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送医院,小桂,准备车。”颜边兆一面喊保姆准备车一面抱起父亲就走。这时颜永农死死抓住颜边兆的手说:“儿子,不要。”
“爸,我要救你!我要救你呀!”颜边兆急得汗直冒。
“救不了,快,放下,我有话说。”颜永农拼出所有力气说。
他抖抖索索从头边枕头底下摸出一件东西来,颜边兆认得这个东西,是他十二岁之前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银锁。
颜永农把银锁放在颜边兆的手心中说:“儿子,照里面-----。”声音嘎然而止,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张着嘴喘气。
“护士,快,急救包,供氧。小桂,快,帮我。”颜边兆感觉从未有过的慌乱。
“颜教授,没用了!”特护说。
颜边兆还在坚持要送父亲上医院,月娭毑不同意:“你父亲的病顶终了(无可救药),神仙也救不了他。他的寿年到了,在等一个好时辰上路。你行蛮把他弄出去一旦在路上带流(死在外面)就不好。”
颜永农似有很多话要对儿子说可说不得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儿子泪水双面流。
他眼睛流干了泪,瞳孔扩散了,光线收了。
唯一能表示颜永农有生命迹象的是他张开的嘴在出气。
一个小时过去了,颜永农提着一口气不落下,张着嘴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月娭毑对颜永农说:“老脚,你既然选了那条路就回不了头,就安心上路吧!”
颜永农的嘴唇缩了舌头缩了,口腔里焦干。
颜边兆眼里流着泪心里流着血用棉球蘸水替父亲湿润嘴唇和舌头。
月娭毑对颜边兆说:“看你爸老提着一口气磨得多可怜啊!他一定有心愿未了,等着我们答应帮他完成。”
“细爷,您是担心我妈吗?您不在了我们兄弟俩一样会好好孝顺她的,您不要担心。”颜天允说。
颜天允的承诺没有改变颜永农现样子。
“细爷,你是想见喜妹子吗?这会子她是赶不及来给您送终了。我们马上去找她回来给您披麻戴孝。”颜天允媳妇说。
颜永农现样子不变。
“边兆,你爸在给你银锁时好像有话没说完,你把锁打开看里面有没有他说的话?”月娭毑说。
颜边兆打开银锁,里面一张照片。这张照片他熟悉,他曾经在范主任家里也见过。
翻到背面,上面一排小字:市教委主任范文成是你亲生父亲,你亲生母亲叫李修萍,他们住在市教委大院。
颜边兆认得这是父亲的手迹。
下面还有一排字:虎子一岁留念,某年月日。这是一排陌生的字。
“爸,我不要,在这世上您是我唯一的父亲,我是您唯一的儿子。这一世我们是父子,来世我们还是父子,生生世世是父子!”颜边兆扑在颜永农的胸前大哭起来。
“孩子,不哭了,他的心愿是什么?”月娭毑又催着。
“他在等我一句话。”颜边兆万分难过说。
“孩子,你就答应他吧,就算要你赴汤蹈火都得答应他,看他没有你的那句话这样犟着不咽气磨得多可怜呀!”月娭毑说。
“爸,我听你的话,以后去认下这门亲。”颜边兆紧紧抓住父亲的手在他耳边答应。颜边兆说完这句话只听颜永农喉咙里“咕噜”一声咽气了。
这一刻颜边兆感觉一种失落、孤独、无助的悲凉,就在前一刻父亲虽然看不见他,不能跟他说话,可是父亲心里有他,两颗心相连着。
这一刻他被父亲无情地抛弃了,他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他又成了孤儿。
颜边兆就这样握着父亲的手,父亲的手一点点变凉直到冰凉,一种透心的凉一种彻骨的凉。
月娭毑停住哭反过来劝颜边兆:“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你父亲狠心要走我们留不住,你就放手吧!该准备他的后事了。”
颜边兆把钱包教给颜天永说:“哥,我做梦都没想到父亲就这样离开我,他的衣冠板木一概没有。我这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装殓父亲。你去安排吧,衣冠板木要上好的。”
“衣冠板木早就准备好了,放在楼上,现成的,放下来就是。”颜天允说。
“早就预办好了?谁叫你办的?”颜边兆有些怪哥的意思,仿佛父亲的离世是哥巴望的。
“你父亲安排的,可能他预感自己今年过不去,上年六七月的时候,他就跟我商量,说是把我们两人装老的衣冠板木预办好。我当时说他不该说不吉利的话,我还没活够,福还没享够呢!你父亲说:‘古话说的三十岁不置板你好大的胆!我们都是过了花甲的人了还不该置吗?那家业(棺材)总是要办的,闲时办着急时用,办好了放那里不要给它们饭吃。’我听了你父亲的话,就打电话回来叫你哥置办了。”月娭毑说。
月娭毑的话又给颜边兆痛苦的雪上加了一层霜:“爸,只怪儿子平时忽略了你。只顾干自己的事业没好好陪伴您。爸,我好后悔呀,现在我想陪您都没有机会了。”
“孩子,你也不要难过了,也不用悲伤。你对父母孝心尽到了,你让他享尽了人间的福,享尽了人间的荣华。”月娭毑劝着颜边兆。
“老弟,我派人去找阴阳先生择了日子,酉时入木,农历十四下葬。等会丧夫来了就替细爷抹澡出小殓。”颜天允说。
“让我最后一次为父亲抹澡吧。”颜边兆说。
水来了,他过过细细替父亲抹洗一遍,然后把父亲的手脚指甲剪下来聚着,然后剪下父亲的一撮头发用白布包了放进铜锁里,然后把铜锁挂在胸前。
他对父亲说:“爸,您没有离开我,您将永远伴随着我。”
颜边兆为父亲梳洗、装殓停当,丧夫将颜永农从床上移到门板上停着。
颜边兆也将自己的指甲剪下,也剪下一撮头发用白布包了放在父亲胸前对他说:“爸,有儿子伴着您,黄泉路上不孤单。”
月娭毑听了连忙说:“老脚,儿子的指甲、头发是他的替身,让他的替身伴你。在天之灵你要保佑儿子的元身。保佑他大富大贵,替他消灾消病。”
颜边兆牵着父亲的手送他进了棺材。
父亲灵魂的离开,心从颜边兆身上撤退是一把利剑插在颜边兆的心口上,父亲的就木遁形是第二把利剑插在颜边兆的心口上。
他将永远看不见父亲摸不到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