说自己热爱本专业,并打算“一辈子从事盐湖研究”。导师不需要责备丁友刚,只简单地问:“当初你那样做,到底是真心话,还是为了能上研究生而口是心非?”
导师也是丁友刚的岳父。他没有把脸撕破,没有使用“欺骗”和“不择手段”这样的字眼,但“口是心非”同样涉及人品问题,丁友刚能承认自己人品有问题吗?
至于老婆,丁友刚同样不好开口。菁菁那么信任他。当初他离开研究所只身来深圳,有闺蜜提醒说深圳是个花花世界,你把他一个人放在那里,早晚要变坏。而菁菁则坚定地认为,即使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变坏了,她丈夫丁友刚也不会变坏。可现在,丁友刚虽然没有“变坏”,却不打算再回青海了。要么,她带着儿子跟随丁友刚去深圳;要么,两个人离婚。
离婚当然是下策。俩人感情并未发生问题,干吗要离婚呢?可是,离开研究所跟丁友刚去深圳,更难割舍。
假如说丁友刚离开研究所是为了事业的话,那么,菁菁的事业则在研究所。菁菁眼下虽然只是一名资料员,但她已经在读函授,即将“专转本”;并计划活到老学到老,取得本科学历后,打算报考在职研究生,争取早日成为父亲和丈夫那样的科研人员。虽然实现这一目标的道路并不平坦,但只要努力,前途是光明的,即使最终未能全面实现,实现一部分也是胜利,而且,追求目标的过程本身就有意义。人,活着还是应该有目标、有追求的。可如果去深圳,她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更不知道她该追求什么。
至于丁友刚说到深圳的气候好,菁菁更是不服。她没有感觉西宁的气候有什么不好。她青海生,青海长,对这里的气候很适应。倒是深圳那地方,她不适应。菁菁曾带着儿子来深圳探亲。她一点没觉得深圳的气候好,太热,太潮湿。仿佛一个人非常浮躁,不冷静、不淡定,因此也就缺少思想,缺乏深度。
丁友刚说深圳气氛好,比较自由,有利于个人发展等等。菁菁同样不认可。在探亲的日子里,菁菁看到的是公司的人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除了想赚钱,还是想赚钱。连总经理出面请他们一家吃饭,吃着吃着,就说到了公司产品在市场上的销售情况,又说到开发什么新产品等等。而“开发”的唯一目的是为了赚钱,并不是对自然规律的探索和为了人类科技进步。给菁菁的感觉,这里所谓的“事业”,其实就是“赚钱”,与她的文化基因格格不入。
当初菁菁就想到过把丁友刚拉回青海,可她不敢确定,她是崇拜丁友刚的,丁友刚既然是父亲的得意门生,就应该和父亲一样有学问。她相信丁友刚,相信他在深圳是暂时的,是为了拓宽视野,为了探索“把科学技术转化为生产力”的路子。当初深圳的公司给研究所发去感谢信就是这样写的,曾经被当成“改革成果”宣传,让菁菁脸上有光。所以,她不能轻易拖丁友刚的后腿。
但是,当丁友刚正式提出打算留在深圳,并让菁菁带着孩子跟他一起去的时候,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菁菁忽然发现,环境是能改变人的,她丈夫丁友刚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深圳的公司文化和公司老总的思想已经慢慢侵蚀了丁友刚。菁菁想“挽救”丁友刚,却没有回天之力,甚至,她说不过丁友刚。菁菁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丁友刚所理解和追求的“事业”,已经和她截然相反,他们的价值观已经完全相左。
既然注定了要长期分离,而且俩人的价值观截然不同,再维持夫妻关系,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