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颜永农从农具架上取了一把锄头拖了往外走,锄头脑一路上与凸出路面的石头相碰,丁零当啷响作一片,不时火星四溅。
他边走边骂:“奸人婆,鬼点子设绝了。老子今天找不到你算账就找你死鬼娘出气去,把你死鬼娘的坟挖了,把她的白骨抛出来日晒夜露,给风吹雨淋。”
颜永农不一会到了颜边喜母亲的坟边,一锄就要挖下去。说上一句:“谁叫你生出那种害人精女子来,只知道养女不知道教女!我让你睡在土里不得安宁。”
颜边兆赶来了抱住父亲手中的锄头:“爸,挖不得,千万不能挖!”
“我就挖了么样?怕她还出活鬼?生前养女不教,死了躺在土里也不管事,她阴魂也该托个梦给她的女子点拨一下唦。”颜永农气鼓鼓说。
他从儿子手里夺过锄头来又要挖。
“赶快住手!你真是吃不了冬瓜刨地皮,吃不消活人怪死人,哪里来的道理?死人管得住活人那真是出活鬼了。”
说话的人是颜永农房头上的一个叔爷,他在不远的地方砍柴,见颜永农气冲冲地爬上山来知道没有什么好事连忙停下手上的事跑来弄个明白。
“谁要你来管闲事?莫说你长一辈,就是皇帝老子来了都是枉然,我今天非要把她翻起来晒。”颜永农也不认长辈。
“你在气头上说的话我不见气,你认不认我这个叔爷没关系。毕竟我们沾着亲,不是亲不挂心,所以对你不利的事我还是要管、要说,你听不听得进是你的事,我该说的要说。”
“你留着口水变尿。”颜永农打断叔爷的话。
“爸,先听叔公把话说完吧。”颜边兆请求父亲。
“这坟你也挖得?这是一座发坟,葬到了风水。你儿子会读书中状元、上大学,全靠她睡在里面保佑。俗话说:世上一千人拼不敌地下一人困。你把她的坟挖开了跑了气,放走了风水你的家是要走败的。败着你不打紧,反正你是黄土压到颈的人了,只怕于你儿子不利,他可是求上进求发迹的人。-------”
听到这颜永农握锄头把的手像握了炭火立马松开,然后一屁股坐在坟沟里把头磕在膝盖上。
颜边兆捡来锄头跪在父亲面前:“爸,你不要气着自己,你就用锄头把打我一顿吧!老妹这一走我的五脏六腑活生生给撕得粉碎,这会儿正流着血惨痛着呢!现在你是我唯一的亲人,看你这样痛苦,我心里好难受啊!”
“你活该,自讨,我一点都不心疼你。”颜永农对着儿子就是这么几句。
“颜永农,我说你不讲理你不高兴,你怪什么颜边兆呢?问题又不是出在他身上。”叔爷说。
“怕他还做得好?我要关她而他要放她,到了手的八哥给飞了。”颜永农说。
“我说你有些出蛮气,颜边喜一个死活不原意又有何法子呢?按着鸡婆孵不得崽。就算你强行让他们结婚了,婚后他们的心不合少不了经常吵闹,这样不安宁不舒心的日子带给颜边兆的只有烦恼。又是何苦呢?”再说颜边喜不嫁颜边兆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颜边兆又不是娶不到媳妇。颜边喜不要他千万个比颜边喜强的姑娘抢着要他呢!走,回去,当是大风吹走了个破斗笠。”颜永农的叔爷几句话压住了颜永农的怒气。
经过颜边兆两爷孙的劝说好歹把颜永农劝回了家。
颜边喜走了,带走了欢乐,带走了吵闹,带走了活力,甚至带走了他们爷儿俩的魂儿。
这个家沉寂了,一天到晚冷烟瞎火的,白天见不到屋顶上烟筒里冒烟,晚上看不见窗户里的灯光。房里有人跟无人一回事,那床捆在他们爷儿俩的背上,一张床上躺一个。
爷儿俩都得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这病不是生在他们的肌体上是生在精神上。
他们病源来自同一个即颜边喜的离开。
他们病因各有不同,颜永农主要是火气引起的,火伤了他的肝肺。
颜边兆主要是思念引起的,无限的思念伤了他的伤神、脑筋。
他们的症状大体相同,愁眉苦脸、情绪低落、四肢无力。
他们的病都是药物不能治的,相比较而言,颜永农的病好治,他只是里面集聚了火气,只要给他一个对象发泄一阵把气放了就行了,或者给他一些听众让他吐出心中的恶气也行。时间也可治好他的病,时间长了那气慢慢化了。
而颜边兆的病相对难治多了,这种为情所苦为情所累的相思病古今中外不乏其人。如果世上有治这样病的特效方子就不会有梁山伯等的短命。
接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他们过得很不好,还是颜永农先回过神来。
想想一个充足了氢气的气球哪里会沉得下来?他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再也躺不住了,他恨不得捉了颜边喜来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就是苦于捉不到她。
于是家里任何跟颜边喜有关连的东西他见了就拿来出气,把颜边喜的相片撕烂不算还要丢进粪坑里,把颜边喜的衣物一件件给撕得稀烂,撕不烂的用剪刀剪,连她坐过的椅子睡过的床都逃不出缺脚少腿的下场。
父子俩心里都存着同样一个死结,那就是颜边喜无情地抛弃了他们,视他们为粪土。而他们的心境完全不同,一个恨颜边喜恨得要死,一个爱颜边喜爱得要命。
颜边兆的做法跟父亲截然不同,他把老妹的相片偷偷藏了起来,或内衣兜里或枕头底下或要看的书中,想老妹想得发痛时就拿出来止痛。
只要是颜边喜的东西无不让他感到亲切,一条围巾一双鞋子都被他视为珍宝,见物尤见其人。颜边兆只有住在老妹的房里才安逸,躺在她躺过的床上才躺得住,即使无法入睡,甚至通宵达旦。
对颜边兆来说老妹并没有离开他,她的气息她的音容她的精神一直在伴随着他,亲密地跟他生活在一起。
他足不出户继续着与老妹相处,跟她做着翻茶盘、猜指头、猜东南西北的游戏。
躺在床上他同样占有着外面,照样用扇子替老妹扇着风。
这时的颜边兆生活在梦中没有了痛苦,也不寂寞相反他似很充实很快活。
几天时间里颜永农老了许多,两鬓添了许多白发来,背也弓了许多。跟曾经的颜永农判若两人。
曾经颜永农是何等风光!
俗话说:出得子好父贵。他走过的地方马上香了,热闹了。他像一块吸铁马上把团近的人都吸在他周围,人们像众星捧月一样围在他听他咵天。
他又是这地方唯一见过大世面的人,他把在大都市里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描述给乡亲们,听得大家如痴如醉。
他谈到儿子在学校里如何用功,老师、教授如何器重他,同学们如何喜爱他时更是红光满面、激情高涨。听得大家“啧啧”称赞,垂涎三尺。
尤其是讲到儿子为了颜边喜连教授的女儿都不要,信手可拈的出国的机会都在所不惜时颜永农更是感到荣耀到了极点,乡亲们更是羡慕死了。
乡亲们没有不讨好他巴结他奉承他的,是的,他有资格做人上人,于是他走路挺直着背夹骨,说话高声大气。他比村长的味玩得大得多,各方面都盖过了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