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会兰整天坐在一把老太师椅上织着毛线。这把椅子笨重,柏树材料做成的,两个猛劳力都难得一抬,是土改时从村里最发财的地主家充来的。原先老师当办公椅坐,后来学校置了一套套新式的简易的办公桌椅,这家业就闲置于墙角里,没人拿眼角看它了。
还是颜边喜瞧得起它,这家业给母亲坐最好不过了,两边有扶手后边有靠背,再在前面放条小板凳垫脚,母亲坐上去稳如泰山。
每当太阳出来的时候,颜边喜喊来几个大孩子帮着把太师椅抬到日头底下,再把母亲驮出来让她一边打毛衣一边晒太阳。
天寒地冻的时候不能出来,颜边喜请人做了蔑笼火炉,在里面烧了个不大的炭火放在太师椅底下,又在母亲膝头上盖上摇窝被子。
她母亲笑着说:“我在享地主福啊!”
晚上十点多了,颜边喜算是结束了一天户外的活儿,又把母亲收拾停当后对母亲说:“妈,我弄你上床睡觉去,”
“你没事了?这早去睡觉?”王会兰以为女儿要睡了。
“我还不能,鱼儿吃水还没动头呢。”接下来是颜边喜自学的时间,她不能把九年来所学的知识还给老师,同时作为一名老师她要不断提高自己的知识业务水平,她还喜欢看点小说。因而不到十二点她是不会上床的。
“你不睡我也不睡,我在床上也是睡不着,不如织一会儿毛线陪你,我不会吵到你的。灯光嘛你一个人用不尽,并不因为多一个人用多耗油,还不是白白地照着。”她母亲说。
“妈,我是心疼你呀!你从早到晚不停地织手一定酸了,眼睛长久地看着一定很吃亏。白天光线强还受得了,晚上这昏暗的灯光会伤害你的眼睛。”
“女儿呀,你妈下半身没用,下半身的功夫全转移到上身来了。上身的器官没一处不健着呢,眼睛尖,耳朵灵,嘴巴快,双手麻利。再说领人之事就要忠人之事,人家踮起脚尖在望新帽子戴,新衣穿呢!我得赶着织。”
“好哪,让你一骤马织完了,歇手了,没事干了,看你又不自在。”
“我近来老琢磨着,像我这样的半截人手头不做点事干坐着,感觉在坐牢,在等死,也就不由得要胡思乱想。自你揽了这些活儿给我做,不得空了,一天一眨眼就完了,还嫌白天的时间短了。我巴望着过慢点,太阳迟些落水呢!”
“所以你要慢慢织呀,事儿留着白天打发光阴,要不然你又是唠叨日子难熬。”
“嘿,我不再愁没事做了,莫说一双手就是再生一双手来也有干不完的事。”
“啊,莫非你瞒着我接下其他人的事?”
“那倒不是,我想既然你的那些眼角高很挑剔的同事都看得中我的织品,应该有许多姑娘也喜欢。所以我想织完了这批毛线后让你再去买些线回来,我织些帽子、围巾之类让你拿到街上去卖,应该有市场,或许能赚个油盐钱。”
“咦,妈,你还蛮进步呢,当不了农民改行当工人了,转行不转身快。好吧,顺你的意我就让你过过当工人的瘾,我呢就过过做商人的瘾。等赚了钱首先去买个收音机陪陪你。”
“你这伢子,说风就是雨,八字还没一撇呢,赚钱蚀本哪个算得准?就是赚了钱也不能乱花呀,钱要用在正当处。我才不稀罕那收音机呢,叽里呱啦我哪听得懂?并且只有它说的,我插不上嘴,有你这个话匣子伴着我就足够了。”
这是一个寒冷的星期天,颜边喜走在出山的路上,她背上背着包袱,里面装着妈妈织的毛线活。
到了街上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铺上从家里带来的油纸布,然后把帽子、围巾摆出来。
这是她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卖东西,感觉很不好意思,像是讨米一样羞答答的。
她远远地蹲在一边,把头挖着不敢正脸对人,也不敢往自己货物那边看,好像那是一堆无人认领的赃物,看了一眼给人发现了栽她的赃。
过了两个时辰不见人来问津。
“买帽子、围巾的姑娘到哪去了?是看不上这货还是不认识这货呢?”颜边喜想。
可一定要把这些货卖出去啊,毛线的本钱是小事,关键是妈妈一个星期的心血不能糟蹋,还有妈妈的希望、精神寄托。得想法子招徕顾客。
颜边喜想到自己那次穿戴那些衣物时引起的小小轰动,还是要把这些东西在自己身上秀出来才能显示出它们的魅力吧!
她告诉自己:“顾得面皮饿了肚皮,这不是作贼,是正经营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她不再害羞,坦然戴上一顶红帽子,随意搭上一根米黄色的围巾。
真是好鞍配上了好马很快就上眼了,一个姑娘家上门了,先是盯着她仔细看然后问价,试戴,选颜色。大概她觉得价廉物美,不费什么口舌买了一顶帽子去。
接着又有三三两两的姑娘来了,同样是没有讨价还价,没有挑三拣四只是梢选了一下颜色就买走了帽子、围巾。颜边喜发现只要是拢来的姑娘即使原本没打算买的都买了一件。很快带出来的毛线活卖光了。
这是她第一次做买卖,蛮顺利也。既不要像卖豆腐、酒糟之类的小商贩扯着嗓子沿街叫喊,也不要学着“王婆卖瓜------自卖子夸。”对着客人摇唇鼓舌。更不用讨价还价就这样和和气气地将货换成了钱。
颜边喜又去商店按妈妈说的买了些毛线,经过书店时又进去为母亲买了本[编织大全],有了这本书妈妈不用为织物的花样、款式费心了。
她又找到一家包子铺买了几个妈妈爱吃的包子,早晨她煎了六个大荞耙,娘儿俩各吃了一个,她拿两个当午饭,留两个给母亲,母亲硬要拿出一个来给她。
“我坐着不动吃了不易消化,你来来去去,上山下岭运动量大,到时肚子空了没东西撑着怎么行走?你走路不快,回来晚了,我在家可要着急。”母亲说。
颜边喜四个荞耙早下了肚这时都消化光,肚子在咕咕叫个不停呢,母亲必定也饿坏了。从包子铺出来一看天色不早了,大约到了四点多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