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特的小说里,我们看到了我们最想从美国人身上看到的东西:开放。进而,福特还透过他的叙事证明,我们何以不会对偷情、通奸这类严格意义上的道德瑕疵行为产生嫌恶。并不是性行为本身多么值得讴歌,而是这些性行为都发源于某种心领神会的同情和坦率的分享。西姆斯对多丽丝谈到玛吉时,多丽丝说:“哦,我只是在想作为另一个女人的感受,我有太多那样的经历了。所有人都会摔倒在同一条小河沟里,是吧?到了我这个年龄,你已越过了一个界限。你会去做一件只和当时的心情有关,却不意味着什么的事情。”至此,我们就此知道这两个人之间不可能不发生些什么了。说到底,人类全部的行为都是用来减轻孤独的。
别说我们,就连欧洲人也一直不习惯老美的这种德行,他们觉得把什么都不当回事不是洒脱,而是粗鲁、无脑。只有乔治·桑塔耶那等少数几人赞许美国人给来自文明世界的绅士、骑士、修士们上了一课,这位忧伤的西班牙裔老清新写道:“美国生活是一种强力溶剂。它试图中和每一个本质上是善意、满足、无心机和乐观的智慧元素,即便它们再顽固不化、再富有异国风情也不例外。”标准的美国性格,把浮夸、滥情、大惊小怪、一本正经看作这个世界上最不可容忍的东西,这是新英格兰殖民地孳生出的奇葩,最早的殖民地性格,比它们的宗主国还更英格兰,继承了更多托利党而不是辉格党的遗产。马克·吐温之前的美国文学带着浓重的欧洲色彩,谨慎地构架情节,煞有介事地评断社会和文学的问题,严肃地施展自己的机智。而现在,我们把理查德·福特,也许还有雷蒙德·卡佛,看作是最美国的美国小说家。
在《石泉城》里,你会觉得这种欧洲人眼里的美国式洒脱性格,或者说粗鲁,是同作家的书写技术一母双生的东西。
《冬寒冻死人》里的男主人公小特洛伊,在登场时,他的真实情况被轻淡的文字隐去了,随着故事的推进,我们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轮椅往桌子跟前靠近了一点,这样他的头和宽肩膀就高出了桌面。特洛伊受的伤让他的屁股全没了,那里还有点什么,但不是屁股。他的计程车里有专门的支架和椅子。他既虚弱同时也很强壮,但在大多数情况下,他像其他人一样生活。”如果说有“美国梦”这种东西存在的话,我把它降低化理解为这样一种朴实的理念:不管什么人,都有机会可以活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