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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卷4-25章 芈芙 ? 贰(下)

阿沅伤得很重,刀口极深。

伤者是自己好友,反倒让姜艾不敢轻易治疗,紧张得不断拭汗。

“芙妹子,怕是只有去请师爷,或许有救……”姜艾弱弱道。

芈芙点了点头,正想动身上神农顶,只听门外又传来杨不疑的声音。

“芈姑娘开门!”

芈芙心烦意乱,没好气道:“阿沅被巫教刺客伤了,你还会说他是巫教魔女么?”

阿沅强挣扎道:“不要说钜子……他是好人……”

“现在不是拌嘴的时候。”钜子内力深厚,他声音不大,却能穿透房门。

“功夫好了不起?显摆什么?”芈芙气归气,但还是默默地把柴门打开。“有何贵干?”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阿沅如何了?”杨不疑探出半个头,关切问道。

“这可是女子闺房,”芈芙正要关门,心念一动,便指挥杨不疑道,“愣着干嘛,快去请蒲神医啊!”

“他这不是来了么……”

杨不疑挤出一丝苦笑,芈芙这才发现,在他身后,洛乙丑正背着蒲无伤匆匆赶来。

“蒲神医,快快进屋!”芈芙惊喜交加,赶紧开门。

蒲无伤刚刚到达,便神色惊慌,一头扎进别院屋内,眼神中满是关切。芈芙敏感地觉察到一丝异样,莫非,这位神农派掌门也对阿沅有意?

迎入蒲无伤后,芈芙又把大门一关,将杨不疑晾在门外,气得他直跳脚,却无可奈何。

“你又不会治病,进来也没用,”芈芙拦在门口,“对了,那巫教刺客审得如何了?”

“说了能进去么?”

“不行。”

“也罢,”钜子耸了耸肩,“他们是奉巫教之命,前来捉拿艾姑娘。”

“巫教为什么要打艾姐姐主意?”芈芙半信半疑。

杨不疑只是摇了摇头,带着芈芙来到别院门外,在一堵土墙上出现刀刻的痕迹。

“这是……黑羊头?”她眉头紧锁,这和掠走姜艾的巫教刺客胸前刺青的形状一样,“巫教?”

“你这别院不安全,”杨不疑补充道,“就和神农顶一样。”

“神农顶上也出现了黑羊头?”

杨不疑点了点头:“你猜得不错,你这别院,很可能被神农派所连累。”

“那怎么办?”芈芙心中渐渐不安。

“你也搬走,”杨不疑建议道,“神农派明日就将暂别神农架,转移他处。”

“明日就走?这么严重?”情况似乎比芈芙想象地还要糟糕许多,连钜剑门都害怕的对手,巫教真的有这么厉害?那芙儿还去不去巫山?

“巫教是个棘手的对头,神农派也只得暂避其锋芒。”

“那我君兄的眼疾怎么办?”芈芙突然想起熊徇还卧病在床。

“蒲老弟已然答应过为楚君治病,自然不会食言。只不过,我更担心阿沅的伤势。”杨不疑和芈芙有口无心地对着话,眼神却一直瞥向屋内。

“走罢,让你进去看看。”芈芙心一软,终于点头同意。

屋内,烛光昏暗,姜艾也不顾双手血污,急得托腮恸哭。而蒲无伤却站在她身旁一筹莫展,似乎在等待什么。

“女公子,你终于来了。”蒲无伤见到芈芙如见救星。

“怎么了?”芈芙心中咯噔一下,难道阿沅的伤连神农派掌门都治不了?

“阿沅说什么都不让师爷瞧伤……”姜艾无奈道。

“为……为何?”

“她……她说自己还是黄花闺女,怎么能让男子……唉,她宁可死,也不让师爷看她伤口……”姜艾欲言又止。

芈芙知道丫头的心病在哪,她伤在胸前和肋下,确是羞于启齿的私处。

“阿沅,”芈芙也顾不上许多,厉声训斥,“你是芙儿的丫头么?”

“主……主人,阿沅不能……再伺候……”阿沅虚弱地都快说不出话来。

“糊涂,”芈芙佯怒道,“你不就是怕被蒲神医看见身子么,那好,芙儿这就把你许配给蒲无伤!”

“什么?这怎么使得?”蒲无伤一脸惊慌。

“得了便宜就别卖乖,你想看她等死么?”芈芙在神农派掌门背后狠狠拍了一掌。

“好罢,只是阿沅她……”蒲无伤痴痴地望向阿沅。

“她是芙儿丫头,芙儿说了算!”

“嘿!这婚配得也……也太草率了吧。”杨不疑几近绝望,如丧考妣。

这位钜子向来意气风发,此刻却窘迫如此。芈芙略有不忍,便悄悄地对他耳语:“权宜之计而已,芙儿能许婚,自然也能悔婚……”

看到杨不疑眼中露出欣喜的那一刹那,她立马后悔——我真是糊涂,怎么能给他这不切实际的希望……

“那倒不必,我等着喝蒲老弟喜酒便是!”钜子朝天干笑三声,飘然走出门外。只听他在门外吩咐徒儿道:“洛乙丑,为师这便回神农顶,此屋中若再出任何意外,定那你是问!”

“谨遵师命!”洛乙丑怅然答道。

言罢,屋外再也听不到动静,杨不疑踏雪无痕,已然走远。

屋内依旧一片混乱。

姜艾一边小心翼翼地割开阿沅衣裳,一边柔声对她道:“丫头,你都听到了,芙妹子已经把你许人,治伤要紧,切莫任性。”

阿沅咬牙忍痛,这时突然流下泪水,芈芙还是第一次见她哭泣。

此时芙儿多么希望方兴在场,给自己以勇气和安慰。不过转念一想,他此刻或许还在梦乡中与他那臭茹儿相会吧?他哪里会知道,别院里发生了多少凶险之事……

“有酒么?有多少要多少!”

芈芙这才结束神游,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蒲无伤。

“蒲神医?”芈芙不解,你不好好治你的阿沅,要什么酒。

但芈芙也不敢多问,本想使唤阿沅,却醒悟丫头已然身受重伤,只得亲自去地窖搬酒上来。阿沅这一伤,还真是令人不习惯。

不多时,芈芙把窖藏的十多坛老酒搬到蒲无伤身前。这些可都是她偷偷为方兴准备的佳酿,只是没想到这位中原大夫谈酒色变,一点也不像楚人那般好饮。

“要给你温酒吗?”芈芙幽幽道。

“师爷这不是为了饮酒,而是要用酒液消毒。”姜艾拦住了她,取出一个陶瓮,将酒坛打开,酒液与水冰点不同,很快就从冰中分离开来,汲入瓮中。

芈芙凑近一嗅,只觉酒气盈香,她只觉头昏脑涨。

蒲无伤取出铜刀、铜针,把酒液擦拭其上,在火焰上烤了一阵。

“请二位回避罢,”蒲无伤示意两位女子出屋,又转头柔声对伤者道,“阿沅,这酒液倒下去可疼得紧,你得忍忍……”

姜艾自然听师爷吩咐,半拉半扯把芈芙推出门外。

刚把门关上,就听见阿沅凄厉的惨叫声。

“她没事吧?”芈芙为丫头心疼不已,“都是芙儿大意,把阿沅丢给了强敌。”

“我信师爷,更信神农派医术,”自从蒲无伤前来搭救,姜艾如释重负,“伤口碰上酒液,会疼痛难忍,但是也好得快。”

“唉,她会留下刀疤吧?”芈芙叹了口气,她知道阿沅是个爱美的丫头。

姜艾为难地点了点头,“你们这些爱玩刀剑的女子,免不了……”她没有说下去。

“刀剑无眼。”芈芙倒是看得很淡。

姜艾转移话题道:“阿沅和师爷今天才刚认识,你就给他们做媒……”

“怎么?舍不得你的小师爷?”芈芙苦笑道。

“这……哪里话。”姜艾倒是并不生气。

“蒲神医虽然有些迂腐,但终归比杨不疑好上许多,”芈芙自我安慰了一番,“虽然刚才要不是钜子及时赶到,阿沅怕是早已丧命……”

“钜子也救了我,”姜艾唏嘘道,“他们二人都对阿沅有情意,丫头也左右两难……”

芈芙不打算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沉着脸问姜艾道:“为何巫教之人要拿你?”

“我怎么知道?我和巫教又有什么关系?”姜艾一脸无辜,“对了,钜子盘问过那巫教刺客?有何进展?”

“好像没甚要紧事。”她刚才挂念阿沅的伤势,杨不疑说的话她已然忘却。

“你失策也,怎能让钜子一个人审问?”姜艾此刻恢复镇静。

“芙儿怕弄脏这里,他要动用私刑。”

“糊涂,他若是问出重要情报,会跟你说实话?”姜艾的推断一向犀利。

“他是方大夫朋友,”芈芙满脸无辜,“我们也是方大夫朋友。”

“但你是楚国人!杨不疑对楚国有多戒备,你看不出来么?”姜艾道出实情。

“这么说,他会骗我?”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说得清,”姜艾有些无奈,“总之,今夜一切太过蹊跷,决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对了,我听钜子说,神农派要搬走?”芈芙问道。

“嗯,太岳山,”姜艾也是刚听蒲无伤说起,“那里是钜剑门的大本营,自然安全不少。”

“那你也跟着去吗?”芈芙必须要挽留住姜艾,尽管她已是神农派弟子。

“或许吧。”

“不行,”芈芙赶紧抓住姜艾衣袖,“芙儿需要你同行,还有方大夫。”

“同行,去哪里?”

“巫山!”芈芙一咬牙,决定把计划告知她的艾姐姐。

“恩师也曾说过,巫山便是巫教总坛,”姜艾有些花容失色,“可巫教是神农派死敌,这……”

“也是,巫山之行凶多吉少,芙儿自己去便罢,何故拉上你们。”芈芙已经横下一条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去巫山,与你君兄的遗言有关罢?”姜艾何等聪明,她一语中的。

“不……是芙儿自己要去的。”芈芙撒了个谎。

姜艾哑然笑道:“芙妹子,你如此不坦诚,怎么让本姑娘去巫山帮你?”

“这么说,艾姐姐愿意去?”芈芙欣喜道。

“虽然危险,但我也并非胆怯之人,”姜艾目光坚定,“既然巫教一心同我神农派为敌,我身为祖师爷传人,又如何能只顾自己安危?”

“太好了,艾姐姐!”芈芙大喜之下,给了姜艾一个大大的拥抱。

“那芙妹子打算何时动身?”

“怕是需要等待些时日,毕竟阿沅的伤……”芈芙突然想到原计划或许会就此耽搁,神色黯然。

“伤筋动骨一百天,”姜艾安慰阿沅,“蒲师爷医术精妙,且阿沅已许配于他,如何能不尽力?”说到这,她与芈芙相视一笑。如果二人能就此成就一段姻缘,或许也是阿沅因祸得福罢。

“这么说,怕是要等到明年开春,冰雪消融之时,才能前往巫山探秘。”芈芙算着日子。

“只不过,我现在更担心另一个人。”姜艾剑眉一挑,朝山顶方向示意。

“你是说他?”芈芙心领神会。

“钜子神通广大,既然他已知晓方大夫尚在人世,此事很快也会传到天子公卿耳中。很快,方大夫就会被请回镐京,官复原职,又如何去得巫山?”姜艾的话如晴天霹雳。

“那怎么办?让杨不疑缄口不言?”芈芙慌了神。

“我可没那本事,”姜艾“噗嗤”一笑,“你有么?”

“那怎么办?艾姐姐快说呀,你一定有办法。”

“办法倒是有一个,可以让方大夫暂时断了回朝廷的念头,而跟随我等西行巫山!”

“那还不速速说来!”芈芙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般兴奋。

“写信,”姜艾胸有成竹一般,“模仿方大夫的字迹、口吻给镐京城写一封信,就说他要留在南国探究巫教之秘,还需一年半载时日方可归国,同时请收信人务必保守其行踪之秘。”

“这么复杂?”一想到这些舞文弄墨之事,芈芙就觉头大。

“这才哪到哪,”姜艾的计划远没这么简单,“光有去信还不够,还需要送信人带来回信。呆头鹅看了来信,这才能死心塌地跟我们去巫山。”

“送回来信?”这是芈芙这辈子听过最繁琐的计策,“写信人怎么会按我们的意思给方大夫回信?”

“自然不会按我们的意思,但这不重要,”姜艾攒眉一笑,“不管这封回信内容如何,都会换作我们篡改的内容,定教方兴不起疑心。”

“艾姐姐的意思是,连回信的内容都要重写?”

“那是自然!要做得天衣无缝,才有机会瞒过方大夫。”

这又是伪造去信,又是伪造回信,简直把芈芙绕晕了。“何必如此费事,直接伪造回信不就成了?”

“芙妹子,你真是关心则乱,”姜艾嘲讽道,“没有这一番来回,你从何处拿到来人的字迹口吻?镐京公卿如何咬文嚼字,有哪些通信暗语,你自然不懂。”

“可这样一来,镐京城岂不是更快知道方大夫尚在人世?”

“这取决于写信给谁!”

芈芙恍然大悟:“此人必须对方大夫极为重要,同时又能守口如瓶,会是谁呢?”

“自然是太保召公,”姜艾毫不迟疑,“他乃方兴义父,又一手将其提拔为布衣大夫,有他来信,方兴必不起疑;而如今召公虎被太傅虢公排挤,赋闲在家,去信于他,也不担心泄露于朝野!”

“妙计,妙计!”芈芙突然对姜艾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是,其中有一最要紧之事,找不人选。”姜艾忧心忡忡。

“也是,这第一步就比登天还难,”芈芙似懂非懂,“谁又能模仿方大夫的字迹、口吻呢……”

“你真是不懂其中玄机,这反而容易。”姜艾忍俊不禁。

“谁?竟有如此之人?”芈芙惊奇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艾姐姐,你可以?”芈芙始料未及。

“这自然不难,就和你模仿阿沅武功招数一般。”

有此类比,芈芙顿时醒悟,拍手大笑:“那艾姐姐口中的要紧事是什么?”

“送信之人,阿沅本是最好人选,她受伤后,倒是棘手。”

“这……楚国我也再无心腹之人也,钜剑门如何?不行,不行!”芈芙还没说完,就被她自己否决。

“成败尽在此送信人手中。或许,只能重赏之下出勇夫也……”姜艾长叹一声。

这时,蒲无伤推开柴扉,满面喜色对二位女子道:“好消息,阿沅她已然无恙也!”

“多谢蒲神医相救!”芈芙难掩心头狂喜,夺门而入。

阿沅已然沉沉睡去,但身上伤口已然缝合,看样子,她已然恢复些气色,性命无碍。

“接下去换药疗伤之事,艾姑娘想必可以胜任。”蒲无伤已然筋疲力竭。

“师爷放心,徒孙定不负所托!”姜艾面对只大自己十岁的师祖,始终毕恭毕敬。

蒲无伤微微点头,对芈芙道:“女公子,明日一早,无伤便随你前往乔多城治疗楚君。”

“感激不尽!”

“此外,神农派明日便搬离这神农顶,这山腰别院也不宜久居。阿沅姑娘她……”

“放心,明日我带阿沅去夔国养伤,那里她很安全。”

“谢过女公子!”蒲无伤眼中露出感激。看得出来,他有多在意阿沅。

言罢,蒲无伤在洛乙丑的保护下上了神农顶,芈芙和姜艾也进屋照料阿沅不提。