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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营救(8)

“吉付华·潘斯布德。”

“干什么的?”

“无赖汉。”

“你们发动暴乱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我看别人去,我也就跟着去了。我想可能有便宜可占吧!”这个无赖汉一脸无辜地看着国王,呆呆地回答道。

“难道你们不准备抢劫司法宫和绞死典吏吗?”国王瞪着眼看着眼前的无赖汉,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要去一个地方,好像是要去取一件什么东西。”这个无赖汉糊里糊涂地答道。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把一柄砍刀交给了路易十一,这柄刀是从这个无赖汉身上搜出来的。

“这是什么?难道不是你的武器吗?”路易十一问道。

“是,这是我的砍刀。我是个种葡萄的!”无赖汉回答道。

“那你认不认识这个人?”说着,路易十一指着另外一名俘虏问道。

“不认识。”

“好了,特里斯丹伙计,这家伙交给你处置了。”国王刚说完,便走过来两名士兵,把这个无赖汉带走了。随后,国王又看着另一名无赖汉,也是我们的朋友。他一看见国王盯着自己看,便吓得冷汗直流。

“你叫什么名字?”国王对着他问道。

“我叫比埃尔·甘果瓦,尊敬的陛下!”

“那你是干什么的?也是个无赖汉?”

“不,我不是个无赖汉,尊敬的国王陛下,我是一个哲学家。”

“放屁!如果你不是无赖汉的话,那你干吗要参加攻打司法宫的暴动呢?都到这里了,还不老实交代?”

“哦,不,不,尊敬的陛下,我发誓,我没有参加他们的暴乱。”

“一派胡言!你都已经被我的巡防队抓到这里了,还不承认?”

“我说的都是真的,陛下!我真的跟他们没有关系。您是知道的,我们搞哲学的人都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散步,思考问题。今天我是碰巧遇见了他们,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会从那里经过。刚才您不是已经问过那个人了吗?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呀!我用我的灵魂发誓……”

“闭嘴!”路易十一端起银杯喝了口汤药,说道,“你这个混蛋,我的脑袋都快被你吵炸了。”就在这时,特里斯丹走了过来。他指着甘果瓦问道:“这个人也要绞死吗?陛下?”

“我看也没什么不好的。”路易十一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瞥着甘果瓦说道。

“不,不要,这绝对不行,陛下!”我们大哲学家的脸色此刻变得比橄榄都绿,他看见国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想现在如果要活命,只有动之以情,讲一些极为感人的话了。于是,他便一下子扑倒在路易十一的脚下,捶胸顿足,言辞恳切地乞求道:“尊敬的陛下,请您开恩呀。陛下啊,您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而我只不过是一介草民,我在您的眼里甚至都比不过一只蚂蚱,您犯不着为我生这么大气啊!您是这个世界上最英明神武的国王,请您宽恕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可怜人吧!您好好看看我的样子,我就是一个寒酸的书生,怎么可能参加那样的暴乱呢?您就是借给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以下犯上啊!仁慈英明的陛下啊,如果只有严厉苛责,这只能吓唬住我们的心哪!凛冽冰冷的寒风不能让人们脱掉外衣,只有温暖的阳光照耀在我们身上,让我们汗流浃背,才能脱掉外衣啊!您知道吗,陛下?您就是那温暖的太阳啊!我的国王,我的上帝,我的主人!我敢用我的灵魂向您发誓,我绝对没有参加这次暴乱,我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书生,从来都不与偷盗、抢劫这种恶劣的行为沾边呀!我可是陛下最忠实的良民啊!我比埃尔今天在这里发誓,我绝对忠诚于陛下,我愿意为陛下的宏图大业当牛做马。如果像我这样的人也敢参加暴乱,那我肯定疯了,可是我现在没疯呀,我仁慈的陛下!请您不要因为我的破衣烂衫就一下子认定我是个无赖汉,如果仁慈的陛下能够饶恕我,我愿意为陛下早晚祈福,为陛下祈祷,希望您长命百岁,千岁!我之所以穿成这样子,是因为我穷,我没钱啊,可这也不是我的过错啊!谁都知道,就算再有学问,哪怕学富五车,可这些也不会自动产生半点财富啊!就算天下最有学问的人,也有揭不开锅的时候!诡计多端的恶诉讼师独吞了所有收获的食物,只给其他科学行业留下了麦秸秆。如果您还不相信的话,我可以讲四十几个关于哲学家揭不开锅的笑话给您听。仁慈的陛下啊,只有宽容大量、心地仁慈才能闪耀灵魂的伟大光芒,宽容大量更是排在众多德行之首啊!如果失去了它,我们就会成为在黑暗中寻找上帝的瞎子。慈悲、大度才能成为万民爱戴的资本,这也是一个君王保护自己权利地位的最有力武器。陛下过于严厉,万民敬而生畏,而这个世界上存在我这样一个可怜的穷酸哲学家,对陛下而言,又有何妨呢?何况,我是一个纯粹的知识分子,伟大的国王都会视知识分子为皇冠上的明珠。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并不鄙视驭者驭者:指阿波罗曾经给缪斯当过驭者。的头衔;马蒂亚斯·果尔凡马蒂亚斯·果尔凡:即马提亚一世(1440—1490),匈牙利国王。就对著名数学家若望·德·蒙华亚尔恩宠有加。因此,提倡文学又绞死文人,这是极坏的做法。亚历山大如果没有绞死亚里士多德的话,那他就更加完美了!还有陛下,我曾经写过一首婚礼赞歌,专门为即将大婚的弗朗德勒公主和高贵威严的王子殿下创作的。我的这份心意足以证明我对陛下的忠诚,我怎么可能参加什么暴乱啊?还望陛下明察,我绝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哲学家,并非什么冒牌货,我学富五车,出口成章。请仁慈的陛下饶恕我吧。我向陛下发誓,一想到我就要被绞死,我就吓得魂飞魄散!”

一边说着,悲痛欲绝的甘果瓦还趴到国王的脚上,亲吻他的拖鞋。这个时候,只见居约姆·韩对着袜子商科勃诺尔悄悄说道:“你看他趴在国王的脚上,演得多么逼真。因为国王从来都像克里特岛上的朱庇特,耳朵都是长在脚上的。”科勃诺尔并没有留意居约姆的话,他紧紧盯着甘果瓦,说道:“嗯,不错,我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雨果奈枢密官在向我求饶!”

这个时候,甘果瓦已经把能说的话全部说完了,他只能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向路易十一,可国王好像根本没在意他似的,只顾剔除自己指头上的污点。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国王伸过脖子又喝了口汤药,然后才看了看甘果瓦,说道:“你可真是个烦人精!”随后,他扭头对着特里斯丹说道:“呸!把他放了吧!”而甘果瓦听到这句话后,更是直接瘫软在地上。

“就这么把他放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难道陛下就不想让他在囚笼中受一受苦吗?”特里斯丹明显有些不满,说道。

“老伙计,你觉得他这种小鸟儿配关在那样的笼子里吗?那可是我们花了三百六十七利勿尔八苏三德尼埃打造的大铁笼啊!听我的,把他放掉吧!你们赶紧用棍子把这家伙给我打出去!”路易十一接着话头说道。

“啊!”甘果瓦兴奋地喊道,“您真是一位英明仁慈的国王啊!”唯恐国王变卦,甘果瓦急忙冲着门口跑去。特里斯丹极其不情愿地给他开了门,而那些士兵们更是拳脚相加地催着他赶紧离开。甘果瓦对于这一切都选择了忍受,因为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住性命。

自从获悉民众暴乱的消息后,国王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刚才那种罕见的“法外开恩”就是一个表现。特里斯丹依旧紧绷着脸站在角落里,好像一条猎犬明明看到了猎物,却又什么都没有得到。这时,路易十一兴奋地用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打着一首曲子。他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但他掩饰烦恼的本领却远远超过掩饰喜悦。每当听到好消息,他就会喜形于色,有时甚至会得意忘形。比如,当他得知莽汉查理的死讯后,他就直接向图尔的圣马尔丹教堂捐助了银质栏杆;而他在继位的时候,却忘记了传旨为自己的父王举办葬礼。

“啊!陛下,我来这里是为您诊断病情的。不知道您的情况如何?”这个时候,雅克·夸克纪埃突然大叫道。

“嗯,是的,我让他们一搅和差点忘记了。这种病都快让我难受死了,老伙计。我耳朵里现在嗡嗡直响,胸口里更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疼死我了。”路易十一答道。雅克立即抓住国王的手腕,装模作样地给他号起脉。

“科勃诺尔,你瞧,”居约姆低声说道,“国王一边是夸克纪埃,一边是特里斯丹,这便是他的全部王朝了。医生是为他自己准备的,刽子手则是为了对付别人。”

这个时候,只见给国王把脉的雅克,神色越来越慌张,而国王更是一脸焦急地注视着自己的医生。随即,雅克的脸色完全暗淡了下来。这个老家伙唯一的生财之道就是国王的病痛,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天哪!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啊!而且还有些糟糕!”只见雅克喃喃地说道。

“真的吗?到底怎么样?”国王焦急地问道。

“脉象非常不稳,时快时慢,有时还会突然停一下。”雅克信口胡诌起来。

“哦!我的上帝啊!”

“三天之内,必会有生命危险。”雅克胡说道。

“什么?那可怎么办啊?老伙计?”路易十一被吓个半死,随即惊叫起来,“如何才能救治啊?”

“我也正在想办法呢,陛下!”夸克纪埃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过了片刻,他让国王伸出舌头,看一看,摇一摇头,忽然,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天哪!陛下,我必须赶紧告诉您,现在有一个肥缺,我有一个侄儿……”

“少废话,我把这个肥缺给你侄儿了,你赶紧给我治病啊,老伙计。”国王说道。

“没有想到陛下竟是如此的宅心仁厚。既然如此,我现在在圣安德烈建造房屋,想必陛下不会对此袖手旁观吧?”夸克纪埃又接着说道。

“嗯。”国王回答得很干脆,他现在只想赶紧治好自己的病。

“我那座房子还没有屋顶呢,可是我已经没有钱了。说实话,房子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主要是为了墙上若望·富尔波的画,您知道的,它会让墙壁与众不同的。有一副狄安娜在空中飞翔的画,您知道吗?她是那么温柔娴静,仪表大方,皮肤洁白,头饰精美。还有一副收获女神像,艳丽无与伦比,女神坐在麦秆上,头戴麦穗花环,点缀着婆罗门参和其他花卉。她含情脉脉,玉腿圆润,仪容矜贵,绝对称得上是画中的佳作。”

“贪得无厌的家伙!”国王嘀咕道,“你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我只需要盖一个屋顶把这些画遮起来就行了。尽管是这么一件小事,可是陛下,我没有钱啊!”

“你那屋顶要多少钱?”

“哦……镀金铜质的屋顶,至多两千利勿尔。”

“去死吧你,你干脆杀了我算了!”国王大叫道,“瞧你那德性!拔我一颗牙,你倒想要一颗钻石。”

“那我能盖屋顶了吗?”夸克纪埃问道。

“可以!让魔鬼把你抓走算了!可是你得好好给我治病。”

“尊敬的陛下,用一种发散药就能治好您的病。我待会给您腰上敷一种特效药,它是由蜡膏、氨胶、蛋清、醋、油配成的,而且还要继续服用我的汤药。为了陛下的身体健康,微臣一定会竭尽全力。”夸克纪埃对着国王深深鞠了个躬,说道。

“陛下……”一只燃烧着的蜡烛不会只引来一只飞蛾,奥里维先生看见国王正值慷慨赏赐之际,他也是赶紧凑了上去,说道。

“你又有何事?”

“陛下,西蒙·拉丹先生去世了。”

“那关我何事?”

“难道您忘了吗?他生前是御前财产审计顾问。”

“那又怎样?”

“至今他的空缺都没有人补上。”说着,傲慢的奥里维已经将一副傲慢的神情,换成了一副卑微的表情。朝臣的面部表情,一般来说的话,无外乎这两种。

路易十一呆呆地看了奥里维一会儿,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了。”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奥里维先生,布西科元帅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赏赐出自大王,大鱼出自海洋。’我看你倒是很赞成他的意见。现在你好好听着,我的记忆力一向都很好:六八年时,我任命你为我的内侍;六九年我让你当上了圣克鲁桥行宫的大总管,一年薪水达到一百图尔利勿尔(你是不是很想要巴黎币?);七三年十一月,你成功地把信送到了吉尔日阿尔,我为了奖励你,我让你当了范塞娜森林的护林官;七九年,你又代替可怜的若望·代兹,当上了凡塞纳森林的领主;以后,又提拔你为洛奇堡垒总管;再后来,麦浪桥队长。从此以后,很多人便开始称呼你为‘伯爵’;理发师在节假日里上缴的五苏,三苏都给了你,政府只留两苏;后来,我更是大方地改掉了你那个不吉利的姓氏‘勒莫为’,说实话,那个姓氏和你还真相配。七四年以后,你之所以能每天挺胸抬头、趾高气扬,全是因为我当初不顾全部贵族的反对,恩准你使用五颜六色的印章。我的上帝啊!难道你还不满足吗?难道你捕鱼的本领还不够高明吗?你就不怕为了鱼而翻身丧命吗?我告诉你伙计,骄傲会让人丧命的。难道你不知道吗?骄傲的后面紧跟着就是屈辱和灭亡。你好好想想,你最好还是给我闭上你的嘴巴!”

国王声色俱厉的一番言辞,让奥里维先生的面部表情再度恢复成以往的傲慢。只听见他大声嚷道:“看来,陛下今天的确病的很严重,竟然把所有的赏赐全给了医生。”

对于奥里维的傲慢无礼,路易十一并没有表现得很愤怒,只见他平静地说道:“哦,我倒还忘记了一件事,奥里维先生,我还让你出使过刚城,驻玛丽皇后玛丽皇后:即勃艮第的玛丽(1457—1482),莽汉查理的独生女,1477年嫁给奥地利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宫为御史。”说着,他转向那两个弗朗德勒人,说道,“先生们,他便是我的御史。”然后,他又接着对奥里维说道,“嘿!老伙计,你看,我们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何必为这件小事动怒呢?来吧,天色不早了,赶紧来给我刮刮胡子吧!”

自不待言,读者无需等到现在就能认出,这个“奥里维先生”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可怕的费加罗费加罗:法国剧作家博马舍《塞维利亚的理发师》、《费加罗的婚姻》中的主角。。在上天的巧妙安排下,他被放进了路易十一那出漫长而血腥的喜剧中,扮演了这样一个角色。我们在这里并不想对这个人进行剖析,只想告诉大家,国王的这位理发师有三个名字:王室的人出于礼貌,都叫他“奥里维·勒丹”;老百姓叫他“魔鬼奥里维”;而他的真名则是“坏蛋奥里维”。

听到国王刚才的那番话,“坏蛋奥里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用愤怒的眼神看着国王,然后又看了看医生夸克纪埃,说道:“是的,是的,医生。”

“哦,是的,医生。”这时,路易十一还怪模怪样地重复了一遍奥里维的话,他今天晚上的脾气真是出人意料地好,“说实话,你就是不如医生。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掌控了我整个身体,而你也就摸摸我的下巴而已。算了吧,可怜的理发师,别再想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保证,只要我当一天国王,就不会亏待你。如果我也像西尔倍里格国王西尔倍里格(539—584):墨洛温王朝的国王。那样,养成用手捋胡子的习惯,那你想想,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好了,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赶紧去把你的工具拿来,给我刮胡子吧!”

看见国王今天总是不停地笑,奥里维也不好意思再和他怄气,只能悻悻地出去拿东西了。

这个时候,国王突然站了起来,情绪异常激动地走动窗户边,大声地说道:“快看哪!真的,内城上空一片火光,肯定是典吏家里着火了。一定是这个样子!亲爱的百姓们啊,你们终于来帮助我摧毁封建的领主制度了。”说着,他转过身来,对着两个弗朗德勒人说道:“过来啊,先生们,我相信这样壮观的场面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天哪!真的是熊熊大火啊!”居约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