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聆听撒哈拉的歌声:三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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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童色:载一段悠悠华彩岁月光泽

还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风儿吹来了愁绪

步履轻盈地走过人间,心中携着一抹淡然。一段岁月,装点了灵魂的过往,谁又能坦然承认自己这一世始终无怨无悔?一颗不安分的心,在浓烈的愁绪中忘记了曾经的安静与温婉,于是,在太阳升起之前,她携着一腔炽烈离开人间。

一切都要从三毛降生的那个年代开始说起。1943年,持续了十二年的抗日战争,已经让这个拥有五千年历史的华夏古国千疮百孔。生活在炮火中的人们,眼前弥漫着的永远是遮云蔽日的滚滚浓烟,他们几乎已经忘记了天空本来的颜色,更忘记了生活在阳光之下是多么温暖。

原本安逸的生活,已经失去了太久太久,久到从回忆的缝隙中,也找不到幸福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那些在战火中逝去的人,也许反而是一种幸运,至少不用再亲眼看着侵略者的铁蹄恣意地践踏着自己美丽的家园。

然而,有些生命却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到世界上。动荡不安的年代,仿佛印证着这个生命的一生终将不会平稳地度过。

不过,这个即将降生的小生命,为自己在连天的炮火中精挑细选了一片世外桃源。早春三月的重庆,正是一年当中最美的季节。薄薄的迷雾朦胧了整座山城,花草树木全部被浸染上一层温润的底色。在这片宛若仙境的美景中,一个充满灵气的小生命即将诞生。

重庆是国民党军队在抗日战争时期的陪都,人们不畏蜀道的艰难,纷纷聚拢在这座曾经无比静谧的山城。一时间,滚滚流淌的嘉陵江水仿佛也变得喧嚣起来,一些头脑敏锐的商人,更是抓住时机涌入了这座城市,趁机大捞一笔。

从这时起,重庆城内的歌舞升平几乎超越了繁华的大都市上海,即使到了夜晚,灯红酒绿的街道也仿佛白昼一般明亮。醉生梦死的人们仿佛是将每一天都当作了最后的狂欢,谁也不知道无情的战火是否在下一刻就会蔓延到自己的身边。

似乎永不休止的战争在消耗着人们的耐性,失落、恐惧、郁闷、迷茫……层层叠叠的黑暗如同纠缠不休的恶魔,缠绕着人们的灵魂。为了从战争中得到一刻的喘息,原本生活在浙江的陈嗣庆带着妻子缪进兰和年幼的女儿,与大批知识分子一起,不远千里来到了这片战场中最后的净土。

毕业于东吴大学的陈嗣庆,是一名法律系的高才生,上海女子缪进兰从高中一毕业,就嫁给了正在上海任教的他。婚后的生活,平淡却并不平静。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平静”两个字,已经成为最奢侈的词汇。

来到重庆之后,陈嗣庆一家定居在一个叫作黄桷垭的地方。那里流传着一句歌谣:“黄桷垭,黄桷垭,黄桷垭下有个家,生个儿子会打仗,生个女儿写文章。”

陈嗣庆和缪进兰已经有了一个女儿,缪进兰的肚子里,另一个小生命也正在健康地成长。他们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否真的会像童谣里说的那样会打仗,或是会写文章,只希望他能平安度过战乱的年代,幸福健康地成长。

无论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陈嗣庆都已经取好了名字。按照家族中的辈分,这一辈的孩子名字中一定有一个“懋”字,他在后面添上一个“平”字,“懋平”就成为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的大名。

战争似乎无孔不入,终究没有任何一片土地能够在战争中获得最后的安稳。重庆街头的士兵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霸道。本来就是逃难而来的百姓,越来越难以生存下去。

如果可以,缪进兰真的不愿意让孩子在这个混乱的时局中出生。然而一切由不得她选择。医生告诉她,孩子很可能在这几天就会出世。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不愿意听到这样的消息,倔强的小生命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她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抗拒之情变成了母亲身上的疼痛,身体已经无比笨重的缪进兰,还要时刻忍受着腹部难忍的疼痛。

缪进兰从越来越剧烈的疼痛中,预感到孩子马上就要出生。她立刻让丈夫去请产婆,笃信基督教的她,口中一遍一遍默念着:“主啊,请你广布福音,以主道救世吧……”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着正反两面,一面是喜,一面是悲。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来到这个世界似乎是一件令人无比愉悦的事情,可是生逢乱世,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不过,悲喜都在人的一念之间,如果心性淡然,悲喜之间便能从容自如地转换。

一番锥心刺骨的疼痛过后,缪进兰终于感受到腹部忽然变得轻松。已经生过一次孩子的经验告诉她,耳畔传来的响亮啼哭声,证明着这个婴儿一切安好。她带着放心和满足沉沉睡去,这个刚刚降生的粉嫩女婴,马上就被陈嗣庆当作宝贝一样捧在手上。

每一个新生的女婴,都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蕾。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女儿,但丝毫没有冲淡陈嗣庆再次得女的喜悦。

陈嗣庆仿佛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欣赏着自己的第二个女儿。他发现,女婴的皮肤并不算白皙,可是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却盛满了聪慧和灵气。孩子的眉眼之间,带着一丝神秘的气息,仿佛不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更像是一个来自异域的小生命。

时间似乎可以改变一切,曾经娇艳欲滴的容颜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苍老。然而,这个小生命与生俱来的孤独感,却从未随着时间而减淡。随着年龄不断增长,她心中的这份孤独感,反而愈演愈烈。

无论对这个世界有着怎样的抗拒,她都无法改变自己已经降生的结局。于是,她选择了逃避,逃避整个世界,逃避自己的人生。

半生漂泊,从未安定。也许只有从这种居无定所的生活里,她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花花世界的一切都是那样新鲜,可是却无法让三毛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痴迷。如果想让她用一个词语对自己的一生进行总结,想必她一定会轻轻吐出两个字:孤独。

因为害怕孤独,她才从未停止流浪的脚步。流浪的另一层含义是寻找,她想要寻找到一个出口,从那里可以彻底逃离这个孤独的世界。

也许真的是印证了那句“生个女儿写文章”的童谣,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三毛就显露出了不同寻常的文学天赋。不过,那时的她,还没有学会写文章,但她十分喜好文学,喜欢读书。

一般的小孩子,之所以读书只不过是被五颜六色的图画吸引,而三毛喜欢读书,完全是因为喜欢书中跌宕起伏的故事。她幼小的情感竟然也会随着书中人物的情绪亦喜亦悲。像《红楼梦》这样的大部头著作,一直都被三毛视作珍宝一般反复品读。

不过,《红楼梦》并不是三毛最喜欢的一本书,她最喜欢的故事书是日本童话《河童》,故事中的孩子可以自己选择是否来到这个世界,如果他们拒绝,母亲就不会让他们出生。

三毛隐隐觉得,如果自己也能选择自己的生命该有多好,如果可以,她一定会果断地拒绝来到这个世界。这里太吵,她的内心无法得到片刻的宁静。然而,童话只是童话,她依然是真实世界中的孩子,在长大之前,依然无力选择自己的人生。

乱世里的静默故事

时光就像沙漏中的沙子,在静默之间缓缓流走。乱世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残破,然而成长中的点滴片刻,都如同宝藏一般珍贵。

三毛是幸运的,因为经历过祖父那一辈的打拼,陈家即便不算大富大贵,至少也算是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

三毛的祖父名叫陈宗绪,他在十四岁时离开家乡浙江,背着几件破旧的衣衫和一床棉被,开始了北上的学徒生涯,也开始了他从学徒成为大富翁的传奇人生。陈宗绪在晚年时终于荣归故里,然而他却并未贪恋自己辛苦一生积攒下的万贯家财。他拿出了几乎全部的积蓄,修建医院、学校,修桥铺路,最终进入一间寺庙,青灯古佛,静度残生。

三毛的童年,是在对祖父的崇拜中度过的。她最喜欢的读物之一就是《陈氏永春堂宗谱》,即便在外漂泊多年,回家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捧起这本宗谱,如获至宝般地阅读。

虽然在战火中出生,三毛却从不知道什么叫作挨饿和贫穷。她不仅不用像穷人家的孩子一样从小就做繁重的家务,并且还有专门的佣人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在懵懂的年纪里,躺在摇篮中的三毛就经常听着母亲柔声细语地吩咐佣人做事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让她感到踏实,她每次都能伴着母亲说话的声音沉沉睡去。

小小的三毛最喜欢让佣人在自己的鞋子上绣上火红的梅花,那一抹鲜艳的红色,总是能让她感到莫名欢喜。虽然绣出来的梅花没有生命,她却仿佛从针线中闻到淡淡的清香。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三毛就是全家人的宝贝,从父母到姐姐到佣人,每个人看她的目光中都糅杂着温暖的爱意。那个年纪的她,还不懂得人性的复杂,她只能凭借自己的双眼判断,母亲是个美丽的女子;凭自己稚嫩的感情判断,父亲是个温文儒雅的男人。

父亲与母亲的爱,在三毛的周身围绕起了一层温暖的屏障。在这爱的屏障之内,她看不到人世间最黑暗与凄惨的现实,只能看到父母的恩爱和他们对孩子的爱抚。

三毛记忆中的父亲,从来没有对妻子和孩子发过脾气,因为接受过新式的教育,对于新鲜事物,父亲总是可以最快接受,再把这些事物分享给妻子和孩子们。他了解每个孩子的个性,做过教师的他,更是懂得根据孩子的个性因材施教。虽然三毛是个女孩子,可是她却从父亲的身上学会了遇事不急躁和有担当。

三毛的母亲不仅美丽活泼,还有着上海女子特有的高贵与温柔。她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那样喜静,而是热衷于各种各样的运动。在读书时,学校的篮球场上也经常能见到她的身影。

因为兴趣爱好一致,又同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三毛的父母感情极好。他们把毕生的爱都给了子女们,也用新式的教育方式,给他们以人生的启迪。

不过,关于三毛的大名,母亲也曾有过顾虑。虽然“懋平”两个字是按照陈家的族谱排名得来的,可是缪进兰却觉得,这两个字不够女孩儿气,听起来反而有一些男孩子的硬朗。一向尊重妻子的陈嗣庆这一次没有妥协,他坚持把对“和平”的期待寄托在第二个女儿身上。

然而,三毛却觉得自己愧对了这个“平”字。虽然父亲渴望和平的愿望最终得以实现,可她却无法安心在平稳中度过自己的一生。她一生漂泊的足迹,就是与这个“平”字最大的反差。

三毛的星座是白羊座,这个星座的女孩,大多有着热情而又倔强的性格。事实证明,三毛的确倔强得可以,尤其是关于自己的名字方面,父亲拗过了母亲,却没能拗过这个白羊座的女儿。

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懋”字的笔画实在太过复杂,小小的三毛无论怎样练习都写不好,于是,她索性自作主张,把这个字省略掉,每次写名字,只写上“陈平”两个字。父亲教了无数次,也“威胁”了无数次,最终还是拗不过对女儿的宠爱,接受了女儿自己改的名字。

幼小的三毛第一次知道,原来只要自己坚持,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父亲也第一次发现,小小年纪的女孩,性格竟然可以如此倔强。不过,他反而觉得倔强是一件好事,说不定有一天,凭借着这个不肯服输的个性,女儿会大有成就。

在成长的过程中,三毛无数次表现出那种静默不语的孤僻与倔强。她有一个大自己两岁的姐姐,不过,她却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年龄相仿的姐姐并没有太多共同语言。

她曾经说:“老二就像夹心饼干,父母看见的总是上下的那两块,夹在中间的其实更可口,但是不容易受注意,所以常常会蹦出来捣蛋,以求关爱。”

她的确是动不动就能给所有人一次惊吓,仿佛别人的眼光与看法都不能对她造成任何触动,她总是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或是缄默不语,或是特立独行。好在,她生长的环境给了她足够宽松的空间,无论她做任何事情,只要不太出格,就不会有人出面制止。

其实,不管做什么,三毛从来没有坏心眼,她的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指引着她,按照这个声音的指引做出来的事情,有时候就会成为他人眼中的怪癖。

三毛的“怪癖”,是时不时就会显露出来的灵异气息。有时候,配上她那空洞而又无谓的神情,哪怕是最亲的人也会感到毛骨悚然。

这种灵异的气息,时常驱使着三毛去一些独特的场所。小时候,她的家附近有一片坟场,这里的气场与她身上的灵异气息相得益彰,于是,坟场变成了三毛童年时代最喜欢去的玩乐场所。

也许,只有在这里,她才能真正感受到“和平”的意义。躺在坟墓里的人是那样安静,无论三毛怎样奔跑跳跃,哪怕爬到坟头上去玩耍,也不会有人对她呵斥或是制止。

不知是因为天生的感应,还是无知者无惧,第一次来到坟场时,三毛就不曾表现出害怕的情绪,她反而喜欢墓碑上那些与众不同的文字。当她的手指触碰到那些墓碑时,一种心灵相通的感觉就会在她的指尖与心灵之间传递。

她就那样忘乎所以地在坟场玩耍了许久,当母亲终于找到她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看到女儿在坟场里玩耍,母亲几乎惊讶得说不出话。她只能一把拉起三毛的小手,转身带她回家。可是,一路上,三毛的精神依然亢奋,她告诉母亲,那些灵魂和她说话了。母亲的脸被她的话吓得惨白,她赶忙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三毛的回答更让母亲毛骨悚然,她说:“我知道,很多死去的人都埋在这里!”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天生的灵异气息,长大后的三毛才更加相信星盘和命理。她常说,白羊座的女子拥有掠夺的个性,只要是看中的东西,就喜欢据为己有。

只有三毛这样的女子,才能够感受到灵魂的温度。她在乱世中静默地做着自己,也静默地与那些早已远去的灵魂交流。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在那样小的年纪里,心底就经常流淌着一种叫作忧伤的东西。

用掌心握住流光

只有懂得,才知道一个人的生命里究竟有些什么。婉转的年华里,许多人不过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无奈缘分太浅,不能相通的两颗心,无论如何也无法连结在一起。

在太多人眼中,三毛都是个太过独特的孩子,没有人能够读懂她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于是,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孤独的。

也许是父亲为她取的名字真的应验了美好的寓意,三毛出生之后不久,在中国上空弥漫了十四年的战争硝烟终于缓缓散去。抗战胜利了,人们忽然间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于是,每个城市里,一度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人们,一下子像沸腾的水一样剧烈地涌动起来。

三毛一家也在这些涌动的人流当中。战争一结束,陈嗣庆就带着全家人离开了山城重庆,来到了千年古都南京。

年幼的三毛没有看到过南京曾经的辉煌与厚重,与重庆相比,本应是大城市的南京反而显得更加萧条。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这座城市依然没有从惊恐中恢复过来。它庞大的身躯孱弱无比,看上去是那样让人心疼。

然而南京此刻的孤寂却恰恰符合三毛天生孤独的心境,从斑驳的城墙上,她再一次找到了那种自己最喜欢的气息,这种略显苍凉的气息让她沉迷。她不似一般的孩童喜欢在街巷之间漫无目的地欢快奔跑,而是经常静静地窝在一个角落里默默思考。没有人知道,这个还不足三尺高的小娃娃,能够有什么深沉的心事。

三毛在南京的家,位于鼓楼头条巷四号,这座建筑不是南京城特有的古朴风格,而是一座带有西式风格的宽敞宅院。高大明亮的玻璃窗,代替了用白纸糊着的窗棂。就是在这里,三毛度过了一段忧郁与欢乐交织的时光。

她不是一个合群的孩子,也不喜欢说话,只要她开口,说出来的又总是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古怪言语。渐渐地,大人们开始不再关注三毛。这种不被关注,更加滋长了她这种古怪的个性。

那个年代,南京的小孩子最爱玩的游戏就是“打鬼子”。一群孩子会自动分成两队,一队扮演日本鬼子,另一队则扮演抗日的英雄。他们手中拿着或长或短的树枝,假装成手枪或机枪,然后就会伴随着呐喊声,混战在一起。不过,扮演日本鬼子的一队,永远都是要输的,抗日的“英雄们”,一定会把他们摁倒在脚下。

这样热闹的游戏,三毛从不热衷,早已经知道结局的游戏,只能换来她不屑的一笑。也许她幼小的心灵中还不懂得“虚伪”这样的字眼,她只知道,这种并不见血的玩法,有些可笑。

一个年幼的女孩,心中充满对血的向往,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字眼去形容她当时的心境。每当看到有人家里在宰羊,她就会一脸兴奋地站在旁边默默观看。看着一身洁白的小羊瞬间被鲜血染红了身体,听着它一度剧烈的哀号渐渐变得悄无声息,三毛的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脸上反而洋溢着满足的神色。

三毛的古怪行为并不代表残忍,只是因为她过早地萌生出了对死亡的渴望。在她看来,死亡就代表着解脱,就像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一样,只不过,自己当下的生死,暂时还不能由她来掌控。

她总是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冷静,即便是自己的身体受到了伤害,也很少有人见到三毛流下眼泪。一次,三毛骑着脚踏车玩耍,一不留神掉进了一口枯井里。她不仅不哭不闹,反而安静地自己努力爬出了井口。当发现自己的两个膝盖都严重摔伤之后,她却坐在地面上静静地欣赏着自己的伤口。

两个膝盖的伤口极深,甚至隐约可以看到肌肉下面的骨头。三毛觉得这样的画面一点都不可怕,反而美丽得不得了。这是多么难得才能见到的画面,她甚至忍不住兴奋地喃喃自语:“烂肉裹的一层油原来就是脂肪。”

这不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冷静,似乎每当面临困境,甚至生死的边缘,她也总是能不哭不闹地用自己的力量去化解。

因为父母笃信基督教,三毛从小就对基督教里的神有着深深的信仰。有一次,大人们正聚在一起吃饭,向来安静的三毛独自在院子里玩耍。她在玩耍的时候很少发出任何响动,大人们也都习惯了这个安静的孩子,不会给予她太多关注。可是这一次,三毛玩耍的地方却在水缸旁边,一不留神,她就大头朝下栽进了水缸里。缸里面的水盛得满满的,个子不高的三毛,几乎整个身体都泡在水里,只剩下两只小脚在水面上奋力地扑腾。

即便是这样,她依然没有一丝慌乱。她在水中尽量伸直手臂,用力抵住缸底,想把自己支撑起来。可是小孩子的力气毕竟有限,好在大人们听到了她拍打水面的声音,及时赶来把她救了起来。

死里逃生的小家伙不仅没有吓得哇哇大哭,反而长长出了一口气,用小手拍着自己稚嫩的胸脯,淡定地说了一句“感谢耶稣基督”,然后从嘴里吐出一口水来。看到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大人们竟然哭笑不得。在死亡面前也丝毫不感到害怕,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毛是矛盾的个体,从很小的时候就是。她既喜欢杀羊这样血腥的场面,却又不允许小伙伴轻易捏死一只弱小的蚂蚁,就连长在树上的苹果,她也会关心它们会不会痛。因为这种超乎寻常的个性,三毛并没有太多同龄的朋友,大多数时间,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玩耍,说是玩耍,却更像是在默默地思考。也许,从那时开始,她就已经沉迷于与灵魂之间的感应和对话。

三毛身上这种奇特的能量,并不是她的自我标榜。五岁那一年,因为对死亡的感应能力,着实让她父亲大大地吃了一惊。

那一年,父亲带着三毛去机场接一位从日本来的朋友,出于礼貌,三毛本应该主动和长辈打招呼,可是她却一直远远地站在一旁,不愿靠近。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三毛偷偷告诉父亲,说这位从日本来的叔叔家里刚刚死了人。父亲以为是小孩子胡说,让她不要再说话。

可是,在回到家后聊天的过程中,三毛的奇异感应能力得到了印证。父亲的朋友说,他的儿子在几个月前不幸夭折,全家人对此都十分伤心。回想起三毛在路上说的话,陈嗣庆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长大之后的三毛,更加相信“玄学”的力量。她始终相信自己的身上有一种预知未来的能力,还曾经预言自己会嫁给一个西班牙人。后来她与荷西的婚姻,也足以证明她的预言是多么准确。

有时候,三毛会突然跑到电话旁边,因为她预感到有人会打来电话。每次当她在电话旁边站定,电话铃声总是会恰到好处地响起。

没人能够解释这种神奇的能力来自哪里,越是这样,越是让人们觉得三毛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子。她的身上仿佛有一种魔力,能让人们跟着她的情绪或悲或喜。

也许,三毛早已感知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于是才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流浪的旅程。她的未来早已注定,只不过,她喜欢这个未来,也不愿轻易道破。她的行囊虽少,却并不空荡,因为里面装满了她对玄学的信仰以及对宗教的虔诚。这个在古城长大的少女,也终将成为人们无法触及的梦。

灵魂飞在纸面上

灵魂中的一抹忧郁,无须浓墨重彩,就足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抹孤独的身影。徜徉在纸上的文字,写下一段相遇、一次回眸,每一笔都是对生命最深情的告白,也是给流年最感人的情书。

在不识字的年龄,三毛就开始与书结缘。因为她总是独自站在窗下喃喃自语,有时还会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动作。只要有人问起,她就告诉对方,自己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母亲只是觉得这是小女孩天马行空的幻想,不仅不觉得奇怪,反而觉得可爱。可是,与三毛年龄相仿的姐姐却无法忍受这个古怪的妹妹,她不愿意和三毛玩耍,每次都是随便丢过去几本书,让她自己解闷。

书籍一下子打开了三毛闭锁的灵魂,她第一次发现,书里竟然有比现实世界丰富得多的事情。有些书里的人和她一样,有着不被别人了解的内心。

于是,小小的人儿一头扎进了书籍的海洋。她把自己的欢喜与忧伤都讲给书里的人听,他们不会嘲笑她,反而能与她产生心灵上的共鸣。

来到南京之后,父亲开了一间律师事务所,一家人的生活不仅得到了改善,看重教育的父亲还专门准备了一间宽敞的书房,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这里成为三毛最喜欢来的地方。

父亲把这间书房命名为“读心室”,寓意书籍可以让人认清心智。三毛在“读心室”里读的第一本书,是一本带图画的小人书。虽然还不认字,可凭借着里面的图画和与生俱来的领悟力,三毛竟然读懂了书中的故事。

这本书就是张乐平的漫画《三毛流浪记》,里面的主人公三毛是个孤独可怜的流浪儿,他在繁华的都市上海受人欺凌,也在无助的时候遇到过许多好心人。懂得苦中作乐的流浪儿,深深吸引着现实中的三毛,她随着书中的故事时悲时喜,仿佛钻进了流浪儿生活的那片天地里。

张乐平的另外一本漫画《三毛从军记》,也是三毛最喜欢的书之一。她用最稚嫩的心灵,体会着书中最残酷的社会现实。于是,当她决定成为一名与文字为伍的流浪作家时,“三毛”就成为最能代表她内心与想法的笔名。

她将自己当作了那个在大上海的流浪儿的化身,两个拥有简单笔画的字,却承载了她一生的浪漫与悲凉。不知她是否曾经预感到这个名字对自己一生的意义,当多年以后,她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张乐平老先生的面前时,眼中留下的泪和颤抖的语调,分明就是一个离家多年的女儿与父亲重逢时的场景。

一缕温情的光阴,在岁月的素帛上描写出幽幽诗情。金陵城中的女童在渐渐长大,从战火中重生的南京,也再次拥有了一段静谧安稳的岁月。

稍稍长大一些的三毛,渐渐也交了一些朋友。不过,她热衷的游戏,依然不是女孩喜欢的洋娃娃和折纸。她像男孩子一样随性,常常把一根竹竿当作骏马骑在身下,或是爬到高大的树上采桑果吃。

这个年纪的孩子,往往不知道什么叫作害怕。反而是他们跟在鹅群后面奔跑的脚步,吓得鹅群失了方向。三毛的脑袋里,总能发明出奇思妙想的游戏。她就那样不知忧愁地奔跑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唯一能让人确信她是个女孩子的,只有那一双充满灵性的大眼睛和喜欢收集糖纸的喜好。

花花绿绿的糖纸,总是能让女孩子们爱不释手。可是,收集糖纸,就需要有钱买糖,三毛家的生活条件还不错,却并不代表着小孩子就有花不完的零用钱。

为了收集糖纸,三毛犯下了一个小小的错误。有一天,趁着母亲不注意,她偷偷溜进父母的卧室,从母亲的钱包里偷了五块钱。三毛把五块钱紧紧地攥在手里,心中却没有“得逞”的快感和喜悦。

她知道,五块钱对于当时的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她没办法允许自己拿着偷来的钱恣意挥霍。看到这五块钱,她的内心就会遭受谴责。

这五块钱在三毛的手中整整攥了一天,她始终下不了把钱花掉的决心,一颗幼小的心,仿佛正在滚滚的油锅中经历痛苦的煎熬。最终,她还是没有越过道德的底线,到了晚上,再一次趁着母亲不注意,三毛把五块钱揉成一个小团,偷偷地扔回了父母的卧室里。

即便再喜欢收集糖纸,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也只不过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游戏。再有趣的游戏,也有玩腻的一天,唯有读书,成为三毛一生中最大的嗜好。每当在书页中放飞灵魂,她都能感受到一种现实世界无法给予的轻松与惬意。

在识字之前,三毛就已经读完了《格林童话》《苦儿寻母记》《木偶奇遇记》《爱的教育》等一系列童话书籍。在童话中,她可以经历现实世界中永远不会经历的事情,那里有可以一剑杀死恶龙的勇士,也有向往着美好爱情又拥有迷人容貌的人鱼公主。童话故事也会教给三毛许多做人的道理,她从来不敢说谎,因为她害怕一旦撒谎,自己的鼻子就会变得和撒谎的木偶一样长。

就像坚信撒谎鼻子就会变长一样,三毛也坚信着王子和公主只要在一起,就会永远过着幸福的生活。童话的确是最适合儿童的读物,它让人相信美好,懂得浪漫,可是,也会让人沉迷在一个不真实的国度里,永远不愿意清醒。

不过,三毛心中的童话世界,不一定像书中那样绚丽多彩,她向往的童话,是一片毫无污染的纯净。童话中的世界,即便没有迷幻的场景,却一定要有纯洁的人们。他们的眼中没有伤害,只有一抹懵懂和纯真。

因此,当来到广阔无垠的撒哈拉沙漠,三毛才坚信自己找到了童话的世界,她亲爱的丈夫荷西,就是这个世界上拥有最纯净心灵的人。

在去往沙漠之前,三毛也曾经历过人生的低谷,遭受过不可理喻的屈辱。不过,她的心灵却从未被污秽玷污,善良的种子一直被她好好地呵护,于是,当见到那些在贫病中挣扎的沙哈拉威人,她才愿意把精美的糕点分给他们,也愿意用自己掌握的一点医学知识去驱散人们的病痛。

《爱的教育》这本书,给了三毛善良的启蒙。她小小的灵魂在这本书中被洗涤得干干净净,也为她善良的一生奠定下坚固的基石。

每当她在流浪的旅途上感到孤独无助时,这本书就会给她迷茫的灵魂以爱的指引。这些文字在她的心中撒播下爱的种子,多年以后,终将结出一颗颗有爱的果实。

繁华处有神奇,静谧处有旖旎。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一座宠辱不惊的城,城中的女孩也在阳光下渐渐成长为一名少女。

仅仅是读书,再也不能满足三毛对文字的好奇。她开始尝试着自己动笔,写下一些内心的感受。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文字将会成为她的宿命。

她本以为可以在这座厚重的古城里宠辱不惊,历史的车轮却总是在不经意间缓缓前行。有时候,只需一夕之间,整个世界就会变了一个模样。哪怕内心再明媚,也无奈有一片浓重的乌云,严严实实地遮盖在头顶。

一场意料之外的流浪,在猝不及防间拉开了序幕。三毛没有想到,自己刚刚与南京城建立起密不可分的关系,却又要被迫面对分离的结局。

刻在眼眸里的乡愁

离开重庆时,三毛太小,小到早已记不清那个自己第一眼看到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不过,因为在南京长大,她早已把南京当作了故乡。也许,她曾经设想过一万次离开南京的原因和方式,却没想到,这一次与南京告别,竟然是因为一场逃离。

一场持续了十四年的抗日战争刚刚结束,内战又打响。原来安稳的生活依然只能是幻想中的事情,漫天的狼烟向人们宣告着这个国家再一次变得动荡。

其实,在三毛关于大陆有限的回忆当中,似乎大多数时间都在打仗。时不时就会打响的战争,已经让她感到麻木,她几乎以为这就是生活本来的样子,直到有一天,她从父母和佣人脸上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忧愁。

那一天,三毛忽然发现父母和佣人们正在紧张地收拾行李,他们手下动作麻利,仿佛随时都准备好了逃离这座生活了几年的房子,而有些佣人则躲在一边偷偷地抹眼泪。眼前这一幕场景,让年幼的三毛感到莫名其妙。

从家人那里得知,这一场战争或许即将结束,未来的变数谁也无法预知。为了确保能够得到安稳的生活,一家人决定离开南京,举家迁往台湾。因为路途遥远,前途未卜,父母只能带走一部分佣人,而偷偷哭泣的那些人,就是不得已留下来的。

迁往台湾,对三毛来说,就意味着将与这座自己喜爱的古城永远作别。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对新鲜与未知的向往,永远可以轻易代替离别的愁绪。

南京到台湾,实在是一场太过漫长的旅程。它长得几乎冲淡了三毛对那座未知城市的渴望。一路上看到母亲因为晕船呕吐不止,除了心疼,三毛根本无计可施。于是,她的人生中第一次浮现出对搬家的厌倦,原来搬家并不意味着新鲜的生活,反而意味着痛苦与漂泊。

离开南京之前,三毛从没有感受过缺衣少穿的生活。她对钱毫无概念,因为她生活中需要的一切,全都早已由父母和佣人准备妥帖。她只记得,父亲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换成了一种叫作“金圆券”的纸币,这些在三毛眼中花花绿绿的纸,却有着极高的价值。

然而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这些金圆券却变成了一文不值的纸,有些人甚至把金圆券当成给小孩子的玩具。当三毛一家人到了台湾之后,竟然一下子变成了生活拮据的穷人。并且,这种拮据的生活,一连持续了很多年。

与三毛一家一起来到台湾的,还有伯父一家。两家人住在台北建国北路一个叫作朱厝仑的地方,那是一栋日式的房子,里面放置着代替了床的榻榻米。

孩子们把榻榻米当成了新鲜玩意儿,他们不懂得这一场迁徙背后的含义,更感受不到一路颠簸的劳顿,纷纷脱下鞋子跳到榻榻米上,一面跳还一面大声喊着“解放了,解放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解放”的真正意义,可是在那个年代的大人们听来,这绝对是敏感字眼,他们急忙小声告诉孩子们不要乱喊。

在一种被忧郁笼罩的氛围里,两家人在台湾开始了拮据的生活。那些金圆券已经变得一文不值,没有钱,陈嗣庆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开办一家律师事务所。可是两家的孩子加起来却有八个,无论年龄大小,人总要吃饭穿衣,但这些生活最基本的需求,对于这两家人来说,却成了最难的事情。

三毛并不在意家里的伙食一天不如一天,也不在意如今的住所比原来小上许多,她只是感觉心底萌生出一种莫名的孤独。这种孤独与从前不同,直到长大以后,她才忽然意识到,这种被她当成孤独的情绪,其实是对南京古城的思念。

在南京时,三毛每天的生活总是丰富多彩,可是到了台湾,日子一下子变得没了味道。孩子们每天的生活都在周而复始,似乎连游戏也变得没了乐趣。

台北是个多雨的城市,空气经常湿湿黏黏的。每到下雨的时候,孩子们更是什么都干不了。三毛经常独自坐在屋檐下躲雨,也许是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是太过平淡,三毛忽然朝着向下坠落的雨丝伸出了舌头,渴望能从雨水中品尝出一些让自己欢乐起来的味道。

然而雨水就像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味,三毛忽然觉得忧伤。她想念曾经的坟场,多希望那些坟墓里的灵魂能和自己说说话,排解一下自己心头疯狂的思念。

三毛曾说:“童年,只有在回忆中显现时,才成就了那份完美。”因为离开了那座喜欢的城市,三毛的童年,似乎也因为思念,而变得丰富完整。她再也无法见到南京街路上的车水马龙,再也见不到鳞次栉比的商铺中热闹的景象。她越来越感觉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因为除了她以外,其他的孩子似乎已经都全情投入台北的生活。

不知不觉,三毛已经六岁,母亲再也不能让她像个野孩子一样到处跑。陈家本就是书香门第,到了三毛这个年纪,应该去学校学一些知识了。于是,在母亲的安排下,三毛成为一名小学生。

瘦小的三毛被老师安排在第一排座位上,她那双大眼睛里,流露出聪明与灵气,有时候,还会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些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忧郁。三毛从不会大吵大闹,尤其是在学校里,她更是个安安静静的乖孩子。

三毛的姐姐学习成绩很好,总是能够得到父母和老师的夸奖。三毛心中也暗暗希望自己能像姐姐一样经常得到表扬,于是开始拼命地学习,希望用好的成绩,换来哪怕一句小小的鼓励。

在三毛的灵魂中,始终有一个点在闪闪发光,这个发光点就是三毛对文字的驾驭能力。她的文章总是能像大人一样轻松运用那些优美的词汇,老师也总是喜欢将三毛的作文当作范文来阅读。

这一点小小的鼓励,瞬间让三毛信心倍增。她变得开始喜欢上学,每天总是早早起床,希望比别人更早来到学校。老师们也一度把三毛当作一个值得培养的学生。也许是童年时阅读的大量书籍起到了作用,三毛对国文的领悟能力比其他孩子更强。学校发下来的一个学期的国文书,她两三天就能全部读完。遇到别的同学不懂的地方,三毛还会像个小老师一样帮助同学。

上学成了三毛的又一个爱好,除此之外,她的爱好总是那样古怪,例如喜欢看杀羊,又例如喜欢拾荒。

所谓拾荒,就是三毛喜欢将别人不要的东西捡回来。她并不是什么都捡,只有那些在她眼里无比美丽的东西,才会被她带回家,尽管有些东西在别人看来,真的只是一文不值的垃圾。

可是三毛的心中没有“垃圾”这样的字眼,她经常会捡回一些美丽的弹珠,或是别人不要的胸针。每当她把这些捡来的“宝贝”像展示战利品一样展示在小伙伴的面前时,总是能够听到别人口中发出的赞叹声。

三毛对于拾荒的喜好,源自于一次在路上发现了一根不起眼的小树枝。在别人眼中,这根树枝实在再普通不过,可是三毛却能够发现别人无法认识的艺术价值。她把这根树枝当作宝贝一样带回了家。从此,这个拾荒的爱好,伴随了三毛一生。

有时候,三毛也会在读书和拾荒两个爱好之间纠结,想要出去发现一些“宝贝”,可是又忽然想到还有一些喜欢的书要读。不过,任何一个爱好都要比和别人打交道有趣得多。在同学和老师眼里,三毛依然是个有些古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