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在询问室用胎儿大做文章，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是，哭喊太过，那叫撒泼。你为什么要撒泼？因为你看到姜明，知道自己收买人作伪证的事暴露，所以只能用撒泼来抗拒审讯。你上次是装肚子疼，一个母性的柔弱很理所当然。可是一个母亲，明知自己怀孕，却用胎儿来撒泼，你觉得正常吗？所以我潜意识就想问，你有没有打胎。而之后你的反应，更证明你心里有鬼。”
“什么反应？”
“如果第一次问你打胎，只是条件反射地询问。那么接下来你那些迅速平复情绪，装作镇定的表情就出卖了你。而且你在我的询问下明显手在发抖，证明你很害怕。一句打胎而已，如果你没有打胎，大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我。但可惜，邓佳慧，你在害怕。你为什么害怕别人问你是否打胎？那只有一个解释。”
“我……我不是打胎……而是胎儿没保住……我……”邓佳慧还想替自己狡辩几句。
“你吞吞吐吐到连自己也无法说服，又何必强行狡辩。”李星妍在检察院停好车，拉开邓佳慧那边的车门，面无表情地说，“请吧！证人！”她故意加重证人两个字。
邓佳慧走下车，跟她进询问室。
李星妍让程颖帮邓佳慧倒了杯水，三人坐好。
邓佳慧脸色惨白地慢吞吞喝着水。
李星妍问：“什么时候打的胎？”
“这与案件无关。”
“不，这与你翻证有关。”
“我忘记了……我哪记得……”
“那让我来帮你回忆回忆。”李星妍开门见山，“我第一次询问你的时候，你脸色惨白躺在病床上。其实那次你不是生病，而是已经打胎。”
邓佳慧没有否认，只是慢吞吞喝着水。
“未婚夫为你杀父杀母，正被羁押。而你呢？为什么他被羁押，你就立刻打胎翻证。理由是什么？”
李星妍等着眼前这个人回答，但她不说话，只是抿着那口水，半天也不动。李星妍双手交抱地背靠着坐椅，很有耐心跟她耗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程颖渐渐没耐心，提醒她：“李检，还有姜明。”
“行。邓佳慧，刚才助理提醒我，对，还有姜明。你给姜明钱作伪证，要证实蔡文星故意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
邓佳慧早就喝完水，一直低头坐着，一声不吭。
李星妍早就料到她不会坦白交待，邓佳慧要比蔡文星冷静克制。如果通过刺激似地讯问，能讯问出蔡文星的真实情绪。
那么对邓佳慧，这一招并不太好用。
是的，明显不好用。
邓佳慧在顽抗到底，拒不交待。
“沉默是你最好的武器？你准备扛到什么时候？我跟你说过，这场询问的结束时间由你来定。你愿意扛着，那么我们奉陪。一天，两天？半个月？我必须告诉你，上一次庭审已经彻底摧毁我方的证据体系。这次，我将构建全新的证据体系。虽然法院复庭迫在眉睫，但放心，为了你，我可以向法庭申请延期，直到证据确凿。”李星妍说完，依然紧盯着邓佳慧。
邓佳慧在她注视下终于抬起头：“什么叫证据确凿？我的口供？我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逼供？”
“零口供也可以入罪。”
“什么罪？你准备告我什么？你有证据？证据在哪？我看看？”
“你想我告你什么？”李星妍故意说慢每一个字，好仔细观察她，“故意杀人？过失致人死亡？”
邓佳慧继续低下头，闷声不答。
她一直在拒绝与李星妍目光接触。
明显有些恐慌害怕不安。
李星妍故作轻松：“不回答，没关系，我想，蔡文星对你打胎又收买人栽脏他这件事，肯定有兴趣。你觉得，一个男人疯起来，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你对他感情没那么深，那么他对你呢？经得起考验吗？他会不会一激动，什么都招了？”
邓佳慧再次抬起头：“你在威胁我？”
“如果你心里没鬼，怕他招供什么？”李星妍拿起刚才在医院的检查证明，“蔡文星到底是爱打胎的你多点，还是爱冤死的父母多点？我们赌赌？”
邓佳慧再次低下头，双手交叉紧握。
李星妍说：“行，根据法律，检察院和公安局都可以补充侦查。如果你拒不交待，我只能给公安局发补充侦查文书。让他们对你立案调查。我相信公安的讯问室可不比检察院的询问室轻松。”
她说完走出去。
程颖很快跑出来，内疚地说：“李检，我向你道歉。”
李星妍跟程颖斗气半天，终于解气：“程颖，我们是检察官，如果明知道证人的证词有漏洞，却不去排除，那么容易产生冤家错案，导致司法公信力的丧失。你跟了我快一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我只是没想到。”
“我们不能被证人的证词牵着鼻子走。如果证人作伪证呢？”
“李检，你给我上了一课，我以后会谨慎。”
“那我这次原谅你。”李星妍终于笑了。
程颖松口气：“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怪我。”
“我的确怪你，因为我信任的助理的质疑，导致我差点……”她想起季晋源，自动收住话。
为什么别人不相信她时，她会对流氓律师说那些话？不对劲！
她怔了几秒，急忙岔开话题：“走，去看守所。”
看守所审讯蔡文星很顺利。
季晋源赶到时，她们一直在讯问室等候他。
“表现不错，没有提前审。”季晋源进去就夸她。
她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开始审问蔡文星：“这次，我们还是闲聊。”
“闲聊可以，别碰瓷儿。”季晋源首先说明。
“谁碰瓷？”李星妍冷冷看向他，问：“碰什么瓷？”
“你每次跟我的被告人闲聊，聊着聊着就会试探他，接着就想摧毁他的意志力。”季晋源经过这几天的连番审讯，已经摸清她的套路。
“那我有没有逼供诱供？”李星妍眼神越来越冷地瞪着他。
季晋源被她看得吃不消：“这倒没有。好了，是我不应该提些智商欠税的话，您请继续。”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个话题上跟她纠缠下去。
李星妍也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对蔡文星说：“行，咱们不闲聊。这次，我主要是想告诉你，我们已经查清楚，你在2018年3月5日当天，前去XXX街道的农药店，买的是草甘膦。”
“本来就是草甘膦。”
“那你知道为什么农药店老板要栽赃你？指证你买的是百草枯？”
“为什么？我买的不是百草枯。”
“因为邓佳慧出10万元让他作伪证。”
“什么？”蔡文星愣住，突然就吼，“不可能！”
“是的，你并不相信。”李星妍示意程颖把邓佳慧的B超报告拿给蔡文星过目。她并不想给喘息的机会，“对，这是邓佳慧的B超报告，报告里显示她并没有怀孕。”
“不可能！”蔡文星情绪激动地尖叫，“佳慧明明怀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对，我们能证实她的确曾经怀孕两个多月。那么现在，孩子呢？孩子去哪了？”
“不，不，不……”蔡文星再笨也能猜到。
佳慧打胎了？
“没错，我想你应该猜到。邓佳慧在你入狱后，第一时间就去打胎，并且翻证指证你。”李星妍目不专睛地看着蔡文星，“蔡文星，得知这个消息，感觉如何？还是拒绝相信？”
“对，我不相信！”蔡文星快要崩溃，“你在撒谎，是你伪造B超单。对对对……”他很肯定自己的想法，“你伪造B超单想我招供，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在说谎骗我！”
“你的过激反应让我很好奇。一个对父母都能痛下杀手的人，怎么听到邓佳慧打胎的消息那么震惊，并——痛苦。”
“那是我的孩子！我当然痛苦。”
“那我要告诉你，这张B超单是真实的，邓佳慧指使人栽赃你也是真实的。我们已经决定对她立案调查。”
“我绝对不信。”蔡文星冲她咆哮，并且情绪激烈地拍打着讯问椅，“放我出去，我要见佳慧！你们放我出去！”他激动到眼泪迸出，“我要见她！我要问她是不是真的！我的孩子没有了！它没有了！佳慧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要问问她！”
李星妍有些不敢思议：“蔡文星，听到邓佳慧打胎的消息，你竟然会流泪？是的，你很爱你的孩子。全天下的父母都很爱自己的孩子，包括你的父母。可是蔡文星，你怎么会这么丧心病狂，对年迈的父母痛下杀手？你父亲临死前，被自己最爱的孩子给杀死，心应该多痛？”
“不要再说了！”蔡文星撕心裂肺地嘶吼，“你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我不能说。”李星妍站起来，站到审讯桌与讯问椅之间的铁窗前，逼视他，“你有悖人性，良知泯灭，因为父母借不到20万彩礼，所以对他们殴打谩骂，甚至痛下杀手。就你这种人，还会爱自己的孩子？你配吗？”
“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蔡文星泪流满面，最后瘫坐在讯问椅上，只剩抽泣。
“蔡文星，我很好奇。你父亲被你杀死倒地时，究竟有没有像你一样掉泪。你失去自己的孩子，你很心痛，你会哭。那么他呢？在他死前最后那一眼，眼里是不是满满的痛苦与绝望，甚至还有眼泪？”李星妍想到那一幕就受不了，“蔡文星，如果你尚有良知，就说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