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教育部的汽车问题 周淦
《生活》第五卷第四十期载音青君所作《数百万元的汽车开支》一文,已经拜读过了。音青君的主张,我们很赞成,在此金贵银贱的时候,如果大家都不坐汽车,仍然回复到从前“四人大轿”时代,免得利权外溢,倒也来得痛快。不过他特别把教育部提出做例说:“设若教育部能将汽车少购五辆,则三年来即可省下五万余金”,未免太不公道了。说到教育部的汽车,真是poor已极,三年以前,教育部还是大学院的一部分。(最初大学院包括教育部及中央研究院,到十七年秋间,大学院和中央研究院才分为两机关)当时大学院一共只有两辆破旧的汽车。到民十七年底,教育部成立,买了两辆新车,大学院的旧车两部也移交过来,一共有车四辆。但这两辆旧车,好像两个病人,虽然勉强撑持,挣扎,实在不中用了。走在路上总没有别的那么“风驰电掣”。只好由上海运来半新不旧的福特车一辆补缺,把最旧的一部停止不用。(这部车实在是五痨七伤走不动了。)照目前而论,实际还止四部汽车。平心说来,一个管理全国教育的机关,仅有四辆汽车,也不能算多吧。
教育部为什么不能省去这四辆汽车呢?我们以为如果教育部一辆汽车也没有,每天部中各高级职员赴各机关接洽公事或参加会议,城北跑到城南,一来一往路上所损失的时间,照他们每小时所得薪水折算起来,国家所省的经费不见得比所损的经费来得多。譬如中央党部开会要教育部派高级职员三人参加(这是常有的事),大家坐洋车前往,路上往返至少要损失四十分钟。他们每人薪水每月三百元,每天十元,每天以八小时计算,每小时一元二角余。每四十分钟折洋八角,三人共二元四角,再加来往车费每人四角共一元二角。则此次开会公家须担负三元六角,用部中汽车往返,不过费汽油钱七八角,加上车夫薪工汽车修理费等大约公家须担负一元六角左右。两相比较,可替公家省二元。本来中国人时间不算钱,讲到“Time is money”大家都要说笑:“费一点时间,又算什么呢?”
至于说到经费一层,教育部能为国家省钱的地方,向来极力节省。譬如教育部共设五司,应该有五个司长。现在部中实际只有三个司长支俸。其余两个司长,由部员兼任,分文不支,工作是一样的做,并不因为人少就少做事。我们想来,这也算对得住人吧!只要我们能够体贴公家,不事妄费,省下一笔钱来,拿去供给四辆汽车之用,在节约的原则上,总可以得其平了。
总之,音青君的言论,我们是应当尊重的。不过教育部汽车的实情是如此,我们恐音青君的高论,藉着销路最广的《生活》周刊,传遍了全国,难免不使大家对教育部发生误会,所以不得不加以辩正,藉以答复不署真名的音青君。
韬奋按:这是教育部秘书周淦先生署名负责替该部“辩正”的一封来信,本刊承他以“实情”相告,这是我们应该表示感谢的。讲到《数百万元的汽车开支》一文,编者和那篇文的作者音青君素昧生平,本刊承他以此文投稿(此文是由南京外交部寄来的,至作者的真姓名,我们有代守秘密的责任),见其中所根据的事实是采自审计院所出版的《统计汇刊》,而且言明是根据审计院统计科科长陈其鹿君在该刊所发表的《调查中央各机关汽车开支后之所得》一文,以政府中主持统计的官吏,在政府所发行的刊物中发表的事实,我们认为音青君所论当非捕风捉影之谈可比,因此便采登了出来。在那篇文里所引的陈君的话,有“现在中央常委及政务官之外,普通机关汽车有备至七八辆以上者,究非政府提倡节约之旨。”倘非有大部分“实情”如此,以置身政府中人的陈君不应作此语,今据教育部所“辩正”,则教育部确不在此“大部分”之内,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应该对教育部致其歉忱。
不过我们发表音青君的那篇文字,自问动机是纯粹出于好意。我们对于时人所谓“节约运动”向来主张“节约运动应从上而下”(可参看本刊第五卷第十二期《节约运动与物质建设》一文),该文之发表意在唤起当局者之注意与改革,这是一点。还有一点是觉得常人对私的方面也许还能善于“节约”,对公的方面则往往善于不“节约”,所谓慷他人之慨者是也,故不但对于政府机关,并欲藉此唤起服务于社会机关者之注意与改革。在此两点用意之中,我们所特别注重的是:为公办事,用人要注意效率,用钱要注意经济。所谓用人要注意效率者,当然不是说只管盲目的省钱而不要用人;所谓用钱要注意经济者,当然不是说只管盲目的省钱而不讲效率—不讲效率便不配称为经济。所以这封信里所谓“四人大轿”,所谓“时间不算钱”,固非那篇文意所主张,也不是我们所赞成的,这是我们对教育部道歉之外,所欲略加说明,以免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