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珊珍
美国出兵朝鲜，并向中国台湾海峡派出第七舰队这两个事件严重侵犯了中国的主权，直接关系到新中国的安全，也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普遍关注。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奋起还击，在几万抗美援朝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同时，又在联合国与美国打了一场“官司”……
风波突起，官司打到联合国
1950年6月25日，新中国成立才几个月，爆发了朝鲜内战。仅隔3天，6月28日，美国政府就悍然宣布武装援助南朝鲜，同时命令其海军第七舰队开入中国台湾海峡，借口“阻止对台湾的任何进攻”，武装侵略中国领土台湾，同时下令加强驻菲律宾美军，干涉印度支那战争，形成对中国的军事包围圈。在此期间，美国空军第十三航空队和以各种顾问团、考察团名义出现的美国武装人员，纷纷进驻台湾，美国远东军司令兼所谓“联合国军”司令麦克阿瑟亲自飞到台北，与蒋介石密商美蒋“共同防守”台湾，由麦克阿瑟统一指挥台湾蒋军，将溃逃至台湾一隅的蒋介石集团直接置于美国武装力量的庇护之下。与此同时，美国当权者又制造并散布“台湾地位未定”、“台湾未来地位的决定必须由联合国考虑”等谬论，妄图使其侵略行径“合法化”。突如其来的变局使刚刚从长期战争中舒缓过来的中华民族再次蒙上战争的阴影。
面对美国这一系列干涉我国内政、侵犯我国主权的罪恶行径，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并不示弱。中国政府向美国连续提出严正抗议，进而诉诸国际舆论。8月，周恩来总理兼外交部长代表中国政府致电联合国，控诉美国的武装侵略，要求安理会制裁美国侵略者，使其撤退侵略军。但是，美国政府却同样利用联合国进行反扑。这样，联合国安理会的议程上，赫然出现两个重要议题：一是由中国政府提出的“美国侵略台湾案”，一是美国为反诬中国而提出的“中国侵略朝鲜案”。中美两国之间的这场官司就这样打到了联合国讲坛上。按照联合国宪章有关条款的规定，安理会在讨论有争端的问题时，应当邀请有关的当事国参加讨论，颇有“当堂对证”之势。鉴于这一规定，1950年9月29日，安理会通过决议，同意由中国政府派出代表团，出席联合国大会和安理会，参加“美国侵略台湾案”的讨论，表达中国政府的立场。10月2日，这一决定由当时的联合国秘书长赖伊正式通知中国政府。
去联合国“打官司”，这对当时的中国政府来说是极具意义、振奋人心的大事。因为尽管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向全世界宣告了她的诞生，但受美国控制和影响的联合国组织和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依然无视这一不争的事实，拒绝承认新中国，中国在联合国的正式席位依然被受美国庇护的蒋介石集团“代表”占据，这使新中国无法让当时世界上多数国家的人来了解自己。如今，坚冰即将被打破，联合国的大门向新中国开启，新中国的代表将登上国际讲坛，这对中国、对全世界都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经过郑重考虑，10月23日，周恩来总理以外长名义致电联合国秘书长赖伊：“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业已任命伍修权为大使衔特派代表，乔冠华为顾问，其他七人为特派代表之助理人员，共九人出席联合国安理会讨论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所提出控诉武装侵略台湾案的会议。”
万众瞩目，纽约来了新“客人”
11月14日，经过紧张忙碌的准备之后，中国代表团一行9人，离开北京向联合国所在地——美国纽约成功湖出发。飞机穿云破雾，历经周折，整整10天之后，终于在11月24日的清晨到达目的地。当时担任代表团特派代表的伍修权多年后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记下当时的真实感受：“我们清楚地意识到，这里不仅在地理上，而且在政治上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历史会记下这个日子的，1950年11月24日，纽约时间6时13分，一架载有新中国的第一个出席联合国会议代表团的飞机，在纽约机场着陆了。中国的九个共产党人，持着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外交护照，正气凛然地踏上了美国的土地。”
中国代表团一下飞机，立即在纽约机场产生轰动。在机场入口处，除了一些和中国友好的国家代表外，还聚集着各国报刊记者、中国华侨、美国进步人士，其中有教师、工人、美共党员和美国和平组织成员。他们是自发来欢迎中国代表团的，远远地就向代表们挥手致意，有的还捧着小型的标语牌。中国代表团在机场对各国记者发表了简短的谈话，宣布中国代表团的使命，并通过报界向爱好和平的美国人民致意。在熙熙攘攘的纽约机场，这样的欢迎仪式不算盛大隆重，但它却标志着历史已经揭开了新的一页——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正昂首阔步，登上了左右世界形势的政治舞台。
有一位美国记者曾经这样描述当时的情景和他自己的感受：“对我来说非常的荣幸，作为一名记者，安心地在机场等待一架飞机的到来，它将第一批中国人民的真正代表载到了我们的国度……由飞机中走出来七位男的和两位女的，在耀眼的光亮下，我们目送他们慢慢走向海关……这些旅行者使他们周围的历史气氛留下了深刻的痕迹。现在我们中间有了四亿七千五百万人民的真正代表。也就是世界四分之一人类的代表啊！我想起我睡在小床上的孩子，这飞机从东方带来了久久盼望着的和平使者们，他们是为了我的孩子，也是为了所有别的睡着了的和醒着的孩子们。在历史上，这是中国第一次站在人民的立场上在美国发言。中国将会证明她的人民是全世界爱好和平、创造和平的人们最坚强最忠实的好朋友。”
中国代表团下榻在当时纽约最大最豪华的华尔道夫·阿斯多利亚旅馆。由于身处反共反华气氛浓郁的美国，代表们十分警惕，以致连看到地毯上因静电作用冒出火花，也以为是有什么特殊装置。因为担心旅馆房间装有窃听器，相互都不轻易交谈，需要时就到旅馆附近的公园去，一边散步一边商量。
就在中国代表团下榻后不久，美国一些工人组织和友好人士就送来了许多鲜花，把他们的住处装点得花团锦簇，芳香馥郁。还有不少美国和英国的进步团体给中国代表团发来电报信函，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并致以祝愿。一个自称是“美国妇女保卫和平代表团”向中国代表团发表声明说：“我们欢迎你们来到这里，因为我们希望你们的出席（联合国大会）对世界和平将有贡献，这是我们最关切的事情。”美国“马里兰和平委员会”65位著名人士联合给中国代表团发来电报，希望中国代表团能促成朝鲜停战谈判。这些团体和人士反映了广大人民渴望和平的善良愿望，也说明了新中国在世界人民心目中的地位，这给中国代表团的代表以极大的鼓舞。中国代表团的到来受到各方面的关注和重视，代表们不论走到哪里，都受到人们格外的注视，人们都想亲眼看看新中国使者的风度和面貌，代表团的一举一动，都成了记者们的热门新闻题材，被刊登在美国以及各国报纸上的要闻栏里成为“头等新闻”。
与社会上的热烈气氛形成对照，美国当权者对中国代表十分不友好。就在中国代表团到达纽约的当天，美国仍然在联合国进行纠缠和破坏活动。在11月24日下午的联大政委会上，美国代表——以反共反华最坚决著称、后来成为美国国务卿、当时任美国国务院特别顾问的杜勒斯，明知中国代表团已于早晨抵达纽约，还企图阻止邀请中国代表出席大会的决议生效；当会议将有关的讨论定在11月27日时，杜勒斯又无理取闹地提出27日不能参加大会，企图阻挠会议的如期举行。但邪不压正，美国当权者的这些伎俩最后都归于失败。
“对簿公堂”，不是战场胜于战场
1950年11月27日，中国代表团在安理会主席的邀请下，首次出席了联合国政治委员会的会议。这一天，外界探知中国代表团将出席会议，许多人千方百计地弄到大会的旁听证，特别是在美国的华侨和华裔人士，其中有著名的教授、学者，还有在美的国民党官方人士，他们早早来到会场，占据了旁听席上前排的中间位置，静候中国代表的到来。由于听众骤增，会场特别拥挤，气氛也比以前任何一个新代表团到来时显得更为热烈。当中国代表一行步入会议大厅时，会议已在进行，正在发言的苏联代表团团长维辛斯基立即中断自己的演说，临时插进一段欢迎词：“请原谅，我暂且中断我的演说，我以我们苏联代表团的名义，借此机会向在主席的邀请下，现在正在会议桌前就座的中国合法政府的代表伍修权先生以及代表团其他成员致敬，并祝他们今天在联合国组织中开始的活动获得成功。”
在中国代表面前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写有“中华人民共和国”英文字样的席位标志。这个小小的牌子，此刻在这个大厅里十分醒目。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冲破重重封锁，堂而皇之登上联合国这个世界政治舞台中心。
在27日的会议上，中国代表团只是到场亮一下相，11月28日下午，联合国安理会开始讨论中国提出的“美国武装侵略台湾案”。在这次会议上，中国代表才真正摩拳擦掌，大显身手。伍修权代表中国政府发表了长篇演说。
他在发言中首先宣布：“我奉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之命，代表全中国人民，来这里控诉美国政府武装侵略中国领土台湾（包括澎湖列岛）非法的和犯罪的行为。”接着，他针对美国散布的“台湾地位未定”、需由美国托管或中立化等谬论，引用1943年的《开罗宣言》、1945年的《波茨坦公告》和1950年1月杜鲁门自己关于台湾属于中国的言论，一一予以驳斥，并进一步揭露：“美国的真实企图是如麦克阿瑟所说的为使台湾成为美国太平洋前线的总枢纽，用以控制自海参崴到新加坡的每一个亚洲海港”，把台湾当成美国的“不沉的航空母舰”。发言人针对美国代表奥斯汀“美国未曾侵略中国的领土”的强词夺理进行了讥讽和挖苦：“好得很，那么，美国的第七舰队和第十三航空队跑到哪里去了呢？莫非是跑到火星上去了？不是的……它们在台湾。”“任何诡辩、撒谎和捏造都不能改变这样一个铁一般的事实：美国武装力量侵略了我国领土台湾。”
发言的最后部分声明：美帝国主义者现在走的正是1895年日本侵略者走的老路。“但是1950年究竟不是1895年，时代不同，情况变了，中国人民已经站起来了。”富有反侵略经验和高度警惕的中国人民，定能驱逐一切侵略者，恢复属于中国的领土。
最后，伍修权代表中国政府向安理会提出了三项建议：第一，谴责和制裁美国侵略台湾及干涉朝鲜的罪行；第二，使美国军队撤出台湾；第三，使美国和其他一切外国军队撤出朝鲜。
中国代表团这个发言共约二万多字，讲了近两个小时，第二天各报纷纷刊登发表了有关发言的消息和演说的内容摘要，影响不小。此外，当时中国代表团在联合国讲坛的场景都被拍了照片和纪录影片，美国报刊发表了不少有关的报道和图片。如美国《生活》画报并列登着好几张伍修权和美国代表奥斯汀在会议上的照片，一张是伍修权在挥手怒斥美国的侵略罪行，奥斯汀尴尬地歪着嘴听着；另一张是奥斯汀在作强辩发言，伍修权则侧目抿嘴蔑视。尽管也有报刊照例污蔑了中国代表一顿，说伍修权如何“作了二小时尖刻而强硬的谩骂式讲话”，甚至连伍修权的衣服料子和内战时留在脸侧的枪伤，也被攻击性地描绘了一番。电视实况转播时，还曾把镜头对着乔冠华正随意晃动着的腿并歪曲说：中国代表虽然气势汹汹，其实内心也很“紧张”，他们有人的腿就正在“神经质地发抖”。但这些褒贬各异的宣传报道，都从侧面和反面反映了当时的“盛况”，不论是进步的还是反动的报刊，都在“聚焦”新中国。
11月29日，安理会继续开会。这次会议开始是讨论美国诬蔑中国的所谓“侵略朝鲜案”，会议安排南朝鲜的代表第一个发言。中国代表为了表示抗议，拒绝参加这一讨论，入场后有意不到会议席就座，而坐在大会的贵宾席上，只参加旁听。南朝鲜代表发言后，蒋介石的代表蒋廷黻接着发言，中国代表为了便于同他进行斗争，又坐回到会议席上，准备伺机予以反击。蒋廷黻的发言除了攻击辱骂新中国之外，又给其美国主子的侵略行径辩解开脱，硬说美国从来没有侵略中国，甚至以他们自己的小学教科书上没说美国是帝国主义来做证明，其论据十分荒谬可笑。而他的发言形式又被中国代表团抓住了“辫子”——口口声声“代表”中国，发言时从头到尾却使用英语。按照规定，华语是联合国的正式工作语言之一，中国代表讲话完全可以直接使用华语。他的话音一落，中国代表毫不留情地进行反驳，同时嘲笑挖苦道：“我怀疑这个发言的人是不是中国人，因为伟大的四万万七千五百万中国人民的语言他都不会讲。”弄得那位蒋家“代表”狼狈不堪，给与会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11月30日，安理会继续就中国控诉“美国侵略台湾案”和美国的所谓“中国侵略朝鲜案”进行讨论。美国代表奥斯汀极力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朝鲜问题上，企图通过对他们有利的提案，最后又操纵表决机器，否决了中国关于谴责和制裁美国侵略者、美军自台湾和朝鲜撤退的提议。对会议的这一无理决定，伍修权再度作了发言，用美国舰队侵入台湾海峡的事实，朝鲜战争以来美军飞机侵犯中国领空、毁坏中国财产、杀害中国人民的确凿数字，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支持蒋介石进行血腥内战的历史，严厉责问美国代表：“这是不是侵略？这是不是干涉中国内政？”
12月7日，美国操纵联合国多数通过了决议，将诽谤中国“侵略朝鲜”的提案列入联合国大会议程。中国代表在这一颠倒黑白的提案通过后，愤然离开会场。临走前抓住最后的机会，在会上表达了中国人民反抗侵略的坚强决心：“只准帝国主义侵略，不准人民反抗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美国的这种威胁是吓不倒人的！”
在美国的操纵下，联合国组织在12月15日决定：联合国大会无定期休会。12月18日又一次通过决定：宣告联合国大会政治委员会也无限期休会。面对美国操纵联合国无限期休会的情况，中国政府发表声明撤回代表团。行前，中国代表团将原拟在联大第一委员会发表的关于美国侵略中国案的发言稿，正式提交给联合国秘书处，要求他们将此发言列入大会文件。在纽约机场，中国代表团再次向报界发表了声明：我们为和平来到美国，虽然我们的有利于和平的提案被美英统治集团加以拒绝，可是我们并不失望，我们将为和平继续奋斗。1950年12月30日，中国代表团分批回到祖国。至此，历时47天（在美国26天）的联合国之行，胜利结束。饱尝帝国主义侵略之苦的中华民族终于得以扬眉吐气，以全新的形象出现在国际舞台上，这在当时极大地激发了中国人民的民族自豪感，预示着中华民族在世界上的崛起，必将跻身强国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