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眼放空盯着天空。
小丫头奇怪，身边的水波从脚边逆行传过来；探出头，这条荆棘尾端勾起，拢住不知何时飘来的竹木枝。虽然附近也有竹木，但这里方圆百里只有雘樱树，小丫头确定，这肯定是筝筝留下的记号。
放眼远眺，寻找竹木的踪迹，身下之物就是跟着水上漂来的竹木枝的方向寻找过去。
“你为什么会帮我？谁派你来的？”
小丫头问，但对方没有反应。她继续躺在上面，看着天空，还有满目挂在枝头的雘婴果。有了荆棘的保护，那些都不会再攻击她了。
“食铁兽是陆生动物，没有了气仓肯定不会在水底太久，也很有可能在树上。”
她无聊便开始自言自语做着分析。雘樱树折光，强烈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彼此相互碰撞，如光罩一般压迫下来。上头天光越是强烈，折射的光线更是强烈数百倍。起先还能看几眼，对着看久了眼前越发昏暗，一圈圈红色光晕浮现，从一点扩散晕开，干涩，疼得厉害。
她用手将眼睛捂住，测过身揉了会儿，指尖打开一条细缝，水面光透进来，刺得她无处可看，又合上。想着食铁兽也受不了这光，必定还是走的水路。
“这光刺得我眼睛好疼，接下来的路我能自己水里找，就放我下来吧。”
荆棘停下来，好似在疑问她是否真要这样，大概也是小丫头自己瞎想的。她动了动手，左手臂毫无知觉，但除此以外状况良好。
“你快离开吧，多谢你。”
小丫头一翻身就滚到了水里，在水中，那条荆棘也并没有与她分道扬镳，最后给她引了一段路，前头是乱石群。
徘徊寻找，进入林间，恍然眼前一道白影闪过。相隔射入水中光线的另一侧，荆棘跟上，但又没了踪迹。穿越在水下林中，有树木遮蔽，时不时会有成群斑斓小鱼穿梭光林之间。她好奇，对新事物怀有憧憬，逐渐沉迷于四周唯美光景之间，情不自禁。
荆棘带她到水底后自己重新钻入了地下，小丫头站在乱石群外，手抓住巨石边缘，抬眼看向远处，一物如流星一闪，躲在另一巨石后，但看似嫩白肥壮，她想都没想就以为是食铁兽，蹬腿游过去。
突然之间，毫无征兆，背后伸出一手将她手臂抓紧，对方用力一拉，她顺势转身回首掏，扣住对方胸口处，两人相互牵扯，抬头一看，对方居然是菀叶……心中一喜，又一怂，没想这么快就被抓到了。小手抱歉松开，抚平揪皱的外衣，不敢对上他的眼。
余光当中还有一人，在侧边一棵树后是竹叶，他们两人目光都紧盯身后，朝他们注视方向看去，她无知无觉，不知道后面一直悄然跟着一条黑色巨蟒。左右摇动蛇头，乳白的眼球上浮了一层浑浊的薄膜，模样惊悚，心里忍不住惊呼出来。
那么方才就只是一条荆棘而已。
菀叶低头看她，她注意到犀利的目光，想抬头，但肯定是责备她不听话，便假装不理，直接顾左右无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学会脸皮厚了，气氛僵持，十分尴尬。小丫头目光投向竹叶，求助他来解围。
竹叶看两人的态度着实觉得好笑，等那东西远去之后靠近他们，岔开话题，低头看小丫头问道：“找到它了么？”
小丫头看向他，琢磨唇语，摇了摇头。菀叶对上头一指，示意上水面再说，游出这片雘樱树林，攀到巨石上，提防四周，确认无恙后休息。
三人前后解除气仓，便好说话了。
“有没有遇到什么？”竹叶问她。
她右手牵着不能动的左手，不敢看菀叶，就看着竹叶回答：“遇到了雘婴，但是一阵雷光之后就消失了。”
“消失是么？”
“嗯。”
她盯着水底那条黑色长条生物游到他们下方附近的乱石堆附近打圈，若隐若现，一眨眼就消失了。
“他为什么跟着我？”小丫头问。
“不知道。”
“是不是有人安排它过来？”
另外两人不敢说，相互眼神交流，考虑要不要跟上去，还是菀叶带她离开。
“你现在感觉如何？”菀叶问小丫头。
“嗯？嗯，挺好的啊，什么事都没有。”
这样的回答，菀叶自然是不信的，也懒得等她解释，直接把左手拉过来。原本小丫头还执拗不给他，低着头，连竹叶都不敢看了。
“雘婴的毒被压制住了。”竹叶也看出端倪，“你还遇到什么？”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可能是玄冥珊瑚木，琉璃魄也有可能。”菀叶猜测，看上她的镯子，“这是哪里来的？”
“我拿下面捡到的和斋主换来的。”
“子衿斋主给你的？”
“是啊。”
两人对视，连竹叶也上心打量一番，不过都确定是普通的石料，没有其他特殊的力量在。
“斋主知道你要进来么？”
“不知道吧，是我刚出来的时候碰上的他。”
两人也不说什么。
“你带她先回去。”
竹叶做好了决定，可是菀叶改变了想法。
“如果她出去，不就暴露了你？此事可大可小，如若有心人煽风点火，我们两个下场都不会好过。”
“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跟两个哥哥都无关。我会和导师解释的！”
“到时候你被关着，外界发生什么你都不会知道，也不会有人跟你说。”
“我……我……”
“与其已经都这样了，我跟你一起。虽然我还不知道雘婴的毒要怎么解，但肯定在这附近。”
竹叶点头，自己先潜下去。菀叶还要留她在水面多说两句，小丫头低着头看着菀叶的倒影，等着他开口。
“你知道我要说你什么么？”菀叶问。
“肯定是我不要听的话。”小丫头嘟囔着。
“教导你是侍官的责任，我没有权力对你说三道四。可是你知道我很在意你的安危，就舍得让我时刻担惊受怕的么？”
“我说了会跟导师解释，肯定不会责罚你们。”
“你还是不明白。这不是责罚，而是若是你出事，我会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别！你千万不要。”
菀叶红着眼，小丫头心揪着一样疼。隐隐的，她抓着自己胸口，这回儿是真的心口在疼，冷汗直接从脑门激出。
“云落？”菀叶唤她，可她连一句“没事”都说不出口，气喘着，全身颤抖，“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菀叶二话不说，将人搂在自己怀中，想用体温暂且缓解，可刺骨的寒直接笼罩全身，不仅毫无作用，连自身都受到寒毒的侵蚀。将她迅速抱起，外衣和里面的衣服一同解开，把她罩住，用腰带捆绑在一起；蟾蛾火炭塞在她衣服内，抵在两人中间，重新罩上气仓。两人紧密相拥，以便保护，跟上竹叶。
从上处看到的石堆是一片无规则又似章法的迷阵，规模比崖山群差了许多，但也是层次错落，暗藏玄机。
竹叶前面暗查，那条黑蟒最后钻进了他们现在面前的崖石下暗道。以防万一，他放出了些积木兵，带“壳”行动，潜入土中。过了许久，返回一半，剩下那些再过了许久后返回。竹叶和菀叶通过它们往回的时间推算出距离。相互点了头，由竹叶带头先进去。
地道足够两人并肩通过。竹叶用萤枭的羽毛浮在眼前照明带头前行，就是她之前放在食铁兽身上的那根，菀叶才发现。
四壁光滑，映光反射，琉璃光泽。潜往地下的通道镀了一层雘樱树树脂，或者是什么生物的分泌液。图鉴上说，雘樱树是一种防火防水防雷的建材，树脂也是装饰建筑最好的涂料，然而木脂散发的香味有毒，才不被引用。而这里所有的建材全都采用了雘樱木，竹叶打量出神。
“冷……”
竹叶耳边，小丫头在怀中喃喃。虽然声音和虻蚊似的很轻，周围水流与气壁的摩擦声很吵，但他能听见，清清楚楚。
“她怎么了？”竹叶问，但菀叶一心牵挂没有理会，还在和小丫头保持交流，以防她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竹叶听着，听菀叶鼻音稍重“哼”了一声，语气嘲讽起来，微侧过头，目光依旧注意前面，低语回她说：“是不是有天你连我都忘了。”
小丫头委屈辩解，趴在他身上，使出全身撒娇的劲儿，一句一个“好哥哥”叫他。竹叶听不下去了，全身鸡皮疙瘩，汗毛竖起。他最不吃谄媚撒娇的伎俩，放在别人身上心里早就白眼翻过了天，但也不知自己被她灌了什么迷药，平常对他一声一个“哥哥”，也强横不起来。表面一副正经，不将心事流露，想来相比之下，云瑶那样的更着他喜欢。
“咳。”竹叶情不自禁咳了一声，打消刚才胡乱的念头。
小丫头累了，过一会儿气消了再哄，就这样趴着不动了。脸贴着菀叶的颈部，连同竹叶也感觉到她身上传来寒气。本还以为是环境的温度，反手摸上她额头感受体温，这才意识到不妙。
“怎么这么冷？”
“这里确实是冷。”菀叶先是答非所问，后来补充道，“雘樱树有遇寒冬眠的习性，之前有暖光照着，不想在地下反而体温回暖了，毒也不会扩散太快。
“不能睡，我们快一点。”
“好哥哥，我冷。”
菀叶害怕，不敢想象她突然之间会不在。抓过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用力揉搓，希望也能让她感觉到一丝疼痛，能精神起来。
“别睡，千万不能睡。”
原本要是菀叶不说，她还没察觉到困意。这会儿身体也不怎么冰冷，越发能感觉到他胸口好暖和，这样躺着好舒服，更想睡了。
菀叶迫不得已才用手去拍打她的小脸，她肌肤发黑，若不仔细留意，安静得就像块雕塑，连一点气息都珍贵不已。菀叶魂被吓飞了半条，拼命往前游，游到竹叶前面，竹叶加速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