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南海罪行的经过都和她说了么?”
帝城岛上,子甲君阁内,一切准备就绪。
“是,想必朝上不会有任何意外,君上放心。”菀叶如是道。
先前亥甲君探望过云落两次,都说看不出隐瞒;子甲亲自查看,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有一件事……”菀叶小心试探。
“说。”
“因为强行清除记忆的缘故,导致性情大变,出言无状。君上不要介意云落说过的话,她是无心的。”菀叶找到开口的机会,和子甲君求情。
“她是帝上的爱徒,我能介意什么?”
“请放心,子庚会尽快调教好,让她以后对您毕恭毕敬,谨言慎行,不再冒犯。”
“不用在意。”子甲口不应心,眺望窗外目睹着光一点点被黑暗吞噬,“等这次朝会结束,云落将永远都是西海的人。只要今后能顺从你的话,往后时日还长着。”
火樱岛上。
岛主在给她的信里只写了关于他自己的事情,就像是自首的忏悔信,并没有写任何有关她接下来需要如何去做,也没有提这封信是给谁写的。云落猜想着,岛主大可不必这样,如若她回来,同时也被消除所有记忆,成为了另一方势力中的一部分。那么这些证据,想来是足够确保她往后安然无恙。
可火兰兔,还有蓬莱的行为也暗示了,岛主的心思不止这些。他早已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极有可能如若她不再是原来的“她”,那么不仅得不到这些,连同黑曜石的甬道便会将云落,以及这些证据全部消灭。
既然“她”回来看到了,也是给一个选择,到底是要在清醒时,将其作为铁证交上去,明哲保身,并且扬名立万呢?还是配合他们,把戏演下去。那么得到的后果,又绝不可以是就此五雷轰顶,赔上性命。便需要她自己想办法,按照信上的内容,编一套理由,将这些罪名加身的同时,还能留住性命。
【“……我会尽力将你安排到他身边去,这是对你最好的安排。”】
【“……你要找到一个谁都找不到你、发现不了你的地方,将这个线索打开……”】
【“……要到他们都找不到你的地方去。”】
就如他们所愿。
也只有走一遍都没有走过的路,陷入险境方能寻得一线反扑的生机,也是她唯一想到的,被派去中地大陆。等待着蓬莱岛主和其余众人一挽狂澜,还有机会将她重新带回来。
可……她自问自己舍得这里的一切么?被人高高捧起,视若珍宝的感觉是真的美好,一旦下去,铸身的辉煌都将泯灭。即便回来,在外人的目光中也摆脱不了“罪人”的身份。再要洗白被染黑的一切,更是难上加难。
【“……未来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为了自身的执念牺牲众生灵,还是为了大义牺牲自己。”
“当然是为了大义。”
“……没有多少人会舍得放下自己,以及拥有的一切声望和权势,这是很难很难的……”】
……
【“……那就连同南、北海的清白一并洗了,不能做到也没有关系。”
……
“……目前为止,我们能够相信的只有你了,将所有期许都寄托给你。”】
……
“抱歉。”
众人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所有的尾音都在最后凝聚成一句对她的道歉。
辉煌?她有过么?闭眼悉数自身的一切,“蓬兰君”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真正为大家做过的事情,根本没有。
这样想也就放心了。
“中地,呵。”她冷笑了一下,“不是正合心意吗?我倒是要下去会会看,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奇葩之人。”
不多逗留,赶紧回到麟趾岛。人回来,傀儡睁眼,无事发生;正要拎起茶壶,壶内的茶水少了些许;再看手中的茶杯,菀叶中途来过这里,硬是出了一把虚汗。
屋内有声音,人也并未离开,从窗口对上湖蓝朝服的蒙面一人,那一瞬,心停跳了一下。还以为是子甲君,或者是其他人,但后一想,只可能是菀叶。
“吓到我了。怎么回来也不出声,事儿都做完了么?”云落深吸一口气,面作镇定,“怎么了,看上去这么急,朝服都没换。”
菀叶在屋里目光打量,最后落在她身上。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忘拿东西。看你睡得熟就不打扰,我也刚换上朝服。”
“哦,好吧。”
菀叶很谨慎,见云落醒了,将窗叶先拉上,磨蹭了一会儿又很快就出来。
“折回也是来叫你,刚才传了消息,这回儿要一起回中天,过一会儿需要你的时候会传召你上朝。”
“需要我?”
“需要你作为人证,还记得之前和你说过的‘南海罪行’么?”
“当然记得。”云落自信满满,“终于到这个时候了么?”
“嗯,你上了朝后不要紧张,毕竟是出面,不需要你说什么,只要跟着西海的人,点头即可。”
“那更容易了,你放心。”
菀叶没有怀疑,携着人一并又匆忙离开。回到帝城岛,云落目睹他走后,后脚,水形君出现在面前,也同样看向菀叶的背影,再转头看向她。
那一刻才是云落最恐慌的瞬间,脑中立即浮现之后他会对自己做的事,害怕功亏一篑,害怕真的忘记一切。沉重咽下一口口水,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水……”
水形君抬手捂住嘴,做着“噤声”的手势,而后就此消失。
是的,云落十分肯定,他完全是消失了。上朝之时,他无时无刻都会伴随在帝上的身边,作为“真”与“假”的审判者。
云落反复反省自己,刚才应该不留痕迹吧;身上摸索检查一番,又反复确定不是自己暴露了什么。
接下来,她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回头看着菀叶的房间,刻不容缓,借着详写罪行报告的同时,实则将心中所想全印在子衿斋研发的特殊信笺上,编辑了一封西海人员的全部名单,藏于琉璃魄内,悄悄送出去;在自己屋内苦苦守了一晚上,希望还来得及交到卯甲的手里。一直守到了天亮,琉璃魄才回来,得知一切顺利,这才敢偷偷小睡片刻。没敢深睡,不知浑浑噩噩又过了多久,被细微的声音吵醒;睁开眼,朝服已经折叠平铺在面前的案上,抬眼看着一直躲在墙角窥听的蛛子,心神游离,指尖冰凉。
下定决心,明知这场推翻南海地位的阴谋早以策划周全,她心里也不指望卯甲能够全身而退,但为了未来的希望,她就是那个希望。
开口,喃喃自语。
“我这样的人,还怕什么?”
墙角的蛛子动了一下,沿着窗边一溜烟跑了出去。
换上朝服,站在金銮殿门外等待需要她出场的时机。而她此时,正好能够完全听到里面在说什么,也是故意让她听到。
“……你找到证据了么?那些人你找到了么?”
争论已经开始,她最先听到的是蓬莱岛主的声音。
“人?你还能喊来一个能证明你没有做过这些事的人证么?”这个人的声音云落分辨不出,“现在,在场除你之外的所有人都能够作证,当时北海浩劫的全程,都不见你和南海诸人,只在最后一刻才现身,也同时是蓬莱导致北岛震碎的时候。在此之前,你们又在做什么?”
“做什么,与你指证我的事,有关么?”
“自然有关!呵,往小的说,在北海所有发生的都是你失责,你固执己见,从不听我们的建议,排除异己;事后畏罪潜逃,想要利用蓬莱销毁自己所作的罪证,背后还做了什么不从实招来?”
“我做的都没错!我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中天、背叛帝上之事。”
“那么这些记档报告你怎么解释?”那人一指侧边堆在地上等身人高的记档册,“你对亥癸,帝上的爱徒,种种暗中加害的措举,不够说明你是在挑衅、背叛帝上?”
“我,没,有!”
“那就让当事人,亲自揭发你。”
当有人提及到她的时候,金銮殿大门打开,一片浑浊黑暗在云落身前展开。所有人此时全都用黑雾蒙遮着脸,分开站两边,但也只有卯甲一人站在对立面,与他们争执。
她深吸一口气后再进去,面向正前高座上那人,捧着刚书写完的记档册,将其他人视若无睹。一步一步走到正中属于她的位置,行大礼,叩拜,没有起身。
“亥癸面见帝上。”
面前的记档由侍官负责收起,翻阅过目。
“记录的一切全然属实么?”侍官开口。
“若有不实,我愿承受天雷之惩戒。”
侍官看向两边的所有人,而后将手里的册子,传送到了卯甲的身边,与卯甲对立的众人齐齐背了一口凉气。
“亥癸,你是否是亲眼看到卯甲出现在浮山海域。”侍官问她,并且禁言其他所有人。
“是。南海诸人,期间一直都守着信风岛,抵挡着云兽和海啸,我能作证。”云落不假思索回答。
“卯甲在做什么?”
“驱使蓬莱与空中云兽争战。”
“哪里看到?”
“信风岛的灯塔之上。”
“然后呢。”
“一直守护到献祭完成,独自离开。我跟在他身后,亲眼见他上了中层,并非是岛柱,目的是引开云兽,与之搏斗。”
“你确定是亲眼见到他上到中层?”
“是的。”
云落斩钉截铁说出每一个字。
“如何证明?”
“我就是证明。”
云落拉开颈边的朝服,露出肩膀腐蚀的肌肤,惨不忍睹。虽不是在云中被烧伤的痕迹,但也确实是当时留下。
“当时我正要上岛柱,就被云层纠缠吞噬,若不是卯甲和蓬莱救下,我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同样,在那样险峻的场面之下,南海众人不顾自身性命拼搏,舍身忘死,所以才没有被其他海域的人见到,也未站在这里。而在信风岛,以及奔去的一路上都不曾见过其余众人前来援救,只顾着抱团求生,着实令人寒心。”
冷静片刻,侍官解开一人的发言,为他们自己辩解。
“亥癸,你说话可要负责!我们人员伤亡也不在少数,怎么就如你所说的这般?”
“我只看眼前事实,确实危难时刻未见到你们的人。”
“当时你和子庚一同过去,他留给你的人难道不属于我们这边?”
“那些是派遣给我,自然是我的人,而我说的,是跟在你们身边的人。若有,能否前来给我看看,是否是我知道的面孔?”
“那你也能说你没有见过。”
“朝上我已在众人面前发了誓言,也请你,谨言。”
“那么,信风岛献祭者前段时间的失踪又是怎么回事?这张图纸又怎么解释?”
有人上前一步,并且上交一张绘图宣纸。这张宣纸已与之前所见到的并不相同,纸张上藏了一朵紫菀花的压花,被云落发现。
“我不知。”卯甲坚持。
侍官看向云落,肯定道:“确实是亥癸的字迹。”
将内容一并悬浮在空中展现给众人,卯甲也有了准备,取出一卷旧书卷,展开举在众人面前。
“模仿字迹这种事,但凡有心人都能做到。”侍官接过书卷,准许卯甲辩解,“当时她年幼无知,抄卷拿出去卖。这卷便是我在学院一位学子案上寻到,而且不止一人有。又怎么可知,是否是有人故意为之?况且,她哪里懂得这么严谨的结构绘制,简直就是专门在烨玄阁里学过的一样。”
“又怎么得知,不是你教她的?我记得你也曾在烨玄阁学习过。”
“呵,我与她相识不过短短五载,但凡熟悉的人便可知,她能有这个资质就好了。”卯甲一甩袖袍,轻咳一声埋汰。
“那怎么又可知,不是你绘制再让她抄写?”
“呵,可笑之极。”云落自己都笑出来,“那么你的意思,是卯甲绘制让我复写,再交由你们作为证物指控他自己?呵呵,太可笑了。”
“咳。”那人重咳一声,甩袍不言。
“即便就像你们所说,由我绘制。那么在你们手中是否有过疑惑,这张图未免绘制得过于详细了些?我是何时交给你们的人,我又是何时从北岛出来,之前是否还去过那里,这些都是有记录可循,有人证可问,根本就是莫须有。不知道你们出示这样的证物,是否是已经暴露了自己确实是在栽脏嫁祸,伪造我的字迹背后又做过什么手脚,也应该一并严查一下?”
“觐见之前你可否与卯甲私下见过面?”侍官问。
“子庚能够为我作证,中天的所有人也能为我作证,我一直和子庚在一起,没有离开半步。期间除了子甲、亥甲、子庚,没有见过任何朝堂上的人。”
“此事人证、物证皆不符,证据无效。”侍官发话。
如此定论,一旁众人并不甘心,站出一人指手问她。
“你是否有意要包庇卯甲?”
“有必要么?”
“只是试问一句,曾听闻,你与他行为亲密,同住一座岛上。”
云落不说,也没必要说。
“怎么,说不出口么?啧啧啧。”
“呵。”云落嘲讽冷笑,“所以你们都是用这种,耳边听来的不实虚言,加以遐想,来作为朝上供词的么?那么你们所书写的内容、所发言的话,恐怕都不足以作为有效证据来证明发生过的一切。”
对此,帝上微点了头,侍官得令,看向角落中的菀叶。菀叶两难,手一挥,将这些人的“无效”记档全部撤走,销毁,禁言。
再是如此,菀叶多此一举,也将西海上原本根据计划中,记录云落成长过程中的伪证一并撤去,禁言,也是为了保西海的声誉。这样一来,堆成山的记档只剩下了了几本,侍官和帝上都看向他,他埋头,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也同样,西海的势气减弱大半,卯甲虽不动声色,斜眼,也同样看向菀叶,细细琢磨接下来的“防守”。
“那么,我问。”一人踏足向前,“有关卯甲欺瞒上报的事,又作何解释?我们在除了北海的其他海域发现了原本上报调配去北海的生物,这件事都是由卯甲调遣,后在中天又出现古老种的巨鹿墨斗作乱,证据确凿,足以证明卯甲有谋逆之心。”
“我不知这事。”蓬莱岛主一口咬定。
“你敢说你不知?那要你何用?”
“这件事是我瞒着卯甲办的。”云落不卑不亢,字字坚定,让朝上都没了声音,“据我所知,有大部分生物根本无法适应北海冰寒之气,所以暗自更改调配,发配到四海的无人之岛,并且都由结界看护。”
“什么结界?能看守得住么?”
“是……”云落之前也考虑过这一点,绝不能让他们知道,她身上还有琉璃魄的存在,“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呵,刚还铮铮有词,这就用借口敷衍。除了蓬莱,还能有什么?但也就是这一点,坐实了卯甲这一点的罪。”
云落手伸进袖中,将一本早已准备好的、除去卯甲记录部分的分配记档册捧过头顶,由侍官接上,过目后将其上面文字展示给众人过目。
“记档上详细记录了所有,确实是我自作主张,另启一本作为记录的改写。”
“荒唐。”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这样决定?”
“若不是卯甲许可,你敢这么动手脚?”
“呵。”云落冷笑,“你是自认为我地位低于卯甲,所以必须要对他言听计从么?请你三思。”
云落据理力争,让众人尽哑然。朝袖煽动起不安分的风,还要挖出点蛛丝马迹,却也没有其他要补充的内容。这样的沉默,误让云落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心有不安。都讲到这份上了,前面铺垫的都是小事情,若是为了这些小事而此刻暴露自己,那么往后无论还会停滞多久,难免夜长梦多。最担心的一点并没有被提出来,想着法子或许能够引导一下。
她微启唇,刚要补充什么,心思或许全被知道。侍官将其禁言,无形的力量压着她的后背,伏在冰冷的地面上,控制着不让她再发言。
“卯甲,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侍官发问。
“没有,他们指控的一切,我都没有做过。”
“说起古老种的事儿,我倒是想起相关联的另一件事。先前在下面发现的‘人鱼余孽’,你又怎么狡辩?”
他们死咬着,铁了心务必会让卯甲逃不脱今晚。这么快就提到这点让云落暗自松下一口气,意料之中,也就表明这是他们最后的底牌,没有其他可说。
蓬莱岛主一口咬死自己不知道,他们也没有在蓬莱岛上找到任何证明,于是带上来一件物件,众人唏嘘。云落稍稍看了一眼后也想起一些画面,是有这么一件事,但闭上眼,消除这件物件的印象,什么都不能想。
“这里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东西,可看明白这是什么?”
东西被黑布遮得严实,只有一个轮廓在。
“又不在我手上,你为何问我?”卯甲说。
“你!”那人咽下怒气,“这可是你们聚在一起研究的东西,会不知道?”
“你是从哪座岛屿上找出的?”
“不是岛屿,也就在深藏在中天之下的密闭空间之中,那里原本是‘人鱼余孽’的藏身之处,也自然有人证证明你们时常出入,聚集其中,研究这等余孽的污秽罪物。”
云落很想动弹一下,但侍官始终不放手。研究“人鱼鳍翼”的事情卯甲在信上已经都告诉她,她也早有准备。勉强挣扎,小手滑动摸索自己的朝袍,硬是一点点折动袍边,生生拉起一段;用力撕去浅色轻纱灯笼收边长管裤,单露出一边自己雪白的肌肤,还有一道狰狞的巨大伤疤。
那一刻,菀叶尽也不受理智控制,突然站起,恨不得快步上前阻止,不得让别人看到。
众人,包括卯甲和侍官、帝上,全都并未想到其他地方,一心关注在疤上面,倒吸一口凉气,也没想到竟会有人对自己如此心狠,且将黑布掀开,伤口完全一致。
帝上让侍官放开她,她才好撑起身,看一眼物件。
“这就没有错了。”云落刚说完话,菀叶就放下册子碎步急赶上来,与她并起一同跪拜在帝上面前。云落侧头看着他,不知他为何上来。
“子庚,这是从哪里得来?”侍官问他。
云落全身都僵了,只想到这件东西出自何人,却也忘了当时在旁还有一人,更没想到菀叶会交出并作为提供的罪证,但再一想,也相信是身不由己。
“竹叶身上,是我亲手割下。”
“亥癸,你可认识竹叶这人?”
云落快速冷静下来,开口便道:“不识。”
“真的不识?”
“此人何人?”
“子庚曾经最亲密的好友。”
“我不识,也从没见过子庚身边还有除了我以外的亲密好友。”
“竹叶乃是南海人鱼遗孤,后得到前云樱岛主的提携,与他们密切来往。”那人开口。
“此人是不是我不知,但你手里这片,就是出自我身上,这道伤疤就是证据。”
“你这可是新伤吧。”
那人一眼便能看出。
“没错。从很久以前开始,也就是认识子庚以后的事,身上会无端出现一些异常症状。我自以为无人得知,一直到这片鳍翼影响到正常行走,我害怕暴露,实在无法再隐瞒,忍痛割去,扔在了海中。”
“你说扔在海中,那又为什么会在子庚手里?”
“你刚不是说,是在海底发现的么?子庚说是他亲手割下,而你手里只有一片。这到底是发现的,还是子庚交给你的?”
“……”
“我跟子庚朝夕相处,他手里的那片早就被我发现并且销毁。而你手里这片要是海底发现的,那就与我的新伤重合,有问题么?”
众人无言。
“再说,我在你们所有人的眼中长大,余孽就更说不上了吧。”
“是不是余孽,我还有证明,就怕你卯甲不敢承认!”又一人走上前来。
“我没有。”卯甲还是这样说。
“怕也就只有我们这些经历过南海浩劫的人才知道,卯甲,你小指上的纹章,跟曾经的‘焰’主,可是亲密的师徒关系啊。”
提到“那个人”,云落心里一慌,一头下意识先磕在地上,敲响了地面,一时间众人无言。如此,两边在朝众人都伏地,就连子甲也屈膝,只有开口那人,不明觉厉地站着。
云落耳边听到,卯甲胸口憋着的一口气终于能够呼出来。
她知道此人已经活不久了,恐怕早已经是做好不要命的觉悟。但心想,卯甲也不至于认为这人就足以够得上致命威胁,就这般松懈。
众人起身,空气凝固,气氛僵持。卯甲思虑再三后往前走了一步,也是冷笑一声。云落知道他终于要“进攻”,等着他的发言。
“要论亲密,可轮不到我啊。朝上在位的不是还有一位双生的亲兄弟么?”
云落万万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夹在两方中间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师徒?双生?亲兄弟?和谁?那个人竟然?!心想这是什么惊天巨瓜?
菀叶不曾听闻这是何事,是何人。悄悄看她一眼,也不知她会为此如此恐慌。
“子庚,你先回到位子上。”侍官发话。
“是。”
云落侧头看了眼他,没有对上目光,只看到离去的袍边。身边冷清,只有她一人承受着“战火”的压迫。脑海不断引发猜想,从时间和资历上论,朝上还有谁有资格跟百年前就被遣走的“焰”主有瓜葛?
她心底默念百遍千万不要是侍官。
在这时候,坐回位置上的菀叶也恐慌起来。满篇满页的“不要是侍官”以无法控制、飞逝的速度占满纸张自动翻页,淹没了其他人的心理记录,让他不知道应该从哪页开始备注内容,未备注的那页也找寻不到位置……
“在这的大多数人也都清楚,当年是我大义灭亲,亲自将人送下去。然而你又在哪里?在做什么?”
有人发言,云落终于停下心里的念想,以“居然是子甲”这一段小字作为收尾。菀叶才明白,后来人看过记档内容的也便知道。其实朝上众人都会伪装体型,或者是音色,将自己藏匿起来,避免事后纠纷。然而云落,她一直都能够准确听出伪装之后本人的声音,从而能够知道,那些话语是从谁的口中说出。
“时隔太久,我早已经忘却,难道你还记得么?”卯甲反问。
“即便你一口咬死自己不记得往事,但既然我提到了他,就有证据证明你与中地之人暗通,试图复活余孽。”
那人还想继续以此深入,作为指证。但,这就已经犯了禁忌。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人就如同浪尖上的泡沫高抛在空中,当场便消失了。
将所有人禁言,此事到此为止。
帝上微微动了下身子,是有话要说。在此之时她抬头,隐约看到水形君出现在帝上身边,悄悄说了什么。
“亥癸身为人鱼遗孤,遣至中地大陆,永不再回。”
这事也就这么了结了,最终宣判,卯甲无罪,南海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