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属于两党轮流执政的美国,在这里,民众的意愿不管如何短浅、如何荒谬,毕竟要受到政界的重视,且通过投票真实地反映出来。正如历史学家大卫·施特劳斯所说,战争联结的美英、美法友谊经不起和平的轻轻一撞,同样,战争给威尔逊带来的国内声誉很快也被和平摧毁了:美国人不会长期活在一个宏伟的世界梦想之中,不会为美国是否出兵水深火热之中的捷克斯洛伐克而长期争辩;决定他们把票投给谁的,是复员的儿子能不能赶紧找到称心的工作,是自己能否在商店里用合理的价格买到想要的东西。
威尔逊的白宫末日颇有点“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的凄凉。在国外,克雷孟梭们迅速翻脸,指责美国通过战争把整个欧洲变成了它的债务人,在国内,他敦促国会通过《凡尔赛和约》的努力宣告失败,他全力促成国际联盟的成立,也无法在国内找到支持——国人觉得他仍然生活在战争思维之中,而不去关心低迷的经济和飞涨的物价。他们对这个老资格的理想主义者彻底厌倦了,哪怕年月之后,这位可敬的总统已因劬劳国政而一病不起。正是在如此的背景下,沃伦·哈定,这个有着几分老牌影星味道的纨绔子弟被共和党人从俄亥俄州的马里恩给挖了出来,事实证明,人们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此刻喜欢的感觉:生活气息,甚至可以说——享乐主义。
哈定的名声在今天有所“复苏”,固然有更易了的时间和审美作怪的缘故,然而,即使在当时,哈定的公共形象,就弗雷德里克·刘易斯·艾伦的记述来看,也是相当正面的。艾伦,著名的《哈泼斯》杂志在年代的主编,以给年代美国社会立传著称,他被引用最多的一句名言是,“威尔逊想的是整个世界,而哈定首先考虑美国。最终,威尔逊想让美国带着尊严竭尽全力,哈定则只想让它休息片刻。”如果单看专家学者们对美国近百年来十多任总统的排名,哈定也就比林登·约翰逊强些,然而,艾伦指出,一种无为而治、休养生息的国策对了美国人的胃口,也大大修补了哈定的负面形象。
艾伦所描写的哈定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小镇男子”,“他最喜欢做的事,莫过于解开马甲的纽扣,嘴里叼着雪茄,手边放着充足的啤酒冰块,和老朋友聚在小酒馆里,在周末晚上消磨时光。”他的情妇南·布里顿说他的嘴边常挂着“哎,小宝贝”、“嗨,亲爱的”这样的俚俗之语,他在做俄亥俄参议员期间与南在百老汇一家旅馆幽会时,被闯进来的联邦探员撞个正着,他还辩称,逮捕一位“赶往华盛顿途中为人民服务”的参议员是违法的。哈定入住白宫后,“华盛顿的旅馆里到处可见衣冠不整的绅士,嘴里随时叼着雪茄,口袋里塞着成卷的百元美钞”。鱼从头臭起,腐败之风从国家的最高行政中心辐射开去,当权者大搞权力寻租,与商界勾结,导致权贵资本主义横行,各个产业、金融业的大亨都懂得了要同政府要员搞好关系才能拿到国有资源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