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里。”枫叶指了海平面一处方向,她猛醒过来,提了精神好奇顺过去看,海面上喷出气柱。
“那是什么?”
“海底一种巨大生物。”
“鲲么?”
“差不多,是虎头鲸。给你的那本上最后几页有。”
她翻开,模样很夸张。
“真的长这样么?老虎的头,巨大的鱼身,还是吃肉的。生气了到处冲撞闹不安宁,心情好翻江倒海没个安定。这么闹腾的么?”
“吃饭睡觉的时候比较安静。”
“那刚才是在干嘛?”
“吃太多了出来通个气。”
“为什么通气还要冒出水面来,在水下不行么?”
他没说话,动了动细的鱼竿拉了两下,再转头回答:“你吃多了通气会想要被人发现么?”
她愣了会儿,脑中反应了一遍。起先根本没联想到这个,被明了说穿才反应过来。一开始还想保持端庄憋着,但越想越是止不住,双手把脸都掩住,咯咯大笑。
“但是这样岸上的人都看到了呀。”
“怕的不是被人发现,而是被知道这是件糗事的人看到。”
“这是正常的啊,又没什么关系。”
“你刚才不是笑了么?”
她收起傻笑,发觉到这样是失礼的。只是一个意外插曲,对方专心握着她那根鱼竿,感受传来的力度,鱼线比之前起伏得还要厉害,神情比刚才更专注。
她心口一惊,莫不是这就要上钩了?
“怎么又没动静了?会不会跑了?”
“拉上来看看。”
杆子递给她,小丫头双手拿杆,犹豫着要使多大劲儿,担心会是刚才喷柱的大东西把她钓了走。
“……我不敢。”
“先试试,不行还有我。”
她心里一暖,点了头。扎稳马步,重心向后拔:“这么重!会不会真是刚才那个大家伙?!”
枫叶过来帮着拉一把。看他只是轻轻一勾,鱼就被带出水面。钩子不是被吃掉的,是勾在了布满筋络网格的背鳍上,挂在上面的鱼圆鼓鼓得胀着,悬在空中一圈圈转着。皮质光秃秃,身上是里一圈外一圈的小斑点纹,单手撩开书籍,刚才翻到过。
“豹头鲀,是不是这个?”
小鱼嘴里“嘟噜嘟噜噗”,正面转到她的时候一口水吐在她脸上。侧边两片鳍扑扇着,拍打肚子“噗噗”的响,明白是在警告,但实在是可爱,生气的样子更是可爱,忍不住手指去戳戳。
“是吃肉还是吃草的?可以养么?”
“你要养?”
“嗯,很难养的么?”
枫叶考虑了一下。
“不难,喂三鸣蛇就可以。时候不早了。”他看了一眼天色,提醒一句。
“嗯!”有了这个她便是满足了,将鱼竿子拆开帮他整理好,“谢谢枫叶哥哥,那我回去了。”
他轻轻应了句,一边收拾身边的工具。
“过几日出门当心点,要变天了。”
她听见声音转过头,枫叶没有看她。
“欸!小姑娘。”
在下去的路上有人叫住她,迎面作了礼。顶着草帽,手里拿着鱼篓和工具,她记得这张脸,就是刚才那个长胡子老头身边的一人。
她放下工具和水桶,单手做了个礼,问有什么事儿。
那人目光放在手里的水桶上。
“刚才我听见你们的交谈,对你桶内的东西感兴趣。但……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物。我这儿有一些名贵的,你若要可以换,拿回去也有面子。”
她看着那人掀开他自己的水桶盖,心中打了一击警钟。虽然都是些不认识的鱼,模样也奇趣,可远没有自己手里的这个可爱,回想着那本图鉴上都有描述,也没很特别。
“多谢好意,这是我自己钓上来,不需要换成其他的。”
他见她拒绝,合上桶盖,微笑着点头。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上去还有其他话要说,但又故意不说。
“若是没有别的事儿,我朋友还在等我。”小丫头催着离开,看他满腹鬼心思盘算的样子就不舒服。
“我也要过去,可否同行?”
小丫头不说。心想着上面有枫叶哥哥,附近也有人,众目睽睽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就一起下去。
“……你是刚才那个人身边的人?”
“你说谁?”
“留胡子的。”
对方憨笑不应。
“是他找我有事?”
“不,只是顺路遇到。”
“我看你可不像。”童言无忌,“你肯定等了有一段时候了。”
“你看错了吧。”小丫头看着他,他不承认,肯定有鬼。
“你有话直接说吧,不然我现在就找长胡子去。”
“行行行,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此人不老实,“我过来是要劝你当心点。”
“快说。”
“你不是想知道人鱼的事情么?上面那人也劝你这几天出行当心点,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你不怕忌讳?”
“对一些人来说是说不得的,但是我们跟这事儿又不沾边,怕什么。”
此人话里有话,暗指枫叶和人鱼有联系。
“你先说说什么事。”
“前段时间在这个岸上出了一场命案,正好是天降五雷之前。”
小丫头看向他,这事情她知道,开口想问他“人鱼余孽”是什么意思,但克制住,把话咽下。
“还有这事?”她故作不知。
“这可不是普通的尸体,是一位朝员。发现他的时候身上全是抓痕,一双眼睛没了,下半身被胡乱啃得不成样子。肚子被刨开,体内更是被挖了个精光。一根又粗又长的鱼刺从腹部串出口腔,主要是……”
他话语停住片刻。光是前面的这些描述就让她哑然,连呼吸都不敢大气。惨白着脸,脑中浮现的画面仿佛是自己亲眼见到过一般真实,已经被吓掉半条命她还要面上表现得过分平静。
“要是别人听到这都吓尿了,你到还可以。”那人看着她笑笑。
“……嗯。”她到也想跑,“然后呢?”
“发现的时候人其实还活着,剩最后两口气。钢钩从破裂的腹部穿过盆腔,后来硬是被那东西夜里挂上崖,暴晒示众之后才被救走。”
“为什么不是立即救他?”
“没救了呗。”
“我不信,编个故事吓唬我。”
“不相信啊?对天发誓这事儿不会假!要是假的我自己把眼睛挖出来!咱们这第一次见面,我也是瞧你天真烂漫,白费好心。”
恼着说完话,气鼓鼓就走了。小丫头还没反应过来,再回头,那人影子都不见了。
“古怪。”她再看向崖石,全身激冷,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像是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背若针扎。
“刚还要去叫你呢,我们该走了。”
人数不齐不能准时回去,若叶跑来找她,见她下来了就心定了。
“有什么收获么?”
小丫头举高水桶,对他挤眉弄眼得意笑笑。若叶伸手要看看,但她不给,两人一跑一追嬉戏;趁她不注意掀开水桶盖子,一手捞出胖乎乎的豚球,从手臂的一段滚到另一端,还没接住就被旁边另一个男孩子抢走,其他人一同起哄,抢来抢去闹着玩。
“还我!还给我!”她心里着急了,把刚才还故作大人的模样全都拍散,提起水桶追上去抢。个头矮就是吃亏,手短腿短就是拿不到。
“别闹了,上鳐。”竹叶催他们。
最后是抛给了菀叶,由他笑着还给她,还拍拍头顶安慰。
“别在意,若叶只是跟你闹着玩。”
她抬眼看他,微红着脸腼腆笑笑,点了头。她发觉菀叶哥哥原来是这么温柔亲和的,声音就像浪卷沙一样清脆好听。
“菀叶哥哥,这个要怎么养?只是喂三鸣蛇么?”
“我没见过活的。”他举着打量,指尖戳戳,“不是很清楚。”
“没见过活的……什么意思?”
他们上了鳐,整顿好自己再回过头看她手里的东西。纷纷惊讶居然是活的,嘴里还在“咕噜咕噜”生气,呆萌的样子更吸引姐姐们。
“一般都是将它晒干后充水做成球,也有用来当出远门的水袋。你怎么弄来的?”
“鱼钩子勾到背鳍,从海里钓上来的。”
“运气咯。”若叶嘴贱。
马上就要出发了,所有人都端正坐好。
“你刚才说是喂它吃三鸣蛇是么?”一个小姐姐问。
“嗯,帮我钓起来的哥哥是这样说的。”
“原来还不是你自己个儿钓上来的呀。”若叶再补了一刀。
这句话说得怎么这么不爱听呢?她想争辩她自己也出了一份力的,但又理亏,气鼓鼓的皱眉瞪着他,她们反而是笑了,若叶拉着旁边人指向她:“看看,真是一模一样,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好奇转过头来看,表情像是真如他所说的一般,掩着嘴偷笑起来。
菀叶也在旁边偷乐,从自己的桶里夹起一条三鸣蛇,放在豹头鲀的嘴前,瞬间它就不生气了,挤在一起的眼睛也睁开了。在手掌心中漏了气,扑腾着鱼鳍蹭上去想要吃。
“怎么瘪了?”小丫头疑惑。
“丑死了,没意思。”若叶再补第三刀。
她一心护崽他瞪了一眼。
“挺有趣的。”
菀叶占她这边,笑得温柔。再夹了一条,故意不喂给它,看它扑腾,等它扑腾不动了再给它吃。
前面许多小姐姐时不时悄悄转过头来看,眼神到不像是看豹头鲀,是在看她身边的菀叶。
到了熟悉的地方,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活动筋骨,以伸懒腰的方式来宣告一次旅程的结束。他们各自道别,散开。有的回去,有的留在这里,都继续着自己接下来的安排。
她看着曲终人散,心里有些落寞。
“那我先回去了。”若叶和他其他哥哥们离开,到一处登记报名,似乎还要继续接下来的旅程。竹叶要回去,他还有要事处理。仅剩下小丫头和菀叶。
目送完他们后菀叶先开了口,问道:“你接下来怎么安排?”
“先把鱼竿还了,要不要去问问店主?”
“我陪你一起。”
“会不会耽误你的安排?”
“我没有什么安排,而且我也好奇这个豹头鲀,想了解一下。”
她点头,便是一同先去了店主店里。
“店主,我们回来了。”
店主见到她面上还是高兴的,从她手里接过渔具,目光立马盯上手里的小东西挪不开眼。许久后认出,神色慌张,赶紧到屋里去端出一框海水:“快放进去。”
她照做,豹头鲀碰到水,翻着肚皮浮在水面上。
顿时她就慌了问店主:“是不是死了?”
“等一会儿。”店主凝神顶着这条鱼,一直到这鱼儿猛翻身,游到水下,三人才松了口气。
“店主,这是什么品种?我从没见过。”菀叶先开口问了店主。
“是珍珠豹头鲀……”怎么前面还有珍珠两个字?
“珍珠?他就是珍珠么?”小丫头瞧着确实有点像个猪头。
“小声点!”
店主面色凝重,左右看看,拉人进里屋说,把缸一同抱进屋里。
“老夫这辈子就听说过一次“豹头鲀珍珠”的事情,一颗值1500锦云币,被烨玄阁收着……”
“这么金贵?前面还有人要从我手里骗走。”
她光听得见“1500锦云币”这件事儿,两眼发光,手指头忍不住掐算,算也算不清楚。
“但这只太小了,估计是被海里捕食者赶上海面,所以才会被你碰上。”
她一想点了头,确实是这样。
“孩子,还记得当初说的么?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没经验定是养不好,要不暂放我这儿,大一些了你再要去。”
她心里想着,这样也好。刚要答应,旁边的菀叶已经趁两人都没注意,从旁拿出一个网,将鱼撩起放入自己的桶中;提桶拉起人一言不发快走,一路离开犄翎殿。
“菀叶哥哥!”她腿短,走不快。
菀叶回头看她一眼,松了手,两人缓了口气之后一同往下走。
菀叶跟她解释道:“这鱼你自己养着,千万不要被别人骗去。”
“那个店主要骗我?你们不是认识么?”她跟在后面。
“这和认不认识没关系。我听说,珍珠豹头鲀一生只吐一颗珍珠。不仅是珍珠,整条鱼本身也极其珍贵,视为生财的象征。他们都是做生意的,不会不知道这个。若是他巧言骗了去,你要再去问他,他又不告诉你了怎么办?”
她垂着头想,那是不知道她的身份,报上名头把铺子掀了都要翻出来。
“可他说的有理,要是我养不活怎么办?不就糟蹋了?”
“你别被他说的话迷惑了。”
她不理解。
菀叶放慢脚步等她跟上来,并肩后看向她说:“我想问你,当初你钓上来的时候可有人看上你的鱼?”
“嗯。有人主动找上我说这个不稀罕,要跟我换。”
他想了想,再道:“豹头鲀向来都不难养,以前为了攒点云币养来卖过,品相还不错。与其你相信他们,不如我们自己去找找可靠的人打听,我也能帮你。要是都不好养活,就算给那个店主他也养不好。”
她频频点头,分析的完全有道理。
“这里人多眼杂,我送你回去。你住哪儿?”
“我……送我到子衿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