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儿子那场婚礼的吵闹给颜永农丢了不少面子不过不要紧,毕竟事情还是成了,他们成了夫妻。
而且即将升到爷爷级他得到了极大安慰。哪知原来是一场骗局,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他空喜一场。
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的面子、名誉完全扫地。
他好像从云端里直跌到地上,前些时在人前他是高大的,人们都仰着头望着他,这时总感觉人们会俯视他,把他看作三寸高的人了。
他窝在家里一个劲地猜想人们对他家这件丑事的态度,这件事绝对是当前最热门的话题,人们茶余饭后就会搬出来评头论足。
他想到人们这会儿都在指责他,说着他的种种不是,所谓:花儿红有人捧,花儿谢有人说。
他更想到那些眼红他的人一定在阴阳怪气贬着他,那些与他有过节的人一定会幸灾乐祸地讥笑着他,还有与他接下仇恨村长一家一定人心大快扯着嗓门高叫:“天有眼睛,遭了报应。”
没脸见人了,他在人面前好像有什么事交不了差。
他怕了人们向他问好,相邻见面往往出于好意问:“小俩口怎么样了?”这简直剜了他的总神经,全身似被电击了难受。他的理解为:“明明知道那婆娘跑了,有意来讥笑我、损我。完全是不怀好意、幸灾乐祸!”
这时他尴尬地“嗯、唉”搪塞一下。碰上他心烦时会毫不客气回敬一句:“吃自己的饭管别人的闲事!”因而得罪了不少人。
为了避免与乡邻见面他尽量少出门,迫不得以要出去一下就选个时机,先朝外面望一下所经过的路上没有行人才动身。
抑或老远见对面来了人他就从另一支路上绕开走,有时突然迎面碰上个人躲闪不及他很快垂着头或把脸转一边快速走开。他这副神态分明是不接受别人的“招呼”了。
本来人家向你问声好表示对你在乎、尊重,多少有点置自己于你下;现在被你不屑一顾,何苦自讨没趣呢?于是人们说到嘴边的话也就缩回去了,各自走了。
颜边喜逃婚这件事对颜永农触动很大,他开始反省自己,自己年轻也做了这样缺德的事,伤害了一个女人还有她的家人。
这时心增两种内疚两个歉意折磨着颜永农,一是对月心的歉意,对她说上一万句“对不起”也补偿不了自己曾经给她的创伤。
二是对颜边兆的歉意,冬瓜葫芦随种转啊!上梁不正下梁弯,女儿是学的自己。
他活到这个年纪第一次感觉难活,里外难为人。
在外面他受不了别人冷嘲热讽,在家里他难以面对颜边兆,自己对不住儿子啊!自己曾经作的恶果报应在儿子身上,是自己害了他。
他一看到儿子心里就酸就苦就要流泪就恨不得一脑撞死在墙上。
接下来颜边兆的异常举动简直要了颜永农的命。
颜永农发现颜边兆对他的态度冷到了零点,颜边兆见了他不再热情、亲爱。
当颜永农前去跟颜边兆说话时他充耳不闻,当颜永农不存在。
开始颜永农误以为是那次在他母亲坟沟里对他发火刺伤了他,于是引起儿子不满。
后来发现颜边兆整天整天把自己关在颜边喜的房里,一个人有滋有味地做着小时候跟颜边喜一起玩过的各种游戏,而且一边做一边津津乐道。
天啦,儿子这是得了自闭症吧!他独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的梦境中。像他这种感情专注、思想单一的孩子最易得这种病。
他忽然联想到儿子读高中时的那个寒假里发生的情形跟现在差不多。
如果儿子不能从梦中醒来,就这样封闭下去就完了,彻底完了。这比一场灾难更让颜永农恐惧,让他惊慌失措。
“不,我一定要挽救儿子,不要让他沉沦下去,不许他走火入魔。惊醒他的梦,打开他的心扉,把他从那万恶的地狱里解救出来。快,尽快,赶早!”颜永农对自己说。
可是怎样才能让他从梦中清醒过来呢?颜永农决定把他从那留有颜边喜气味的房里弄出来,然后转移他的注意力,冲淡他对她的情感。
颜永农一早起来,煮了几个鸡蛋做了一碗糯米粑送到到儿子房里来说:“边兆,快起来吃早饭,我们今天赶凉沁去爬羊角尖。这么多时日闷在房里我感觉闷死了,要发霉了,今天我想出去敞敞,松口气。”
颜边兆没有回音,他在对着颜边喜用过的扇子出神。
颜永农把碗送到他面前用筷子挑了一个鸡蛋送到他嘴边,他吃了。
颜永农又把筷子放在儿子手里,颜边兆接过筷子把一碗粑坨、鸡蛋全吃了,不像往常那样推来推去硬要分一两个鸡蛋或粑坨给父亲。
“走吧,儿子。”颜永农收了碗筷催儿子走,颜边兆还是没有回应。
颜永农拉了儿子出门一路上挽着他走,颜边兆也没有意见,仿佛一个木偶人。
到了羊角尖鞍部颜边兆径直来到那眼泉边开口说话了:“这是泉水,纯天然的,含有多种身体需要的矿元素呢!”
颜永农听了很高兴,这是儿子几天以来说的第一句正常的话。他为自己这种隔离法起了效验沾沾自喜起来。
“是的,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这是仙水,喝了对身体有很大好处。不过,我们在这样大热天里走久了渴得狠了,不要急于喝水,先舀些水到手腕脉门上拍一拍,再洗个手面凉爽一下,然后你想喝个肚子饱都可以。”颜永农连忙接着话茬说。
“你想想已有半个月没下雨了,别说一盆水就是一百盆水放这石上暴晒早就晒干了。”颜边兆没照颜永农说的做又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来。
“当然,如果不是从地下冒出水来,鸡蛋放在这石上都可以晒熟,还说一百盆就是一千盆水都给蒸干的。”颜永农顺着颜边兆说。
“还没听说泉水毒死了人的,凡经过这里的人都要在这里歇脚喝水。在我八岁那年爸爸带我来过这里,我就喝了这水,爸还带了一壶回去留给我慢慢喝,说这是仙水,喝了身体健壮。不信让我先喝。”颜边兆又说。
“是撒,我儿子记性真好,事隔这么多年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过了一会颜边兆又说:“看,这水青亮青亮的,怎么不干净?”再过一会儿说:“还有什么话说?赖皮是你的独家本事。”
颜永农听着觉得不对了,越听到后面越觉得不靠谱了,儿子这是跟谁在说话呀?未必中了邪跟鬼在说话?
颜永农哪里知道颜边兆曾经带颜边喜到这山上来过,这时他正在重温旧梦,重复着当时说的话,重做着当时做的事。
喝过水后颜边兆又来到那颗樟树前对着樟树说:“不会,你长这么大顶多坐过竹椅,今天我要让你尝尝坐太师椅的滋味。”过了一会又说:“在这山上除了土、木、石头还指望有什么呢?当然是木做的,不过与家里的椅子不同,这是活木做的,是一把有生命椅子呢!”
颜边兆找来一块石板放进那倒三脚叉里,然后蹬下:“这是把神奇的椅子吧!顶上有遮荫的,脚下可以透风,坐的石板上又沁凉,逍遥赛过神仙。来,你踩着我的肩膀顶你上去。”
停了一会接着说:“我就不陪你了,我去捡些柴火来,把我不久前学到的烹调手艺温习一下,在你的瞌睡虫溜走肚里的蛔虫又出来吵闹时就用我做的美味佳肴安抚一下。我最怕你又数落我不为你着想。”
颜永农一步一趋跟在儿子的后面,仔细听儿子说着。
终于他听懂了颜边兆是在说给颜边喜听,说明了他们曾经到过这儿。
颜永农很纳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呢?颜边兆好像没提到过呀。
啊,想起来了,大概是那次他陪她到县城参加民师进修考试是打这里经过的。对了,是这次,他们是提前一天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