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这也改变了一些当地人的认知,或许他们逐渐也会开始把自己故乡看作是一个“地质公园”,但这显然有一个调适过程。给我们开车的司机就常常直白地诉说那些地方的“老根”:在他看来那些地方原本都是穷乡僻壤(青山那儿“以前都是土房子、泥路,车都进不来”;热水塘现在是个温泉产业的繁荣小镇,但以前“就是个穷山沟”)。普通百姓还并不习惯把自己一直生活在其中的这片土地看作是一个地质公园或自然保护区。当然这并非中国才有的新现象。事实上,几乎每一个现代化国家都经历了类似的过程。艺术评论家C.G. Laurin年曾说:“放羊的孩子不懂得欣赏海上日落或白天鹅掠过深蓝水面。”瑞典那些尚未开发的西海岸,到处都是岩石、野花和沙子,曾被早期上流社会的旅行者视作最丑陋的地方,但经历现代化的中产阶级却将它视为大自然的神奇造化和未经雕琢的美景。废旧的工厂也可能被改造成工业旅游项目,甚至巴西的贫民窟都能发展为一个新的旅游项目。“景观”的定义早已极大地改变了。
“景观”之所以变了,是因为观看风景的人变了。Don Mitchell曾说:“景观,不论是英国公地、意大利风景别墅、加利福尼亚农场劳动营、芝加哥腹地大平原,还是哥伦比亚河捕鱼台地,都是为某人以及由某人所建构的一个地方。”对同一片景象,不同文化的人发现不同的意义。一个青海湖边的农民会把油菜地看作是一种农业资源和劳作,但观赏的游客则可能把它视为赏心悦目的风景。这两种理解源于人们的不同体验。正如《小王子》中所说的,“人们眼里的星星是不一样的。对旅行的人来说,星星是向导。对其他人来说,它们不过是些小小的亮光。对那些学者来说,它们是有待研究的问题。对我遇到的商人来说,它们是金子。”中产阶级的价值观尤其倾向于寻找那些所谓自然、淳朴、原始的景观。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潜在的怀旧意识的产生正是因为他们自身在现代化不可逆转的变迁中已经改变,在一个日益广阔和漂泊的世界中,他们渴求着某些坚实的东西不因时间的流逝而转变。工业社会中的人也要求自己在工作和休闲之间轮流交替,使人们心中生出一种新的渴望,即在一个分裂的世界中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景观观念和旅游方式的变迁,本身就折射出一个现代化的社会正在逐渐浮现。确实,我们看到了和先辈不同的世界,但我们之所以会发现并消费某些“风景”,并不是因为以前没有中国人见过它们,但我们却可能是用全新的眼光来看待这些景物的第一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