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楚庄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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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中国第一侠

斗越椒这一次来,是憋足劲要和晋国大干一场的,听说晋军撤了,气得破口大骂。

麂犯了大愁,若杀赵盾,盾乃晋国第一忠良之臣;若不杀赵盾,君命难违。

獒奴解开灵獒项上的细链,朝赵盾指了一指,那獒疾走如飞,向赵盾追来。

晋国经过一番朝议,遣晋灵公姐夫哥,官居晋之中军副帅的赵穿,怀揣着一把如意算盘,率兵车二百乘前去攻打崇国。谁知,秦国不按规矩出牌,不仅不出兵救崇,反遣白乙丙率兵车三百乘,前去攻打晋国的焦地。这样一来,赵盾急了,一面遣使召赵穿回来;一边调兵遣将,亲自为帅,前去迎击秦军。

谁知?

又一个谁知,秦军见赵盾率兵杀来,根本不和他照面,便开回了秦国。

晋国出兵攻打崇国的目的,是想和秦国和好,结果是弄巧成拙,两国的仇恨又加了一层。

赵盾作为晋国的二号人物,带着几百乘战车出来,一无所获,回去怎么向国人交待?一不做二不休,将大军开向郑国,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出尔反尔的家伙!

郑国听说秦国打来,忙派人前往楚国求救。

郑国是自己的盟友,岂能不救?斗越椒作为若敖氏家族的掌班,又号称大楚的第一勇士,却是无仗可打。

不是他无仗可打,是楚庄王不让他打。

贾虽为司马,但他是一个文臣,对打仗并不在行。可楚庄王偏偏要他去带兵,去打仗,且一打便赢,还一连赢了两阵。

斗越椒坐不住了。

在楚,司马虽然掌管军事,但地位在令尹之下,令尹不仅掌政,还掌军。那年代,军事比政务重要,令尹的主要责任,还是领兵打仗。如今,兵不让斗越椒领了,而政务呢,又分出一部分给了潘尪、屈荡、苏从和申无畏。这令尹干着还有什么意思?故而,当斗越椒得知楚庄王要出兵救郑的消息,立马去找楚庄王,强烈要求带兵出征,楚庄王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其实,斗越椒就是不要求,楚庄王也会派他去的。

楚庄王虽说把斗越椒划到了忠臣的行列,那是迫于需要。他已经决定把潘崇一脚踢开,就不能再踢斗越椒了,这是其一。其二若敖氏一族在楚国根深蒂固,按照斗克的话说,我若敖氏只需动一下两根小拇指头,就能把你楚庄王掐死,这话虽说有些过于狂妄,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其三,楚庄王在装作荒淫期间,虽说读了不少兵书,但没有实践过,若是也将斗越椒一脚踢开,外敌入侵怎么办?自从他自己带兵打败了庸军,且是七战七捷之后,他心中有了底。但带兵打仗,不能老靠国王自己呀,得培养几个能征善战的大将,于是,便想到了真正的忠臣贾。于是,便有了贾那些骄人的战绩。

寡人自己带兵能打胜仗,文臣带兵也能打胜仗。你若敖氏一族有什么了不起?你斗越椒有什么了不起?我大楚离开你斗越椒这把夜壶*照样能够尿尿。

既然能尿尿,为什么还要启用斗越椒?这里边是老鳖吹号——另有因(音)。

寡人带兵出征,灭了一个国家,吓跑了五个国家,不仅使大楚转危为安,且为以后争霸中原奠定了基础;贾两次带兵出征,败晋、败宋、败陈、败蔡、败卫、败曹,使我大楚声威大震。这一次让你斗越椒出征,你的战绩还能大得过寡人和贾吗?肯定没有我们的大。既然没有我们的大,你在军队中的威望,在国人心目中的威望,就会大大地下降,这是一因。另外,晋国君臣不和,奸佞当道,赵盾压根就没有想到要和我大楚真枪真刀地干上一仗。何也?他已经位列宰辅,打赢了,只能是锦上添花。打输了呢?晋灵公会放过他吗?还有他那些政敌!楚庄王自己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打大仗,让贾上;打小仗,让屈荡上;不打,就让斗越椒上,叫他劳而无功。这一次,他断定晋国不会和大楚真打,故而才打算派斗越椒去。

斗越椒是一武夫,肚中哪有那么多弯弯肠子。受命之后,立马催动三军,向郑国开去,梦想着也像贾那次一样,捉一个解扬级的大将回来。不,解扬的军职有些太小,应该捉一个像赵穿那样的人物。

他白跑了一趟。

赵盾不给他面子,也不给他机会。

赵盾闻听斗越椒来了,知道他是一个干家,立马传命三军:“撤!”

左右问曰:“楚前败我师,又屡败我大晋之盟国,我应该好好地和他干上一仗,以雪前耻。如今,一仗未打,相国却要班师,所为者何?”

赵盾反问道:“汝等知道楚军的统帅是谁吗?”

“斗越椒。”

“斗越椒一族,在楚国势力很大,是楚庄王的一块心病。这一次,楚庄王之所以派他前来,是想假我大晋之手,为他除去心腹之患。哼,我赵盾才没这么傻呢,咱们走!”

斗越椒这一次来,是憋足劲要和晋国大干一场的,听说晋军撤了,气得破口大骂:“奶奶的赵盾,你是个孬种,废物,不要脸!”骂了一阵,带着大军,原路返回。

楚庄王笑了,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第四仗,没有打起来。

从以上晋楚四次交手来看——这四次交手,晋楚真正过招只有一次,一次是楚上晋未上;还有一次没有打起来。此外,各自的盟友之间,交手了一次。

每次交手,晋总是处于下风,威名扫地。

即使威名扫地,赵盾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是不是很怕楚国呢?

不见得。

他害怕他的后院起火。

根据谍人的报告,晋灵公虽说荒淫,但知道拉人。他所拉拢的对象,名叫胥克,也就是胥臣之子。胥臣和赵盾的老子赵衰,都是晋文公的铁杆,一同追随晋文公流浪,且一流便是十九年。到了他们的儿子,为了各自的利益,产生了芥蒂。晋灵公试图利用胥克对赵盾的不满,拉胥克入伙,共同对付赵盾。

赵盾回国之后,和胥克敞开心扉,谈了一次,谈得相当成功,胥克拍着胸脯说道:“赵大哥,你我乃是世交,你又是大晋的顶梁柱,我胥克若是干半件对不住你的事,不只对不住九泉之下的老伯,也对不住大晋!”

这一谈,赵盾放心了,仍像平日一样,致力于朝务,呕心沥血。

忽一日,灵公朝罢,诸大夫皆散,唯赵盾与士会,尚在寝门,商议国家之事。——士会者,顺柔而多智,位列晋之六卿。

有二内侍,抬一竹笼,自内宫之小门,走了出来,赵盾暗自思道:“宫中安有竹笼出外?此必有因。”以手向二内侍招之:“过来,过来。”

内侍低头不应。盾愈发生疑,遂大声问道:“竹笼中所置何物?”

内侍不得不答了:“尔相国也,欲看时可自来看,我不敢言。”

赵盾见他话中有话,遂邀上士会,向竹笼走去,但见人手一只,微露笼外。及至掀开竹笼,却原是一个肢解过的死人。

赵盾大惊:“此死者何人?因何而死?”

内侍又来了一个低头不应,赵盾拔剑在手,恐吓道:“汝再不言,吾先将汝的狗头砍下。尔后,再去内宫查问。”

内侍这才小声回道:“死者姓蔡,乃宫中之宰夫,主公命他煮熊掌下酒,催了数次,宰夫不得不将未曾煮烂的熊掌献上。主公吃了一口,说这熊掌不熟,命人将他处死,砍成八大块,命我等弃之于野外。限我等一个时辰之内,还宫禀报,迟则处死。”

赵盾长叹一声,摆了摆手道:“汝等去吧。”

等二内侍走出了一箭之地,盾谓士会曰:“主公无道,视人命如草芥。国家危亡,只在旦夕。我与子*同往苦谏一番何如?”

士会见赵盾邀他一同进谏,默想了片刻说道:“不妥也。”

赵盾忙问其故,士会回曰:“我二人若是一块儿前去进谏,主公若是不从,孰可为继?会请先行一步进谏主公,若不听,子再继之如何?”

赵盾轻轻将头点了一点。

晋灵公闻听士会来了,道了一声请进,内侍方才放士会进来。当士会进来之后,他却装作没有看见。士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很恭敬地行礼,一遍,两遍。三遍之后,晋灵公终于看到他了。笑眯眯地问道:“朝早已散了,爱卿怎么还没走?”

士会直言不讳道:“臣与赵盾,刚才在寝门闲聊,见从内宫里抬出了一个竹笼……”

晋灵公何等聪明,岂能不知道士会要说什么,立马将他的话截住:“大夫勿言,寡人已知过矣。寡人不该肢解宰夫,寡人也不该用弹弓打人,寡人不该纵犬噬人,寡人……”他一口气将自己的劣行讲了七八条,讲得士会不好意思再谏了,叩头至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社稷之福也。臣等不胜欣喜!”言毕而退,述于赵盾。

赵盾长叹一声道:“但愿主公能改。”

晋灵公真的改了吗?《左传》是这么写的“犹不改”。

他既然不改,赵盾就得自己前去进谏,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前前后后进谏不下二十次,弄得全国人都知道赵盾是个大忠臣,而晋灵公死不悔改。

屠岸贾说话了:“主公,赵盾这样作,明显是在讨好国人,明显是让国人都知道您是一个昏君。哪一天赵盾不高兴了,振臂一呼,就把您从龙椅上赶了下去。不,不只是把您赶下龙椅,还叫您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番话,说得晋灵公头皮发麻:“如卿之意,为之奈何?”

屠岸贾做了一个杀头的动作。

晋灵公问道:“是公开杀吗?他又没有犯什么大错!”

屠岸贾道:“不是公开,是暗杀。臣有一客,姓名麂,一身是胆,家贫,臣常常以金帛资之,对臣甚为感激,愿效死力。只要主公同意,臣便遣他前去行刺赵盾,必能马到成功。”

晋灵公听了屠岸贾之言,深表赞许,并许诺麂若是行刺成功,就拜他一个下大夫。

屠岸贾回到家中,命厨人整置了四个菜,邀麂共进晚餐。酒足饭饱之后,方才对麂说道:“赵盾图谋不轨,主公让你扮作强盗潜入他家,把他杀了,事若成,主公就拜你为大夫。如果你死了,就让你儿子做大夫。你干不干?”

麂想也不想回道:“我干。”

他顿了顿又道:“我不在乎什么大夫不大夫,我一是感您的恩,二是为国除奸,岂能不干!”

屠岸贾朝他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好样的,我没有白养你!”

鼓打二更的时候,麂用黑巾蒙面,翻墙进入赵盾的家中,拐弯抹角来到赵盾的卧房。卧房的灯还在亮着,灯光下有一老人,面如满月,长髯飘胸,手中拿了一把刻刀,刻了几个字,思索片刻。思索片刻之后,又接着刻。正刻着,走进来一位中年汉子,白面长身,二目炯炯有神,低声说道:“爹,天到这般时候,您怎么还不休息?”

老人微微将头抬了一抬回道:“爹在写一份奏折。”

“什么奏折?”

“劝诫主公亲贤人,远小人,改弦易辙的奏折。”

“为这事,您不是已经多次劝谏过主公了吗?”

“那是口谏,主公听后忘了。老父这一次要来一个书谏。”

“这……”中年汉子欲言又止。

从他们的对话中麂听出了一些端倪,那老者一定是赵盾,中年汉子是他的长子赵朔。二更多了,赵盾还在这里刻奏折,为国事操劳,看来此人并非屠岸贾大人说的那么坏。横竖这会儿也无法下手,我索性观察一会儿再说。

这一观察,他再也下不了手了。

“朔儿,老父这手自从烫伤之后,连拿筷子都有些吃力,你看这字,刻得歪歪扭扭,显得对主公有些不敬。这样吧,我说,你刻,重新再刻上一份。”

赵朔应了一声是字,接刀在手。

赵盾一字一顿地说道:“主公在上,臣盾顿首泣言……”

他说一句,赵朔刻一句。刻完后,复又说道:“朔儿,你将这奏折再念上一遍,让老父听一听,看有无什么差错?”

赵朔低声读道:“主公在上,臣盾顿首泣言:我大晋立国之初,地不过百,人口也不及六万。经过历代先君数百年打拼,发展成为一个拥有人口三百多万的泱泱大国。特别是到了文、襄二公*,称霸中原,万国来朝,何等荣光。但到了您这一代,在位十五年,亲小人,远贤人,醉心于大兴土木,广建游园,以游猎为乐。古圣人有言,‘有道之君,以乐乐人,无道之君,以乐乐身’。主公之为,臣以为不可取也。况,主公之为,更有甚者,纵犬噬人,放弹打人,又以小过肢解宰夫,此有道之君所不为也,而主公为之。人命关天,滥杀如此,百姓内叛,诸侯外离,桀纣*灭亡之祸,将及其身!臣今日不言,更无人言矣。臣不忍坐视大晋之危亡,故敢直言无隐。乞主公幡然醒悟,改弦易辙,毋荒游,毋嗜杀,使大晋转危为安,臣虽死不恨!……”

对于奏折中所列晋灵公之种种罪行,麂虽有耳闻,并未放在心上,今经赵盾口中说出,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昏君,地道的昏君,若不痛改前非,大晋非亡国不可!至于赵盾吗,忠臣,地道的忠臣,为国为民披肝沥胆,我麂若是将他杀害,莫说对不住大晋之社稷和国人,连我自个儿也对不住。我麂行侠仗义一辈子,若是枉杀好人、忠臣,和禽兽何异?这赵盾不能杀!但我此行,乃是奉君命而为,受君命而弃之,则为不信,不忠不信,何以立于天地之间哉?

他正想着心事,卧房的灯灭了。

他便默默地退至院中。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掉。若杀赵盾,于心不忍;不杀赵盾,主公这一关便过不去。再说,我不杀赵盾,主公还会派别人来,赵盾早晚必是一死。不如我自己死了吧!想到此处,便大声呼曰:“相国听了,我,麂也,屠岸贾之门客,奉君命而杀相国。我宁违君命,不忍杀忠臣,我今自杀,恐有后来者,相国谨防之!”

赵盾、赵朔刚刚睡下,听到呼叫声,披衣而起,未及开门,只听咚的一声,麂以头触槐而死。

赵盾默默地朝麂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对闻声而来的门客和家丁说道:“为义士选一块好地,好好地进行安葬。”

吩咐已毕,回到卧房坐下,赵朔亦坐。待到天将黎明的时候,赵盾换上朝衣朝冠,呼车右*提弥明备车上朝。赵朔、提弥明双双劝道:“不可,不可也。主公既然生了谋害大人之心,上朝恐有他变。”

赵盾听了他二人的话,笑而对曰:“三六九朝王见驾,乃为臣之礼也。我若不往,是无礼也。死生有命,汝等不必为我生忧。”

晋灵公见赵盾不仅没死,反有奏折呈上,面有羞愧之色,退而谓屠岸贾曰:“这是怎么回事?”

屠岸贾点头哈腰道:“我查,我查,我这就派人去查。”

麂之死,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了。屠岸贾未曾费吹灰之力,便将麂如何前去行刺,如何听到赵盾父子的对话,如何触槐而死,查了一清二楚,还报灵公。

偷鸡不成蚀把米。

晋灵公绝对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由得将屠岸贾好生埋怨了一番。

屠岸贾满面赔笑道:“主公别急,臣尚有一计,可杀赵盾,万无一失。”

“计将安出?”

“主公来日,召赵盾饮于宫中,先伏甲士于后壁,俟三樽酒之后,主公可向赵盾索剑观看,盾必捧剑呈上。臣从旁喝曰:‘赵盾拔剑于君前,欲行不轨,左右速来救驾!’甲士齐出,缚而斩之,外人皆谓赵盾自取诛戮,主公既杀了赵盾,又免了滥杀大臣之名,此计何如?”

晋灵公连声说道:“好计,妙计!你我便依计而行。”

隔了两日,赵盾又来上朝,正欲问灵公看了他的奏折作何感想,灵公曰:“爱卿折中所言,字字金玉,使寡人如醍醐灌顶,朝议后请爱卿留下,敬治薄宴,以劳爱卿。”

赵盾不疑有他,散朝后坦然留了下来,被屠岸贾引入后宫。车右提弥明紧随其后,将升阶,岸贾曰:“君宴相国,余人不得登堂。”提弥明止步,立于堂下。

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连东海的鲍鱼也上来了。

酒过三巡,灵公谓赵盾曰:“寡人听说爱卿所佩之剑,出自南越,削铁如泥,请解下与寡人一观。”

提弥明在堂下望见,大呼曰:“臣于君前拔剑,有大逆大道之嫌,请大人勿为。”

说毕,直趋堂上,对赵盾说道:“君主敬臣下酒,超过三樽便非礼了,咱们走吧。”

赵盾经提弥明这么一喝,早已醒悟过来,狠狠剜了晋灵公一眼,迈步下堂。

这一突变,灵公心理上毫无准备,直呆呆地盯着越走越远的赵盾。

这一走,无疑是放虎归山。屠岸贾急了,也不征求晋灵公的意见,喝令獒奴纵灵獒追逐赵盾。

獒奴解开灵獒项上的细链,朝赵盾指了一指。那獒疾走如飞,向赵盾追来。

提弥明见了,忙提刀将灵獒拦住,三下五去二,便将獒头斩下。

赵盾一看,笑了。“舍人用犬,虽猛何为?”——《左传》。

赵盾之语刚落,伏于后壁的甲士倾巢而出,众达三十余人。

赵盾脸色一变,知道这下麻烦了,晋灵公不仅有狗,而且有人。怎么办?跑吧!

赵盾在前面跑,提弥明在后面抵挡众甲士。一个人当然挡不住一群人,一长腿甲士越过提弥明朝赵盾追去。

提弥明欲待将这个甲士拦住,怎奈被众甲士缠住,脱不开身。

长腿甲士越跑越快,不多时便追上了赵盾。赵盾暗自说道:“完了,这一下可真完了。”

忽听那甲士说道:“相国莫要害怕,我来相救,非相害也。”

赵盾问曰:“汝何人?又为何要救老夫?”

其人对曰:“相国不记翳桑之饿人乎?”——原来,五年之前,赵盾曾往九原山打猎归来,休于翳桑之下,见有一男子卧地,盾疑为刺客,使人执之。其人饿不能起,问其姓名,曰:“灵辄也。游学于卫三年,今日始归,囊空无以为食,已饿三日矣。”盾怜之,与之饭及脯,辄出一小筐,先藏其半而后食。盾问曰:“汝藏其半何意?”辄对曰:“家有老母,住于西门,小人出外日久,未知老母之存亡。今近不数里,倘幸而母存,愿以大人所赠之食充老母之腹。”盾叹曰:“此孝子也!”取白银二十两以赠之。灵辄拜谢而去。晋宫招募甲士,灵辄得以入宫。今见恩人有难,特地上前相救。

赵盾上朝,相从之人,除了提弥明外,尚有门客和家丁数人,闻宫中有变,纷纷逃回相府,报之赵朔。朔尽起家兵,赶向宫门。恰在这时,提弥明已为甲士所杀,灵辄独自一人,与众甲士搏斗。

赵朔见老父安然无恙,方将宽心放下,向老父呼道:“爹爹还不快快登车!”

赵盾手指灵辄道:“此乃搭救老父的义士,不可弃之,请他一块登车。”

赵朔提戟向众甲士杀去。

众甲士见赵府人多,自知不敌,慌忙退回宫门。朔掉头招呼灵辄,早已不知去向。

`赵盾登车之后谓赵朔曰:“主公决意杀我,家是不能回了。”

“去哪?”

“或翟或秦,寻一托身之处可也。”

于是,父子同出西门,望西路而进。刚一出城,迎面来了一位将军,乃是赵穿,由西郊射猎归来,盾命停车。

赵穿上前见过了礼,方才问道:“叔父意欲何往?”

赵盾便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说一遍。

穿曰:“昏君如此无道,世人难容。叔父出逃,请莫出境,数日之内,穿有信到,再决行止。”

赵盾曰:“既然如此,老叔权往首阳山,专候好音。汝凡事谨慎,莫使祸上加祸!”——记住,仅此“专候好音”四字,便有深意。

赵穿连道:“侄儿知道。”

赵穿别了赵盾父子,回到城内,见了晋灵公,先是请罪,尔后,又设法将屠岸贾支走。

屠岸贾不傻,他干什么去了呢?

他去为晋灵公物色美女去了。这是赵穿的主意,这主意正中屠岸贾之下怀。何也?晋灵公的确好色,但他更好,凡物色到的美女,他自个儿先睡上一宿。这一睡,把心中那份戒惕之心,全忘到爪哇国去了。

没有了屠岸贾,晋灵公变成了瞎子、聋子、废人一个,赵穿想怎么收拾他,便怎么收拾他。

赵穿带着家兵杀进了桃园,因为灵公正在那里休息。赵穿杀灵公,远比灵公杀赵盾简单而又直接得多,不需要一百字就可以说完。《左传》记载只有八个字:“赵穿攻灵公于桃园。”

杀了小舅子,赵穿派人去请赵盾回来。

于是,赵盾回来了。

赵盾回来之后,立马率百官来到桃园,伏在灵公的尸体上,放声痛哭,哀声闻于园外。

晋国百姓听到了如此哀切的哭声,都说:“相国忠爱如此,晋侯咎由自取,非相国之过也!”

当然,赵盾的这些伎俩可骗不过一些明眼人,晋太史董狐干脆就直接在史简上书道:“秋七月乙丑,赵盾弑其君于桃园。”

赵盾闻听此事,大惊失色,连忙解释道:“太史误会我了!主公被杀之时,我已出奔河东,去绛城二百余里,安知弑君之事乎?而子归罪于我,不亦诬乎?”

董狐对曰:“子为相国,出亡未尝越境,返国又不讨贼,说此事非子主谋,连鬼也不会相信。”

盾问:“犹可改乎?”

狐曰:“是是非非,号为信史。吾头可断,此简不可改也。”

盾叹曰:“嗟乎!史臣之权,乃重于卿相!恨吾未即出境,乃受万世之恶名,悔之无及!”

赵穿自恃有功,求为正卿,盾不许。穿又气又恨,疽发于背而死。穿子赵旃,求嗣父职,盾曰:“待他日有功再说。”史臣论赵盾不私赵穿父子,皆董狐直笔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