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的指引是跟着四周气流判断,他们四人此刻在一扇铜门前重逢,止步不前。这扇铜门很有玄机,云瑶和竹叶到来的时候着迷似的观察了许久。从材质、做工手法、结构,云瑶很专业的用指腹沾了旁边铜屑,放入嘴中,再吐出来。门缝隙传来风感,这想来已经是这段路的尽头;发髻取下双齿发簪,对着锁孔捣腾几下,门就开了。
“有意思,这里的锁扣和火樱岛从以前留下来的技术是一样的。”
云霜刚又耗费了精力,突然脚下一软,差点跌倒,清澈的眼中透露出疲惫,唇色艳红,脸色逐渐惨白,脚底的雾气消失,手腕上的灵球也渐渐没有刚才那么明亮。
“可以了,你会撑不住的。”
竹叶主动上前,被云瑶先一步将人背在身后,不给竹叶,劝她休息片刻。若是再勉强驱动,精神力反噬,严重的会发狂走火入魔,或者便是永远沉睡直到生命耗尽。
“别动!”菀叶发现了什么,悄悄指了指,竹叶看去,眼神突然发直。
“你想干嘛?”云瑶还以为云霜衣服哪里破了,他们要图谋不轨。
竹叶考虑再三,将手心当中的硫磺点燃,不畏惧火的灼热谨慎小心附着在云霜的后背,一点点伸进衣服里不动,闷了一会后衣服鼓出两个实心包,竹叶手指将其一并夹住,拔出,随后云瑶就听到衣服弹上肌肤的声音。
“我警告你别耍什么流氓!”
竹叶伸手展示在她面前,是两只被他夹爆汁的蜂虫卵。
“赶紧扔掉,恶心死了。”
他们相互检查一遍,看来只是因为云霜虚弱才会被趁虚而入。
“快追上来了!”
蜂群发觉到他们的踪迹,鳍翼的震动却是越发逼近,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便是不敢再回头。
“光,有特好看的光。”小丫头回头,乐呵呵伸出手要去抓它们。
“我的乖乖,你怕不是傻了。”云瑶头皮发紧。
“看前面。”菀叶叮嘱一句,“我们现在没时间停下来,发现什么提前说一声。”
云瑶眼中已经是含着泪了,别的都好说,虫子也好说,但这成群结队紧逼着的虫子就不好说了。低头冷静一会儿,强迫自己不去太过在意身后的东西,注意身后云霜也开始说胡话。
“声音……”云霜呢喃一句。
“云霜,你别也吓我!”
“前面有水的声音。”云霜告诉他们前面的情况。
云瑶看到了前面还有一扇铜门,脚下生风又快了几步;两男人拖延给她打开铜门的时间。三人再一起用力推门关上,有惊无险。
“祖师爷保佑,总算脱险了。”云瑶手抵着门,舒了口气。
门外的虫子撞了一下门,涌上来扒拉着铜门板。指甲摩擦的声音,刺激着云瑶的神经,吓得全身发颤,抱紧自己赶忙远离几步。
“你快看看四周。”
竹叶和菀叶早已不去在乎身后,云瑶皱了眉,嫌他们拿她使唤,也不给喘口气;定睛,全身更发凉了。
“前面好像是一个村落。”
“海底的村落……”菀叶和竹叶相视一眼,隐隐不安。
在海底发现村子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海平面上升将火山岛屿上的村落淹没,或是岛屿自身的沉没,但从没有过在岛屿之下挖洞建村的情况。众所周知,海底之下便是中地所在,虽然他们没去过,只是都这样口口相传,无法否认这就是所谓的“中地”。而竹叶了解的更多一些,认为是从前有人要偷渡到中地所做的安排,对中天大陆不利的预谋。
“这种事我们都不要瞎想。”云瑶提醒众人。
“你们都在想什么?”小丫头见他们都闷着不出声,像被什么吓到,四处张望,有好看的光点浮在地面上,“这里是不是还有一只那样带电长鹿角的东西?”
“或许。”菀叶收回惊愕的目光,“没有退路,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竹叶沉默分析下来,“恐怕我们是被盯上了。”
“盯上我们什么?我可没什么仇家。”
竹叶看着她。
“我们五个,但凡随便单独拉出来一个,都是引人注目的,这足够成为被针对的理由。特别是这个小的。”
“你是说有人指使紫电巨鹿墨斗?”
“从玄冥珊瑚木、琉璃魄,我就已经起疑,侍官的出现更是证实了这一点。我想,包裹这里,也是有人故意引我们过来。”
“你不会真怀疑这里还有人鱼吧?要我们做饵?”
“这说法不是不可能。”
“太荒谬了!”
云瑶因为太过害怕而剧烈颤抖,小丫头伸手向她,转眼被她的瞳孔变化吓到,后退不注意踩到竹叶。
“抱歉……”
“没事。”
这里空旷,也有足够氧气,说明还有出口是与外界相通。竹叶取出两盏竹心油灯,给菀叶,分别走在前面探路。从萤珠改为用火的另一个原因是可以根据火光燃烧程度和摇曳的变化来判断环境,有必要的时候会遇到某些察觉不到的物质而改变火的颜色。
“你东西倒是挺多。”云瑶对他手里的物件有了兴趣。
“竹叶经常会和若叶一同出驶北海,不仅精通机械术,还熟悉船体结构,有必要的话也会到未知的岛屿去考察记录,不仅外出工具随身携带,且野外生存经验也丰富,基本没有不会的。”菀叶笑着解释。
“难怪云海那么喜欢你。”
“我去北海不是为她。”
云瑶也就随口一说,但竹叶的回答却让这段对话多了一层意思。
“我又没说这个。”
这里建筑全然是用石块和海底陶泥建造而成,从构造和用材上判断是个完全与世隔绝并且落后许多的地方。
现在他们一路看来,可以确定这里已经荒废许久,没有任何生活气息,好歹也是松了一口气。但再往前就发觉不对,同时映入两人眼中的墙面上挂着一张样貌还没有蜕化的完整人皮,裂至脑后的大嘴,模样极其惊悚诡异,可想而知鱼人蜂成虫后便是从这嘴里钻出来的。
他们两人心里琢磨着,再向前方放眼望去,每一处建筑上面居然都挂着一张这样诡异的人皮,一股虚风吹得脊背发凉刺骨,全身从未有过的寒颤。
“……有什么想法么?”
看到这幅场面,菀叶嘴角僵硬上扬,想说些什么来转移恐惧,思索一圈也是枉然,转头看向竹叶;竹叶没有说话,但额头上的冷汗细细冒出,回头两个姑娘。云霜面色不惊,倒是云瑶,僵硬着脖子从旁的人转过目光看向他,反应迟钝表情木纳,几乎和食铁兽的表情一模一样。过度的紧张的表情反倒让竹叶没忍住憋笑,用嘴角上扬来掩饰。
“你还笑得出。”云瑶轻踢了他。
竹叶被踢后故作吃疼闷声低哼,云瑶倒是疑惑,低头看刚踢到的地方。
“我没用力啊。”
“他骗你的。”菀叶知道是玩笑,就笑了出来。
“寻我开心咯!”这一下云瑶是用力踢了,皮下泛红,他倒也熬住。
“哼。”云瑶心里是不会内疚的,不过发泄脾气后恐惧感减少许多。
“你们在玩什么?我也要玩。”
最小那人仰起头盲着眼,伸手胡摸,摸到了竹叶的胸口,被他下意识退避开,好在菀叶拉回来。
“你现在看不见,就别乱动了。”菀叶轻抚她后背,像照顾幼宠一样。
“我来照顾她吧。”云霜一直不声不响,看着他们说笑完,这才开了口,“以云落现在的状态,我想琉璃魄也容易被感应到。”
这样解释,菀叶也觉得妥。一路抱着倒不觉得,放下她,手臂隐隐发僵,酸痛起来。
“劳烦了。”
小丫头欢天喜地,伸手去抓灰尘中的光点。
“你在干嘛?”云霜问她。
“这是烛虫么?”
小丫头抓到后张开手,手心有一小点光亮,但是他们都看不到。他们都上来看,担心是她毒性加重了。
“你们看不到么?还有这身衣裳上,全落满了星光的颜色。”
“是不是鳞粉?”云瑶提出,竹叶看着火,并未变色,“这个来说应该用‘皮屑’形容更贴切。有一种细皮的翳蜥,要寻找它们就可以凭借掉落在地上的皮屑,用有火灵气的眼睛就可以看到,平常人看不到。虽然不知道她种的什么毒,但若是能看到鱼人蜂的鳞光,能判定大概是一种虫毒。”
“鱼人蜂有没有毒?”
“有,你不是说见过中毒的遇难者么?”
“但他没多久就死了,那时候基本变异成了蛹体,也无法正常交流。”
“那里有东西路过。”
小丫头掩嘴对他们轻声,他们立即找地方躲起来。云瑶探出头去看,对他们点头。应该是巡视兵,所以没有返回。竹叶拍她肩膀,指向一个方向转移;后背贴着崖面,三人分别注意三个方向。
“有脚印。”小丫头指他们过来的路,云瑶要用气焰吹散,但被竹叶制止,用自己的“竹林风”代劳。
“异虫有热感应,对环境温差变化敏感。”
“你刚是自己独门研究出来的么?”
“我去过东海的雷竹岛,在林中坐了半天感悟到的。”
“呵,把你给能的。”
她站起身望了眼四周,突然对这一处方向特别在意,微微眯起眼凝神看去,似乎是有发现了什么,另一边巡逻队过来,他们再转移位置,竹叶垫后。来回被赶,菀叶暗中记下它们巡逻的路线,总结出规律,寻到一处它们遗漏的盲区,带队一同过去。脚下踩到了满地散碎的贝母贝壳片,唯恐有毒,立即刹车拦住身后人靠近。。
“又怎么了?”云瑶哈气出声。
他们四周打量,确定无人之后,稍稍松一口气,只有竹叶皱紧眉头,一副严肃的沉思模样。
“我有个坏消息。”竹叶不直接道出,给他们提前预警。
“你说。”云瑶准备好了。
“马上就要到盈昼,有些生物会用贝类来装饰自己,吸引配偶。这里可能现在被一些生物占领,用来完成交配。”竹叶不直接道出是鱼人蜂,而是用统称代指,“海中蜂类异虫和陆地上的不一样,它们只有一只负责产卵的雌性,其他都是雄性。雄性蜂会寻找世间最美好的生物祭献给蜂后,并且加以装饰,蜂后觉得满意才会与其中一只交配。
交配完会将雄性蜂和祭品一同吃掉,再接受下一只,一直到吃饱为止。而实际两者都是祭品,其他雄性蜂虽然没有资格,但会帮其找到产卵的鲅胎,和接下来照顾新生幼虫的工作,这些建筑便是它们的住房,一只一间。经过一年重新回到盈昼前,雄性成虫才会褪出皮衣,完成接下来的一轮。”
竹叶一口气将这些说出,想不到自己能总结得这么成功,回想着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云瑶掩住云落的耳朵却也是捂不住声音一句句钻入进去;小丫头显露出害怕转身将手伸向菀叶,重新让他抱着,被他安慰。
“我们也会被当成祭品吃掉么?”小丫头难受。
竹叶面无表情,也不敢承诺。光是之前面对的那一些不过是极其少数的一部分,心里没有把握四人联手能否突出重围。
“我们最主要的还是要找到云落的解药,还有出口。若我提议分成两队,你们同意么?”
“不要,怎么分?我是一定要和云霜在一起,但你们要丢下我们两个姑娘单独行动也太没品了。要么你自己一个人找出口去。”
云瑶这样说,竹叶也认为自己欠考虑。自己一人可对付不了那么多,本想着要是和云瑶配合,或者和菀叶配合,都行;但另一队就危险了。
竹叶再做深思,有意无意自己往前走走。菀叶看他的样子对身边人谈笑起来,说自己从未见竹叶这样过于认真去沉思一件事情,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难题。对他而言多走动有益于他头脑风暴,给他思考的空间,也都不要过于紧张。四人就到旁边透透气,大家将锦袋里剩下的食物分一分,清点一下自己的装备,以备接下来应付不可避免的突发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