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君上责罚！”下朝以后，东边天色隐白，菀叶伏地请罪。
“不，你做得很好……”
原来都是装的。
“……能抵住那种压力上前，不是谁都能做到。我一直支持鼓励你，未来你还能做得更好。”
子甲君眯起眼，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失算责备，因为不只是他一人失算。深吸一口气，这结果倒是格外的神清气爽。
“可惜云落为了报恩揽下所有，‘永不再回’，卯甲是多么狠心的一个人啊。我想她一定很伤心，等出来后好好送送她吧。”
菀叶目送子甲君离开，转头看向殿内，门未关，一片浑浊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远处隐约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都没能让他转移目光。
“永不再回”。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够刺痛他的内心，今后不只是隔着一片海，而是再也见不到了。
全都是因为那个人。
菀叶握紧拳头，仇恨扎根太深。
卯甲从殿内出来，从他身边经过。菀叶恶狠狠瞪着此人，而此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想说什么，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气到全身颤抖，暗下决心。
“该下去的人明明是你，你等着，我会亲手把人从下面换回来。”
金銮殿内，所有人都离开，只有她还在大殿正中，伏地跪拜着，平淡，又百感交错。最后，帝上也走了，留下侍官和她两人，单独交谈。
侍官走到她面前，把她搀扶起来。
“悔么？”
云落低着头，有负他的教育之恩，不敢面对。咬着下唇，摇摇头道：“不悔。”
她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中地大陆不比这里，环境恶劣、物资不足，这些都不说，之前遇到的那些东西，在下面只会遇到更多，更棘手。生活在那边的也只有域主一人，帝上没有什么要我嘱托给你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来由，但是为了大局，他只能不说，也不做。下去以后你便是自由了，没有规则约束，没有暗中监视，他们也探听不到下面任何消息，自然你也得不到我们任何援助。我只能跟你说这么多，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导师……”
云落哭着扑通一声再跪下，侍官明了，之后也独自离开，留她一人好好想想。
出去后菀叶低着头一直在等她。云落深陷内疚漩涡，还能厚着脸走到他面前，揭开面前的黑雾，食指轻勾着他的小指，对他笑了下。
“菀叶哥哥……”
菀叶不说，也不想听。按下她的手，自己走在前先行离开。云落跟在他身后没有上前，前面的人停下来，回头看她一眼，睫毛颤动，终还是硬不下心来；不顾周围有人没人，也不顾形象，拥抱上去，紧紧的，只愿能够将人嵌入自己身体里，永不分开。
云落忍着痛不去推开他，安抚他就像是平常他经常安抚自己的一样。
“我现在才觉得这里真不怎么好。为了各自的立场，朝上言语相逼，朝下又可以笑脸相迎。黑雾遮着脸，谁也不知道是谁。今后你就要一直处在这样的人世之中，我更心疼你。”
“那就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结局已定，但你愿意抛下一切，跟我离开么？”
菀叶轻轻推开她，看着她；云落牵起他的手，十指交错，心脉相连，却一路仍旧走不到心里，苦笑着。
“有时候我觉得，越是长大，我们越不属于同一类。年少约定的长久相伴，也不一定能携手走到尽头。是时候说再见了。”
“你真这么想？”菀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我们依旧是交心的好友，你依旧是我的菀叶哥哥。”
“……只是，好友么？”
菀叶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喃喃，垂眼深吸一口气平静心绪，也揭开黑雾，对她展开平常的笑颜。
“那让我来帮你打点吧。那里荒凉，生活上肯定会有很多不足。我把院中所有的桑果莓果都打包给你，还有平常你惯用的器具，我真担心没有我在，你恐怕生活都难以自理。”
他们牵着手一起走，如往常一般轻松谈笑。
“我哪有这么没用，在蓬莱岛上我也是自己照顾自己的，没问题。”
“嗯。”
菀叶压抑心痛，还要伪装成轻松的模样，最后离她而去，离开前嘱咐她。
“都这时候了，你可千万别再乱跑，别让我回来再看不到你。”
“我答应你，就在这里，不离开。”
中天池旁。
亥甲君打开院中结界后在外面守着，菀叶交给她好几个沉重到快要屈膝的锦袋。
“你放了多少啊，这么重？路都走不了了。”
“我是恨不得把整个院子都给你塞进去，直接原封不动按在下面。”
两人轻松的玩笑话，都笑了笑，菀叶悄悄还塞给她一个赤鲲锦袋。
“希望你每每看到这个都能够想起我，不要忘了中天大陆始终都有一个一直挂念着你的人。”
云落红了眼，微笑着点点头。菀叶眼睛也红了，但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落泪的样子，侧过脸去。
“我的东西你替我说了没？”亥甲君在外面悄悄看里面情况，一脸八卦。
“哦，对了。”菀叶想起来说，“这些袋子里还有各位朝员送给你的践行礼，就当是表达这些年对你的情谊，不要忘了这个大家庭。”
“好，这些我都好好守着。”
“好好活下去。”
“嗯，我会的。好好活下去。”
告别完以后亥甲君催促，在她周身罩上特殊气仓，如一颗气泡沉入水中，一直到消失再也看不到。
云落心里紧张，又怀着激动。气仓是沿着一条结界通道缓慢滑下，更像是一种参观方式。中天大陆之下就是一片海域，绚烂海底珊瑚，但对她而言都司空见惯了。要说稀奇也就是等她离开海域，滑落至海床之下，竟然是一片天空，有云层，有发光的晶石悬浮空中，才知道天海不是由海床支撑，而是整个天海都是处于悬浮的状态，托起海底火山和中天岛屿。眼下便是中地大陆，就像是之前杂书中所说的一样，天地分裂，灵珊瑚又撑起另一片几乎平行地域、狱海，也能够从身边看到天海海床之外的海底生物浮游不定，自由飞行。
穿过生物浮行的平层，气仓剧烈震荡，耳边轰隆声，外界电闪雷鸣。她叫出一声，害怕极了，没有人管她，她真的担心气仓会裂开，而后从这样的高处跌到地面。反正出了中天，赶紧将所有物件藏在琉璃魄中；琉璃魄也害怕极了，吃进去的东西还能吐出来，被云落使劲填塞。最后身边的气仓真的破裂，外面的气压涌进挤压她，最后还是靠珊瑚木的力量撑起了琉璃魄的海雾，才又重新稳定下来。
云落深吐一口气，再睁眼，离中地更近了一些。俯视纵观大陆的全貌，果真如心里所想一样，光秃秃什么都没有，也就中间一小块地方布满奇异绚烂的晶石，有结界罩着，倒也和火樱岛很相似。
“诶呦哟，我看看，光临的这到底是什么人？”身下大陆有一黑影活跃跳动，急不可耐；跳跃在空气中，跑出结界外，一下用前足拍打在气仓壁上，是一个黑乎乎的生物，说话的就是它，“新奇了，居然是个小丫头？上头是没人能派下来么？”
“你……是域主么？”
看着它，见它有了别样的兴趣，不回话，踩在气仓上空漫走，将她的“球”沿着步行轨迹，平安降到中地之上。云落再从气仓中出来，抬眼看向等待着他们的另一人。
“他是中地域主么？”
玄豹回到这人身边，舔着掌心洗脸。
“你猜？”说话的只有黑色生物，而这人跟假的一样，面具半遮着脸。
“他是假的，你才是域主，对不对？”
“呵，你说得对。”这东西狡猾，这样一说，云落暗中便知道了。
“这是域主？”云落再次打量这人，看不出所以然来，初来驾到好歹气势不能弱，免得以后受欺负，语气嚣张道，“不管你们要玩什么，也少瞧不起我。我这次下来就是要来会会你们，看看这里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这一叫嚣，没人理她。玄豹用像看傻子的眼神看她，不接话，气氛尴尬。
“案文呢？”此物问她。
云落将东西取出，是侍官独有的特殊信纸，在云落手中一个字都没，但戴面具这人接过后文字显现，草草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转身就走了。
“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漆黑生物与她叫嚣，一直到人走后憋不住咧嘴“噗嗤”“噗嗤”讥笑不停，“瞧着个头不大，口气还不小。我们是什么东西你甭管，今后你会是什么东西，那可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