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感受致命寒毒的侵袭,胸口抵着炙热的蟾蛾火炭,真正应了“冰火两重天,生不如死”那句话。
不过好在很快就到了。
地道的尽头是一个山洞,竹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早看不到前面的人只好先管住自己。冒出半头探出眼,确认绝对安全之后再出来。前面持续传来石头摩擦的声音,火堆燃起,菀叶的状况令人不忍目睹。因为护着怀中的人,气仓内壁附了一层白霜,一出水面便破碎成冰渣,人已经活活被结成了冰雕,身上凝了厚重一层,压得他弓着背喘不过气来;半张脸已经埋在冰霜之下,脊梁骨位置更是夸张,硬生生长出四五块不同大小的冰棱结晶,乍一看还以为是一片背鳍,连同地上水迹也结了一层冰膜,生出霜花。
菀叶深吸一口气,吞吐艰难,强忍住一口气,锁在喉间,缓慢从嘴里吐出。
即便自身如此,他也还是没有把蛾蟾火炭拿出,好不容易升完火,依旧紧紧抱着她,冻久了也感觉不到什么,顾不得其他。竹叶上前帮一把,为了维持更长时间,将仅剩不多还能燃烧的所有,包括多余的气仓外衣,付之一炬,只为了保住菀叶的性命。
火燃烧着燃料,冰霜化为水汽,炎气与寒气相互抗衡。
竹叶帮他把湿寒的上衣小心褪去,指尖刚碰上,衣服便如之前的气仓壁一样破碎散尽。取出叶巾包裹住他身上的冰棱,掰断,处理;菀叶松动手臂,看了一眼怀里紧护的小丫头。她头发和睫毛同样结了层薄薄的冰霜,开始消融,水珠滴落在脸颊上,行行水痕,好似在为他哭泣。
面色恢复原样,睡颜安详,他便安心了。
“她反倒没事。”
竹叶从背后将两人都抱住,等菀叶也回暖一些之后,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给他披上,再帮他将怀里的小丫头抱出来,替他照顾。隔开一个火堆,将人平躺在地上,检查状况,菀叶不放心,竹叶让他自己先恢复过来再说,他听劝,也是相信竹叶。生命症状一切正常,但竹叶发现她一直在颤动哽咽,紧咬住唇,睫毛抖动,想要尽力睁开,却无奈眼皮子被凝结成冰的泪珠牢牢粘在一起,全身仍然僵硬着,手里牢牢拽着火炭,火炭泛红滚烫,手心的皮子全部皱起来。她自己都顾不得却还惦记着要帮他隔去灼烫。
菀叶见他在深思什么,目光急切,用眼神试问他是不是有了变故。
“人没事。”
菀叶想要亲自确认,即便全身无力,也要硬撑起身子,看着她的脸。竹叶宛若捧着个娇嫩的婴儿一样,抱起横放在他面前给他看。不过是刚从他怀里抱走不一会儿,菀叶双眼通红,却像是好久没见,感慨万分。
“你好好休息,我来照顾她。”竹叶想起她手里的东西,从她手里将火炭拿出,还他,给他自己用去暖身子。菀叶在外包了一层叶巾,重新塞回她手里。竹叶看着他,也了解他的执拗,不再多事。抱着人再离开,也是担心菀叶的身子受到寒气再度侵袭。
也或许是竹叶身子比较耐冻,此时的她被竹叶抱着,心口隔着护心甲以防接触。感受到比菀叶更为炽热的胸膛,让人心里好踏实。没多久,脸上的冰霜全化了,只是依旧没有睁开眼。
“醒了么?”
竹叶低头看了一眼:“醒了,但像是又睡着了。呼吸均匀,你放心。”
菀叶不放心,还想着起身想亲眼看看,竹叶轻笑他,不明言缘故。
“你说,这里有路能出去么?”竹叶环顾四周,“我们还能支撑多久?”
菀叶心里明白,这点火还要支撑他们在山洞中的温度以及光明。在之前,他们上来之后没多久,竹叶手中的萤枭羽毛也已经完成使命,发黑枯败,耗尽羽枝内的全部油芯。
两人衡量之下,不约而同选择尽快行动。竹叶用之前束缚的腰带交叉将人绑在身前,胸口相叠,继续给她维持温暖。火由菀叶拿着,他们直接出发,进到洞穴深处,尽头,壁上嵌着一个石龛,三盘石质器皿端放在平台之上,龛内还有个被破坏了一半的底座,里面的石像不知所踪。竹叶检查,底下有纹章的痕迹,但是被人有意磨损,隐约觉得哪里见过。
“这里以前好像是被供奉的地方。”竹叶说。
“供奉谁?”
“天地之初的五位长老的事情你知道么?”
“略微听说过。”
“五行五位长老分别守着中天五个区域,照顾木林的森长老后在此深处献祭自身,保全了万物自然生长,也让植生物有了灵性,为人驯化可驱使。”
“但这里荒废许久,肯定无人再来祭拜。现在主要的问题是,那条黑蟒去哪儿了。”
竹叶再检查石龛和墙面,以及摆放器皿的位置。其中一件器皿下有条缝隙,缝隙有半小指的宽度;用手指轻轻抚摸石龛内壁,贴耳石壁细听其中动静。
“被卡住了,金枪借一下。”菀叶把东西给他。
竹叶将金枪一面与平台贴平,小心将尖端细薄的位置对着器皿下方细微裂缝,深呼吸,将其插入,平切,一鼓作气。正中靶心,卡在其中的一物拦腰切断,几声“咯噔”过后声音顺畅,从龛后推开一扇石壁,露出一个曲折向下的暗道。
还要往下?
地方不宽,一人能过,竹叶包括怀里的人一起下去倒也正好。菀叶从她的衣服里取出她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个装了少许烛虫的容器,让竹叶带着这个,先下去看看。
下面并不是路,而是一个密闭空间,机关布阵,却也被破坏。竹叶咬住容器一端,一眼检查出里面玄机,双手灵活走位,上头一声震响,菀叶出声喊他。石龛之上开出一道对应位置的暗门,长度正好足够那条黑蟒尾立起。
这“蛇”在这里生活久了,在此进化成人了?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两人跳跃翻了上去。上头四壁磨擦脱落一些细鳞,定是从这里逃脱。
石道并不是一路向上直通,中间有许多折道。曲折悠长,很消耗体力。好在这两个大男人吃得了苦,凭意志力撑到尽头,前方半个石室塌陷,石堆后好似还有通往去其他地方的路;着地,脚下泥泞,凹凸不平,碎骨碎石杂乱一地,四周一并如此,完全被破坏,已经看不出原先的容貌。
小丫头被包围的血腥和腐烂气味惊醒,微微眯开眼看了一眼外面的环境。
若是献祭,那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而这里大多尸体都是腐败状态,皮肉分离,想来已经成为了其他生物的储食库;地上有浅灰色的拖地痕迹,心想莫非基本进化到了能在干旱的平地上自由穿行的地步?还是有着其他的生物长居于此?
他们在四周查看,菀叶握紧手里的武器,蹲下闻了土灰的气味,却又发觉好似不完全是那样。洞室前面有一打箱子,半个埋在了塌陷的石块之下,封闭打不开,也是用雘樱木制成;叩响外壳,里面是空的;竹叶抬头,上面有条一人宽的裂缝。
“我上去看看。”
“我去。”菀叶拉住他。
“你身体要紧么?”
“已经没事了。”菀叶其实是担心若有什么危险会殃及到他怀里的小人。
云瑶先前的硫磺梃还在他这里,摩擦发光后与菀叶交换照明工具,不由分说,菀叶踏壁飞上去,没有探身进入,而是攀在上面用火光在深处照了许久。
从竹叶的视角看去,他一定是上面发现了什么。心里着急,也想跳上去一瞧,然而菀叶此刻有了新动作,用梃对缝隙捣腾,挥手一挑,崖壁上半垂下一条玄色蛇皮,继续在上面摸索。
竹叶上前,蛇头就在他面前,只是一层骨架和外皮而已;里外翻开检查,惊觉这条就是传说中的“水林魈”,犄翎殿内是此蟒皮的后半部分。从新旧程度和边缘磨损痕迹判断,死亡不会超过100年,甚至是被某种细小生物集体猎杀后将肉和内脏顷刻消灭,却完美保留着外皮。一种不好的预兆突然冒出意识,预感强烈,空气瞬间凝固。
竹叶立马回头,将注意力转移到那个箱子上,大声叫菀叶,催促道:“快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