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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走投无路的选择

1

吴明直到这时,才终于说到了有关刘童的这个案子。

吴明一口咬定,刘童就是被他杀死的。他对我说,如果不是他杀死的刘童,他怎么会知道刘童的尸体埋在哪里?在来宁阳确认证据时,他很准确地就指出了埋尸的地点,并将刘童的尸体挖掘出来,这本身就已说明了一切。这真是很有意思。按一般的规律,犯罪嫌疑人都是竭力想摆脱自己的嫌疑,甚至不惜说假话,搞假证,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吴明却一口咬定人就是他杀的,似乎还惟恐证据不充分,不能让我相信。但是,我还是告诉他,根据法医的初步鉴定,在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刘童很可能在他用刀杀他之前就已经死了。

吴明听了当即说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坚持说,在他用刀杀刘童时,他明明看见他还活着,他的胸脯一起一伏,明明还在喘息。他说要知道,杀一个活人和杀一个死人那感觉是不可能一样的。

但是,我很清楚,吴明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在感情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跟刘童和赵强这几个人的仇恨实在太深了,他宁愿去为刘童偿命,也要笃信,就是自己亲手把他杀死的,而且这几年,他一直都在坚信这个事实。

2

吴明对我说,他杀刘童也是偶然,事先并没有精心谋划。

吴明离开宁阳之后,精神一直很恍惚。他经常搞不清自己是在哪里,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有时甚至会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一天。他终于意识到了,这样下去不行。他要尽快将自己的情绪梳理清楚。他知道,这些事应该都是刘童一手策划的。刘童的父亲是宁阳县的公安局长,如果他想陷害自己,很清楚应该如何去做。所以,吴明想,如果让自己从这种精神状态里解脱出来,就只有去找刘童和赵强他们做一个了断。

吴明这样决定之后,就在一天夜里偷偷回到宁阳。

他知道刘童和赵强他们几个人很可能泡在城边一个叫“相思河畔”的歌厅里。因为大于头曾经吹嘘过,说这家歌厅座落的位置归他父亲的城关派出所管辖,而且他父亲还在那里占有股份,所以他去那里就如同回家一样。果然,在这个夜晚,吴明没费多大气力就在“相思河畔”歌厅找到了刘童,赵强周一明和大于头他们几个人也都在。当时他们正在一个“KTV单间”里跟几个三陪小姐闹成一团。刘童对吴明的突然出现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笑着拍了拍坐在身边的小姐。几个女孩就赶紧都站起来,知趣地出去了。

然后,刘童又朝大于头使了一个眼色。

大于头立刻去门口叫进一个侍应生,对他说,我们这里要谈点事,不叫你们不要进来。那个侍应生乖巧地答应一声转身出去,顺便将房门给关严了。

赵强和周一明始终没有说话,坐在旁边默默地喝着啤酒。

刘童看看吴明,若无其事地笑了。

他说,少见啊高才生,是不是已经考上大学了,来跟我们辞行?

大于头在旁边听了,立刻哈哈地笑起来。赵强和周一明也都笑了。

吴明感到刘童的话就如同一把刀子戳进自己的肺里。他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在此之前,他还一直没顾及想这件事。他被完完全全地笼罩在失去父母的悲痛之中。这时,刘童的这句话就如同一根火柴,立刻将他胸中的另一股怒火轰地点燃起来。

他猛地朝刘童扑过去,喉咙里发出嘶地一声。

刘童灵活地朝旁边一闪,反手将吴明按在沙发上,然后,一边歪嘴笑着说,想来找我玩儿命,小白脸儿,你有这个本事吗?小心我撅折了你!

这时吴明已被愤怒烧昏了头脑,只觉耳边发出嗡嗡的声响。他拼尽所有的气力从沙发上跳起来,用手去抓刘童的衣领。刘童立刻又闪身躲开了,笑着说,你这种笨蛋不值得我动手。说罢朝旁边的赵强挥挥手。赵强就眯起一只眼笑着走过来。赵强一边活动着手腕,拉开一副散打的架式,两只脚开始轻松又带有挑逗性地滑着步子,看上去就像是在跳一种奇怪的舞蹈。他先将左手虚晃了一下,跟着一拳就打在吴明的前额上。

吴明顿时觉得头昏眼花,有些站立不稳。

赵强冲他摆着手说,来,来呀,你不是要想算帐吗,我就在这里,过来呀!

这时吴明已经不顾一切了。他看准赵强,刚刚朝前迈了一步,就觉得又有一拳打过来。这一次打在他的左眼上。他感到眼前金星乱飞,连赵强的脸似乎也扭曲起来。他听到,赵强在飞舞的金星后面说,你爸爸当初不是要找我们的麻烦吗,现在告诉你,我们转学的所有手续都已经齐备了,他现在死了算是便宜,否则我们还要联名起诉,去法院告他呢,他做为人民教师,凭什么随便污陷学生?他这是知法犯法!

刘童也在一旁说,是啊,我听说,你也想告我们,你告什么?告我们拦路抢劫栽脏陷害?告我爸爸滥用职权公报私仇?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你有证据吗?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无论说什么都要凭证据,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大于头一边笑得嘎嘎地说,我说你呀,别看平时学习那么好,可到底还是跟你爸爸一样,只是个书呆子,现在外面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吗?

赵强说,你那个老爸,他直到临死还糊涂着呢!

这时,刘童忽然阴下声音说,我今天就明确告诉你吧,要不是你那个死有余辜的老爸整天跟我们找麻烦,现在我们几个人早都被学校保送去上大学了。刘童这样说着,冷冷一笑,现在好了,我们的关系都已被退回到原来的学校了,既然我们上不成,那大家就都别想上!赵强说是啊,你不是最有希望考上大学吗?你的那个大学呢?

他们一边这样说着,就一起怪声怪气地笑起来。

吴明原本已被赵强打得晕头转向,这时心里的怒火又将他烧得清醒过来。他突然大叫一声就又一次朝赵强扑过去。但赵强并不躲闪,只是拿他当一只动物似地戏耍,脚下忽左忽右地来回跳动着,一下一下地击打着他的头部。他的两眼都已被封住了,像充了气一样的胀痛。眼前的一切都只剩了模糊的光影。他听到刘童在光影里说,想跟我们斗?不要说你,就是你那个死了的老爸也不是对手,我现在如果高兴,可以把你打死你信不信?

吴明像一只困兽,在房间里乱撞着。

刘童微微一笑说,我们今晚有证人,我们正在这里唱歌娱乐,是你自己主动打上门来的,你还威胁我们,口口声声说要用刀杀了我们,我们这是正当防卫。刘童说着朝旁边的赵强歪了一下头。赵强就走到他面前,突然又一拳接一拳地打过来。赵强的拳头很阴险,表面看上去似乎用力并不大,其实却非常凶狠。与此同时,刘童也站到他的对面,每当赵强把他打过来,他就再把他打过去,两人如同在打一只沙袋。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笨拙的盲人,一边被赵强和刘童不停地打着,一边摸索着在屋里跌跌撞撞。后来,他终于站立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然后就被周一明和大于头连拖带拽地从歌厅里弄出来扔到路边。

3

吴明说,那一晚,他是在他父母的墓地上度过的。当初他从公安局的看守所被放出来时,他的父母已经被火化。他无法在火化场的骨灰存放处为父母办理骨灰存放手续,因为,他已经身无分文。他只好将父母的骨灰取出来,在县城外面的瘦龙河边找了一块地方掩埋了。在那天晚上,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城外,在河边找到埋丧父母的地方。他坐在还泛着新土气息的坟堆旁边,看着清澈的河水在月光下静静地流淌,心里在回想着父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一次他复习功课很疲惫,父亲对他说,其实一个人在一生中经历的每一时刻,无论是惬意的还是痛苦的,舒服的还是艰难的,将来都会成为记忆,而这些记忆再回想起来,都会感到温馨。父亲说,比如准备高考的这段日子,一旦过去就不会再有了,再过几个月,到了秋天的时候,你就会是一个真正的大学生了,那时你说不定正在哪里读书。

他想到这里,禁不住又泪流满面。

他想,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他却并没有去上大学,他连家都已经没有了,而且父亲和母亲也都已不在人世。他就这样独自坐在父母的坟前,一直坐到天亮。

也就在这一夜,他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的决定。

他想,他一定要让刘童和赵强他们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首先是刘童。刘童在歌厅的“KTV单间”里说的那些话让他大吃一惊。刘童甚至向他承认,这一次就是他们陷害的他,但因为他没有证据,却拿他们没任何办法。吴明想,办法总会有的。对付这些特殊的人只能选择特殊的办法,而且不需要任何证据。于是天一亮,他就朝着城边一个叫“梨香苑”的新建住宅小区走去。宁阳县城并不大,新建的住宅小区只有两个。其中一个是别墅区,依傍瘦龙河边,叫“碧波园”,那里的房子大多是卖给城里有钱人的,吴明想,刘童的父亲就是再有钱还不会给他买别墅,所以,他的房子很可能在“梨香苑”。但是,吴明还是想错了。在这个早晨,当他来到“梨香苑”小区向门口的保安一问才得知,刘童竟然在两个小区都有房子。当时他走到“梨香苑”门口,不动声色地对值班保安说,他是电话局的,接到这里一个叫刘童的业主报修,来检查故障。

门口的保安冲他点点头,示意可以进去。

他一边往里走,又像是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刘童是在8号楼的201室?

保安立刻看看他问,你们既然接到报修,怎么会不知道地址?

他立刻解释说,刚才出来得太急,报修单没带在身上。

保安又打量了他一下,才说,你说的,是哪个刘童?

他说,这里住的有几个刘童?

保安又迟疑一下,说,如果你问的是县里刘局长的儿子,他是住1号楼的301室,不过他现在不一定在这边,早晨没看见他回来。

他试探着问,他不在这边,还会在哪?

保安说,说不好,也许是在“碧波园”。

他这时才知道,原来刘童在“碧波园”小区竟然也有房子。当然,那时他还不懂,其实刘童的父亲刘川局长给刘童这样买房子也是别有用心的。他做为宁阳县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安局长,同时在“碧波园”和“梨香苑”这样的高档小区拥有两处房产,恐怕会招来别人的议论,而用了儿子刘童的名义自然会将目标缩小一些。在这个早晨,当吴明又来到“碧波园”这边,却被在门口站岗的保安挡在门外。这边的保安态度很蛮横,似乎他们把守的并不是住宅小区,而是一座监狱。吴明刚刚走过来,离门前还有一段距离就被喝住了。

一个头戴钢盔的保安走过来,问吴明有什么事。

吴明说,来找刘童,拿钥匙。

戴钢盔的保安问,拿什么钥匙。

他就将刚才在那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保安听了上下看看他,才说,刘童不在这边。

他立刻问,他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保安说,不常来,这边平时没人。

吴明一听心里就有数了。这一天他没进县城。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直到晚上,大约11点钟左右,他才又重新来到“梨香苑”小区。这时他的身上已带了事先准备好的蒙古刀。就这样,他很平静地走进去,径直来到1号楼的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