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佟子健就到了论文答辩、毕业找工作的时候了。由于子健学的专业是电机工程,如果不想今后做教授的话,就没有必要再读博士了;硕士对于找公司的工作会更容易一些。
公司一般不会需要博士来做工程师,除非是做一些高技术的研发项目,不然的话就大材小用了;就算你自己愿意被大材小用,公司也不愿意这样做。在美国,这被称做所谓的“over-qualify”,也就是超资格聘用的意思。所以,一般的情况下硕士足已。
子健很快就顺利地答辩完论文,开始找工作了。当时,1992—1993年期间,美国经济不景气,失业的人很多,找工作很不容易。而且,我们是外国人就更不容易了。
当时,美国最大一家电视台NBC的一位华裔女主持人,康妮.陈,在NBC的电视节目中以主持人的身份发表言论说:“这一批来自中国的留学生成为了一批美国的华裔新移民,他们中间可能暗藏着许多潜在的、红色中国的间谍。他们会潜伏下来,在必要的时候刺探重要情报,特别是一些高科技性情报。大多数这些中国学生都在科技界,他们虽然现在身份不明确,但一旦中国召唤他们时,他们就会为中国工作。”看着她在电视上振振有词的样子,好像全美国除了她以外,其他华人都是间谍一样。
这样的言论从电视上一出来,就像在这批华裔新移民头上响起了一个炸雷,搞得所有的中国人都紧张起来,人人自危,生怕被怀疑是中国派来的特务。很多大学里的中国留学生都发现自己家里的电话受到了监听;人人走在大街上都低垂着头,忍受着从旁边射过来的怀疑目光。
本来在美国生存就艰难的中国学生,现在更是举步维艰;在本来找工作就不容易的情况下,这更是雪上加霜了。许多公司都不太敢雇用这批中国人,生怕招进来一个间谍。所有的华人都对康妮.陈的这种言论义愤填膺,不知道是有人指使她这样说的呢?还是她自己真这样认为的?无论怎样,作为一个华人,这样公开地中伤华人实在太让人寒心。许多华人都联名写信给NBC,对康妮.陈进行质问和抗议,并要求取消她主持人的资格。
后来,因抗议声浪太强烈,NBC在压力下不得不让康妮.陈引咎辞职。其实,我觉得她也挺可怜,这绝对是美国相当一部分人的想法,只不过借她的口说出来而已。
可怜我们这些从来都不知道间谍是怎么回事的中国人,今后在美国的生存道路上恐怕是坎坷不平、充满荆棘了。在当时,若有谁毕业后找到了工作,那就是特大喜讯,被视为“幸运儿”;消息会一直在中国留学生中传上好几个月。子健有一个有利的条件,他所学的专业是电机工程,美国比较缺这方面的人。而且,他不仅学此专业,在中国国内已经有7年这方面的工作经验。
子健写信给美国几家公司,很快就有一家公司给他回音,并让他去面试。我们开始忙碌起来,给他做去面试的准备。在国内,大学毕业后直接被分到工作单位,谁也没有面试的经验,现在还真有些紧张,不知该准备些什么,只是听人说,应该穿正式一些,准备一些专业技术方面的资料,以便公司面试人员问起可以对答如流。
我赶紧陪子健出去买西服。虽说出国前也做了一套,但现在拿出来一穿不成样子,太单薄了,晃晃荡荡的没法看,只好重新买一套。在西服店里看了看,吓一跳,高级一点的要几千美元一套,一般点的也要几百美元,我们哪里买得起。转了一圈后,我们买回来了一套80多美元的深色西服,当时觉得已经是挺贵的了,但一想,找工作不投点资怎么行。
子健把资料准备了又准备,最后穿上西服去了。这一家公司就在密苏里州的堪萨斯城附近,正是子健准备要去的哈蒙公司。当时子健穿上西服上车时,被学校村里的不少人看见,有人跟他妈说:“你儿子穿上西服还真帅。”子健本来长得高高大大,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再穿得正规一点,说他帅也不错。
子健去了。我和儿子,还有子健的母亲,当时她还在,都在家里满怀希望地急切盼望着他能成功带回一个工作来。这个工作对于子健,对于我们全家,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它与一般的毕业找工作不同,它是我们走出校园后是否能在美国真正生存下去的基础和保障,是我们在这里实现“美国梦”的必要条件。
子健回来了。他刚一跨进门,我们都蜂拥上去,迫不及待地询问面试情况;你一句,我一句,弄得他不知该回答谁。最后,他说:“还可以吧,但是没有把握。看他们给不给我答复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全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回音。可是,几天过去后没有任何回答;我们失望极了,看来是没有希望了。正当我们感觉失落时,另一家公司—联合.斯威特,又打来了电话,请子健去面试。我们又激动起来;子健重整旗鼓,准备第二次面试。联合.斯威特公司在滨西法尼亚州的匹斯堡城,匹斯堡是美国的钢铁城;20世纪50~60年代时,这个城市很发达,是美国的重工业城市之一,出产钢材的重要基地。
现在这个城市逐渐衰落了,美国基本都靠进口钢材;但是,以前的基础还在,还留下来一些公司在当地,特别是钢铁和铁路行业的。
子健去联合斯威特公司面试回来后,感觉还不错,说技术考试问题都能回答得出来。公司里有一个中国大陆来的工程师,也跟他谈了几句。结果没两天,这个公司就给了他回音,说公司已经决定录用他,让他两个月后就去上班。
接受得这么顺利的主要原因还是多亏这个中国大陆来的工程师;他说可以,公司就定夺了。这个工程师很能干,在公司表现很不错。他是一个60年代毕业的大学生,一个做电机工程方面很出色的工程师;80年代因亲戚关系出了国,现在已经是这家公司的骨干力量。公司对他很信任,只要他说可以,公司一般会尊重他的意见。由于他的缘故,公司对中国人的印象也很好,没有过多的顾虑和怀疑。得到录取回音的当天,我们全家欢欣鼓舞,烧上几个好菜庆祝了一番,感到有一种不再是悬在半空中,两脚真正踏在了这块土地上的踏实感;感到通向美好的未来真正有了希望。这对我们全家来说确实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在美国,如果找不到工作,就没有生活来源;就算有了绿卡也无法生存下去。有一个工作是至关重要的,是我们全家的依靠。
这个喜讯被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个校园。人们纷纷来道贺、来取经;这仿佛已经不是我们一家的喜事了,而是全校中国留学生的喜事。这让他们感觉振奋,感觉有希望。
哈蒙公司始终没有给子健回音,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也许比较保守,从来没用过什么外国人,不太敢用吧。其实,如果这家公司能接受的话,应该更好一些;它离我们居住的哥伦比亚小城很近,开车两个来小时;如果在那里工作,周末都可以回来看看。
我当时还在读博士,不可能马上完成,还需要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可事与愿违,也没有什么办法。当时的情况是你找工作,不是工作找你;能找到一个工作已经是很幸运,已经是被很多人羡慕了。一切都只能是以工作为重了。
1992年年底,子健买了一辆深兰色崭新的日本本田车,准备去匹斯堡上班了。我记得当时我跟子健一起去买车的情景,这可是我们的第一辆新车,子健挑选得特别仔细,从价钱、型号、颜色等方面一一地跟汽车代理商谈论,恐怕就是选老婆都没这么仔细呢。最后,我们以15000美元的价钱谈下来了。
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只能是向朋友借钱交了底金,再凭公司的聘书贷款后分期付款,才算是把这辆车拿下了。
开着新车,子健欣喜若狂、激动不已,尽情地欣赏着。我想,他现在的心情一定是最舒畅、最愉快、最春风得意的时候;找到了工作,刚买了新车,立刻要去奔赴崭新的岗位,大有一翻前程似锦的感觉。我在旁边真有些嫉妒了。
就这样,佟子健怀着兴奋和喜悦的心情去了匹斯堡,去准备打开美国生活奋斗的新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