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邹韬奋作品集(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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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一位簇簇新的朋友写的信

我在此处所谓“簇簇新的朋友”不是说新交的朋友,是说他的脑子是一个簇簇新的。这位尚在海外即将回国的朋友,他的活泼的态度,欣悦的性情,新颖的思想,我觉得都非常的可爱。最近看他的一封信,更觉得津津有味,亟撮述数段如下,介绍与本刊读者,好像共同吃些新鲜的水果。其中虽不无偏激之处,然我只觉得字里行间,随处有其新颖可爱之点:他去国久,所言可谓簇簇新的一点未染“中化”,乃另有风味。(我来不及征求他本人的同意,所以把他的大名略去,而且其中有许多老实话,也许他也不愿发表姓名。)

“五年留美,时间不可谓不长,耗费金钱不可谓不少,但回想来总算是人生大经验。美国生活与我最合,我每见本国人反似外人。在西方学校屡受美国人极等优待,两年在米西根做工,则感觉人种根本不同,故生活上受一大打击,思想上亦一变。后去哈佛,环境忽变,波城为文化中心,故感情方面又大进步。去岁来纽约,繁华生活,惜腰囊空空,经济大窘,念及昔年之驾摩托车时手头之阔绰,不堪回首焉。后债台高筑,不得已入餐馆学作侍者,幸交游甚广,寻事易易,学了一大套广东话(编者按,君为苏人),跳舞颇精,人生亦可谓不虚度矣!至于旁门,(编者按,君在美,专攻会计)如音乐等亦有可观之处。在波城学唱及钢琴,居然在万国公会中请我独唱,以意大利歌为最得意之作,但心中不满意者,不能驾驶飞机,恐须待异日矣。”

“美国实是天堂,人类之精华悉聚于此,不论何门,皆占第一,今将离此天堂矣,安得无感乎?”

“我所希望者,欲我中华亦如美国之灿烂耳。我国人种方面更宜改良;矮小细弱,面相不扬,较之白人,实有天壤之别。美国男子皆雄壮秀丽,女子皆妩媚活泼,交际方面,自然不假,(请注意“不假”两字!)男女熙熙攘攘,极尽人生之乐。我国人实不知人生为何物!不是说救国,就是说忠孝,但愈想救国,国愈不可救,愈想忠孝,忠孝愈不通行。盖其病不在不忠不孝不救国,在不知人生应如何活法!(外人说我国忠孝为Filial piety is one of China's su-pelstitions.)古儒不讲人生而讲仁义。不知仁义是后生的,是人造的是假的!人生都是天然的,不可逃的。最好大家不要提倡假的忠孝,还是来解决一般人的饭碗问题,增进生活兴趣,切切实实来改良人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