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边喜自觉这一辈子对父亲的恨难以化解了,然而有恨又怎么样呢?难不成去找他报仇雪恨?
她才不要送到他面前去呢!她见了他唯恐避之不及,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见到他。
“其实自己这次顺利出逃就是对老鬼最大的报复。”颜边喜对自己说。
汽车在飞速前进颜边喜的脑子也在飞快地转动,很快她脑海里构思出家里正在发生的情景:
颜边兆垂头丧气进了门,老鬼见了儿子的那一刻很高兴,仿佛儿子是从天上降下来的神。
他上前摸他儿子的头握他的手,痛肝痛肺的喊着亲着。
痛过之后忽然发现少了个人顿时面变了色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她呢?哪去了?”
随即他跑到外面四面八方望了一个遍,又进来问:“你没看住她给跑了?”
在他的追问下,颜边兆只得说是自己甘心情愿送她走的,并且向他承认他们如何在他面前演戏博取他的信任,松懈他的警戒取得了逃跑的机会。
当他听了他真诚的儿子背叛了他欺骗了他搞了他的鬼时想象一下他是如何反应的呢?
他一定怒发冲冠,捶胸顿足,嚎天大哭,以头撞壁。或者他就一言不发一口鲜血向天射出,然后他“噼啪”一声像倒朽树筒一样倒在地上。
这时老鬼的脸气成了猪肝色,嘴角变了形
再想象一下他醒来后的场景:
他醒了过来,肚子里的气涨得像皮球一样,可他找不到宣泄的对象。
他那个好出气“出气筒”不在身边,颜边兆是他生气的根源照理说是他发火的对象,但是那气就是把他的肚皮涨破了也不会对他儿子发泄。
如果家里养有猫狗的话这会儿准是魂不附体乃至性命不保了。
当然房里没有动物可静物也好出气,这会儿房里一定是一片在“噼里啪啦”的响声。
那些桌椅板凳一个个痛苦地惨叫着,然后瘸脚跛腿或瘫在地上或倚靠着墙,看样子它们无法供他们坐骑了。
摔吧,摔吧,我为你加油!摔得一件不剩才好呢!让你们罚站去,让你们把盘子、碗筷放在灶上放在门槛上吃饭去。
最好把屋顶给掀了把四壁推倒,让你天晴里住日头下,下雨天住雨空里。
只可惜一场这样热闹的武打剧自己没有亲眼所见没有鼓掌叫好。
在颜边喜正沉浸在遐想之中时车子一个急刹,因为车的前方有只狗横着跑过去。
她的思维也来了个急刹回到现实中来。
忽然感到刚才那一阵子幸灾乐祸并不能给她持久的快意,相反隐约生出一丝惆怅来。自己就这样离家出走了,如同割断了线的风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还回来?
她隐约生出一股依依惜别之情。这里曾经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有着十几年的养育之情。
从她内心是爱这里依恋这里的,这里有个她的欢乐、幸福时光,这里记录着她的悲苦,记录着她的奋斗过程。
这里有着她的亲人、朋友,有她母亲的遗骨,所有这些在她割舍时有一丝痛。
较之下她的情比恨重,情的出现恨蒙不住她的眼睛。
她又想到了父亲,奇怪,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那怨恨好像在悄悄消退没有之前那么强烈。
她突然有种放松的感觉,仇恨一经放下就像解下绑在身上的一根绳索。
是呀,心里老装着仇恨也不是个事,恼恨别人实际伤到的是自己。
颜边喜内心简直变幻莫测、瞬息万变。再过几分钟她的心境大不同之前,不但不记恨父亲居然对父亲生出一丝歉意来。
毕竟是他给了自己血肉之躯,折断骨头连着筋。
就算他曾经对自己做得过逾总之都过去了,错的错了,过的过了。
她又反省起自己在父亲面前的都多不是之处:她的嘴很不乖,见面难得喊他一声“爸”,曾经父亲拿糖果哄她都讨不到她喊一声“爸”,掰开她的嘴难得从里面掏出一句好话一句合父亲心意的话。
稍大些她老是跟他们打犟,就如颜永农说的:“叫她上山她偏要下水,叫她请客她偏要请鬼。”明知道颜边兆是颜永农的一块痛肉她偏要去擢------。
当她对父亲有了好感时又想起父亲对自己其实也有许多好处,并且把她曾经看成是对她刻薄的一系列事情换过角度重新审视:父亲送她读了初中毕业,给了她爬出山窝的阶梯。替她谋好了教书这门职业,算是给了她一只饭碗。帮她解除那场买卖婚姻,让她有了追求幸福权利。
尤其近几年来父亲在她面前态度大转弯,不再当她小时候一样搞不好喝斥、打骂。相反他有时在她面前表现出讨好、低声下气来。
在她读师范的那几年父亲在生活上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跟着她在城里吃苦受累挣钱帮她完成学业。
再说这次婚礼的事他本意上还是为着她好,除她外所有的人都看好这场婚事,只是她不想要。
想到这些颜边喜心里很不自在,感觉很对不起父亲,对自己曾经所作所为及刚才的幸灾乐祸很懊悔。
更让颜边喜愧疚的是颜边兆。他们两个小时同一个屋檐下住着,同一锅里吃食,同上下,共进退,两小无猜。
读书的时候他们在比、赶、帮中进步。
在生活中哥哥对妹妹可用三个词概括:忍让、包容、顺从。妹妹回报哥哥的也是三个词回敬:刁难、妒忌、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